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起手在空中挥舞着,指着周围美丽的大山咆哮道:“我们不刻苦训练能行吗?不提高警惕能行吗?难道看着这美好的河山被敌人糟蹋?国家和老百姓养我们为啥?不就是在最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我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怎么挺身而出?牺牲吗?无谓的牺牲吗?不------牺牲任何一个战友,对我们都是失败!因为我们是特种兵的王者,是特种兵的特种兵,军队培养我们就是要以零伤亡的基础去消灭敌人!”
“不要再被和平的假象迷惑自己,莺歌燕舞之后,往往隐藏着巨大的杀机!最严峻的时候,我们必须冲在前面,最困难的时候,还是我们挺身而出,我们要打造无坚不摧的利刃。不能再这么牺牲了,再这样下去,别说一个7308,整个特种兵大队就会完蛋!”
士兵们安静的站立着,根本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敲打他们。
在我一句句的抛问下,他们的脸色愈来愈严峻。
“我以一个老特种兵在这里表态,我带出的兵全部牺牲,这是我的耻辱,也是整个大队的耻辱,什么时候不把这些敌人绳之以法,不消灭他们,我就不当这个大队长。由我丢掉的尊严,必须从他们身上找回来!我的讲话完毕!”
“好好好!”队伍发出整齐的怒吼声,算是认可了我的誓言。
说完话后,部队随即解散,该训练的继续训练,原来怎么安排工作的,一起照旧。
倒是周娴,我往办公楼走的时候,她一路小跑,跟过来了。她说:“你疯了!你不带部队谁带?”
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慢慢回答:“你带!”
妞的胸脯滚动几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我指指楼上的飞鹰说道:“他怎么了?”
妞的眼圈红了。伤心地说道:“他病了!”
“什么----”
我的脑袋立即炸了,蹭蹭蹭的往楼上跑。
办公楼顶布置成一个小花园,四面焊接着一米多高的不锈钢扶手。这些不锈钢的栏杆向我表明:飞鹰是一个极其严重的病人,如果不焊接这些栏杆,他有可能从楼顶掉下去。
楼顶不锈钢扶手下面,一百多盆姹紫嫣红的鲜花摆成一圈,一方面阻止飞鹰靠近,一方面点缀了上面的风景。楼顶中间的位置还安装了一座玻璃房子,面积很小,大约七八平方米,站在玻璃房子中间,可以鸟瞰四面的风景,7308山谷,训练场,一中队二中队的营房,包括营区大门及通向山脚下弯弯曲曲的公路。
玻璃房中还有躺椅,躺椅是那种帆布钢管做的,看上去很结实,无论怎么摇晃都不倒。躺椅上还有薄薄的军毯,这似乎说明飞鹰的身体很差,每到一个时候必须坐在上面休息。
躺椅前面有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架军用望远镜,还有一把军刀。俄罗斯军刀,那是周政委送我的军刀。应该是飞鹰挂念着我的安危,便把军刀放在跟前,似乎看见军刀就可以看到我。
飞鹰穿着整齐的军装。这套军装穿了很多年了,洗得发白,他还穿着它。军装的衣领有一排密密麻麻的针线,那还是梅子嫂生前帮他缝的。飞鹰惦记着梅子,总爱穿着这套军装,他的柜子里压着十几套新军装,可他仍然喜欢这一套。
飞鹰的肩膀上换上了一副少将军衔。熠熠发光的将星似乎向世人诉说着主人不同凡响的军旅生涯以及不可磨灭的功勋。他一头灰发,黑黑的头发中参杂着银色的发梢,老远看去就是灰色的头发。
才2个多月的功夫,他瘦得很厉害了。原本合体的军装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下巴尖尖的像一把匕首。眼睛珠子暗淡得像发黄的杏果,脸皮蜡黄蜡黄。
一个士官的臂弯搭着草绿色的毛呢大衣,那是军官才有的毛呢大衣。士官像座雕像无声的注视着飞鹰。而飞鹰则平静的眺望着远方,他一直以一个姿势不变,就算我急冲冲的冲上楼顶,冲到他面前盯住他的脸,他的眼神也一直望着前方。
我站在飞鹰的跟前,好像是空气,是透明的空气,他的眼睛能穿透我的身体,望到前方。
前方有什么呢?我刹那回头。前方是苍翠欲滴的大山,密密麻麻的松树,远处的大山和茂密的丛林好像一层青纱帐,将凹子山围得严严实实。
“飞鹰,你怎么了?”
“飞鹰,你可别吓我,你怎么了?”
飞鹰不说话,他仍然平静的注视着远方。
“飞鹰,你到底怎么了?我是老鬼啊!我是艾九月,我是你心目中的小九,小九回来了,老鬼回来了。你说话啊!说话啊!”
我抓住飞鹰的双个臂膀,使劲的摇晃。他的身体摇摇坠坠,几乎要栽倒在我的怀中。
我抱住飞鹰,哽咽道:“飞鹰,你是不是病了?别吓我啊!我是老鬼,老鬼回来了------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的希望,我把十几个兵带没了。我是个罪人,让你担心了。你说说话啊,算我求你了!”
飞鹰仍然不说话,他站在我的怀中,像个木头。
“士兵,过来,告诉我,飞鹰怎么了?”我指着远处的士官吼道。
士官跑过来,朝我敬了一个军礼,解释道:“大队长,飞鹰患了脑神经萎缩症,已经失去了记忆,他对周围的人和事有永久性的记忆障碍!”
轰隆一声,我的脑子爆炸了。
我扶住飞鹰,帮他站好。
飞鹰仍然平静的站立着,眺望着远方。以前,以前我们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他总是站在这个位置,然后笑哈哈下楼,问候我们打仗打得顺利吗?
现在这个问候永远不复存在。
我瞪着飞鹰那张蜡黄而平静的脸:“飞鹰,你说说话,你是不是傻了?”
飞鹰依然不动,那张脸只朝一个方向。在他眼中,所有的人都是一张白纸。
脑神经萎缩这个病是什么我很清楚,欧阳院长也得过这样的病,现在坐在轮椅上像个傻子。不不不,就是个傻子,连傻子都不如。傻子还能胡言乱语,呵呵傻笑,这个病对于人来说,就是一个无声肃立的尸体。活着尸体,却没有人的意念与动作,更别提有什么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