郝子然在阿拉古山边防连住的第一晚上,意外下起一场大雨。
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他感到十分惬意,多少年了,这魂牵梦绕的地方就在眼前。这里曾经有着他的老战友,几十年前那些生龙活虎的战友仿佛就在面前鲜活的站着。
他们在说:小郝啊!你回来了?可想死我们了。
有的在说:小耗啊!你怎么老了?满头白发,牙齿都稀松了哦,你看看我们,还是这么年轻。
那些战友们围在周围嘻嘻哈哈的,一个个张大嘴给他看。真的,他们一点也没老,仍然是几十年前那个样子。而他相比之下,却像他们的长辈。
后来他猛然记起,他们牺牲了,保持的当然是原来年轻的模样。他想解释,可张不开嘴,再一眨眼,他们全没了。
郝子然知道这是在做梦,可这个梦却依然那么真实。
再说,那有站着做梦的?可见这是战友的英魂来找他了。他们在向他提起,边防连的一段光辉岁月。
梦消失了,再想重新找回,没那么容易了。他做了许多努力,却无法溶进刚才的梦境之中,无奈之下,只好睡觉。
刚刚躺在床上,外面刮起了大风。风像刀子一样穿过树林,人在屋子里能感受狂风所过之处,能听见树枝噼噼啪啪断裂的声音。
这秋风的威力也忒大了吧?居然把树枝都吹折了,还有那雨声,在秋风的夹带下,像冰雹一样猛烈的砸在机瓦上,发出哗啦啦的巨响。
他躺在床上转辗反则,睡不着。这时候隔壁屋子的杨建设提着马灯推开门,伸出一张脸问:“老兵,怕吗?如果怕,我跟你做伴?”
“没----没事,不怕,好歹我也是个老兵,习惯了。”
其实他说的没错,以前在这里当兵时,也遇过类似的天气,只不过那时候有战友相陪,没有这样这种强烈的感觉。
杨建设走后,他想,这不是怕,而是一种孤独的感觉。
这种孤独如同这雨夜无边无际的袭来,只是没觉得罢了,这种雨夜已经把自己团团包围。
可到底为什么孤独呢?
他很困惑,也思考了许久。最后确定为势均力敌的对手。
对面的553团,在40年前,被自己那种狂风扫落叶的阵势打倒。他使用了炮兵,在炮照雷达的指引下,只要敌人的阵地发射一枚炮弹,哪怕是迫击炮,也会遭到我军炮火无情的打击。只不过三天的功夫,敌人炮兵就被他消灭了。于是他指挥全团的人马冲过去,对敌人进行围剿。
战斗的成果是惊人的。他们歼灭敌人1200人,俘虏700人,还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及弹药。但他万万没想到,553团居然逃走了一个连,团旗也被这帮狡猾的敌人带走了。逃就逃吧?不逃是笨蛋。
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一个连的敌军分成若干小股,凭借地形地物的熟悉,对我军进行游击战。他们使用狙击步枪,打了就跑,每次狙击之后,在阵地留下大量的反步兵地雷。我军的部队一扑过去,轮番爆炸,为此牺牲了上百个无辜的生命。最后没有办法,他不许部队上去,用炮轰。可炮轰不明显,敌人时常过来骚扰。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组织一个反狙击小组,30多个人,跟敌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这一玩就是三个月,彼此双方时有伤亡,那股敌人没有消失,每隔几天都要过来放两枪。直到战争结束。
这种模式就跟阿拉古山边防连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他在担任副师长的时候,曾听见有人谈论,说外媒报道:对面的553团没有消失,相反还被邻国授予抗敌英雄团。这是火辣辣的挑衅,证明敌人没有认输,相反,觉得他们的战术取得了实际效果。那些天,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经常反省自己哪里做错了?是不是应对不力。
没过多久,阿拉古山边防连的一个班长在边境线遭遇一个越境的犯罪分子,边防连的战士大意了,以为是普通的非法越境者,没想到对方有枪,还是狙击步枪。一个回合过去,犯罪分子使用了狙击步枪,打死了阿拉古山边防连的这个班长。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那个凶手就要跑回阿拉古山惹事,还开枪打伤过护林员,凭借过人的本领,以及凶残的本性,在边境线公开露面。
这无疑是对边防部队的侮辱,他为此带领部队围剿过,一无所获。后来这个凶手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一次露面,几乎被边防连的战士打死。那个凶手太狡猾了,居然拉同伴做掩体,躲过了边防连的射杀,这一消失又是几年,没想到重新露面,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十几名边防连的战士牺牲,七八个士兵伤残。这在和平年代是天大的事情,f军区屡屡点名批评他,说边防连警惕性不高,军事素质不强,才让敌人钻了空子。只有他知道,这并不怪边防连,而是敌人太狡猾,面对这样的对手,边防连没有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又怎么是凶手的对手?于是他想办法把边防连撤回来,等练一阵子,正好赶上新装备,适应了再回到阿拉古山,这时候有可能其它的线索也摸出来,说不定再次上阵就能抓住或消灭凶手。
郝子然正在思索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
咣咣咣-----
是匕首把柄跟铁门的撞击声。
难道凶手找上门来了?郝子然虽然胆大,可依然打了个哆嗦。
咣咣咣---------
敲门声再次响起。
郝子然这回镇定了许多。
都一把老骨头了,不能在兄弟们的面前丢脸,不然,真死了,怎么在九泉之下去见那帮好兄弟?他们可是真正的汉子,一个个面对敌人的子弹倒下,只有他侥幸没死。
他看见宿舍的门边有一根木棒,大概是用来顶门用的。他走过去,顺手抄起木棒,高高举起,然后举过头顶。
哐当一声,他拉开们,喊:“谁-------”雨夜里闪出一张苍白的脸庞,一个湿漉漉的军人,没戴军衔与领花的年轻男子像落汤鸡一样站在风雨中。
“首长,是你吗?”
年轻人毫无生趣,仿佛是一具木乃伊,刚刚从坟墓爬出来,在对他进行摄人心魂的勾引。
“我找师长!”
年轻人看郝子然这个样子,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