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回到局里,已经是下午,章桐草草地在食堂里拿了个冷馒头塞在兜里算是自己的午餐。刚走到解剖室的门口,兜里手机却意外地响了起来。
“是章法医吗?”
“你是哪位?”
“我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赵国栋,刘春晓的朋友,我打电话是通知你,明天是他的遗体告别仪式,早上八点,浩园。”
“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后,章桐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刘春晓自杀身亡后直至今天,她只去市殡仪馆看过他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别人以为章桐这么做是因为她心里难受,怕见到刘春晓死去的样子。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章桐自己心里最清楚,悲痛之余,她恨刘春晓的狠心。因为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解决的,刘春晓为什么要偏偏选择这么一种残酷甚至残忍的方式毅然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章桐想不明白,她也不愿意去想明白。
但是明天,章桐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躲开了,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头七,刘春晓就要下葬了,这一次再不去的话,可能就是永别了。
想到这儿,章桐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滑落下了脸颊。她下意识地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掏出纸巾擦干净了眼角的泪水,然后推开解剖室的门,走了进去。
作为一名法医,章桐绝大部分工作时间都是和死人在一起度过的,有时甚至是和面目全非的尸体在一起。其实不光是章桐,所有的一线法医都很清楚自己的职业。说穿了很简单,就是诱导死者说出他们的故事。
大型的X光机嗡嗡作响,章桐仔细地查看着显示屏中死者的每一根骨头。X光机虽然很笨重,但是却能使死者骨头上每一个细小的伤痕都一清二楚地被体现出来。
当王亚楠来到解剖室时,尸检已经结束。章桐一边示意潘建拉开覆盖在尸体表面的白布,一边解释道:“死者的舌骨有明显的断裂迹象,而上吊是不会形成这样的状况的,因为上吊只会形成一种环状痕迹,除非是水平状发力,才会在我们人类柔软的舌骨上形成那么大的断裂创面。”
说着,章桐又递给了王亚楠一张死者脖颈处的特写照片:“在我用脱水酒精擦过死者的脖颈后,就很清晰地显现出了两道绳索的痕迹。上吊和勒死受害者虽然同样是通过刺激受害者颈部的迷走神经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但是上吊会绕开舌骨,在死者脖颈处形成一个典型的倒V字形,勒死受害者的绳索则会直接锁住死者的咽喉部位,导致受害者窒息死亡。
“还有就是,我虽然在死者身体表面并没有发现什么外力所导致的伤痕,但是,死者的血液毒物检验却显示死者生前被服用了麻醉剂琥珀胆碱,这样也就能够解释死者的双手为何没有防御性伤痕,指甲里也没有他人的DNA了。”
“说到底汪松涛跟顾晓娜一样是被别人灭口的!”
“只能说目前看来是如此。我们法医不能没有证据凭空猜测。”章桐一边摘下医用橡胶手套扔进屋角的垃圾回收桶,一边点头说道,“我同时在死者的胃容物中发现了尚未完全被消化的食物,由此可以推断,死者是在用餐后三小时左右被杀害的,估计餐后服用了饮料之类的东西,里面加了麻醉剂琥珀胆碱。如果是单纯的水的话,这种麻醉剂,凭汪松涛多年的从医经验,他不会尝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凶手也是懂医的人!但是为什么当我要找汪松涛的时候,他就这么巧地死了呢?还刻意被伪装成自杀的迹象,难道有人意识到我们即将怀疑到他们了吗?”
“丢车保帅!”
第二节
王金明怒气冲冲地走进邓嘉盛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有敲。
邓嘉盛抬起头,当他看清楚眼前站着的是王金明时,顿时双眉紧锁。他压低了嗓门抱怨道:“你来干什么?现在不同于以前了,打个电话就可以了,你要注意我的身份。快把门关上!”
王金明张了张嘴,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发泄似的把门用力地带上了。
看见门关上了,邓嘉盛迅速换了一张笑脸:“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你现在可是急诊科的主任了,立刻就摆臭脸了对不?别忘了我们可是拴在一起的。你的提升没有我能行吗?做梦去吧!”王金明没好气地说道。
“王科长,你这话就过头啦!我给谁摆臭脸也不会给你摆啊。我看我们之间肯定有误会!”
“你说,郑俊雅究竟是怎么回事?供体是你们两个一起搞的,不是说很健康吗?怎么现在人都死了?你叫我怎么向人家交代?人家毕竟给了大数目的!”
邓嘉盛一脸的愁容:“我也不知道,在血库的记录表上,他确实是很健康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不然我们绝对不会选他的。病人突然死亡目前看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突发性心肌炎,也就是说,供体本身就有可能带有基因缺陷方面的毛病,我们没有检查出来,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那为什么死者在移植手术结束后一个多月时间里都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呢?”
“病毒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很难捉摸的,这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倒霉。”邓嘉盛淡淡地说道。
“那她母亲再来找我我该怎么办?再说了,如果尸体落在法医手里,一切很快就会暴露的!”
“你就不会想办法不让她见到吗?”
“你的意思难道是……”王金明半信半疑地看着邓嘉盛毫无表情的脸。
“没有尸体也就没有了证据,王科长,我相信这一点你应该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我……我明白了,说实话,你真狠!我以前还真是瞎了眼,以为你是个笨蛋!”王金明小声嘟囔了一句,“对了,汪松涛是你解决的?”
邓嘉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重新集中到了面前办公桌上的值班记录上:“王科长,有一点你别忘了,我们不是老板。相反,都是替人家跑腿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王金明顿时哑口无言。
王金明走后,邓嘉盛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笔,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就打定了主意。他站起身,穿上工作服,随即向办公室外走去了。
穿过忙碌不堪的急诊室的时候,耳边传来护士长的大声抱怨:“这个徐贝贝也真是的,说是请假半天,这又跑哪儿玩去了!小田啊,帮我再打打她的手机试试!”
“好嘞!”
邓嘉盛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径直向医院地下室走去了。在经过护士值班台时,他弯下腰小声叮嘱值班的小护士:“我去开会,有事情帮我留言,我不开手机了,院长要求的!”
“好的,主任,您放心吧!”小护士的脸上流露出崇拜和敬畏的神情。
医院地下室的尽头有一扇小门,是蓝色的,平时紧锁着,锁头上落满了灰尘和杂物。但是今天,邓嘉盛拧开门锁的时候,门锁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儿灰尘都没有,显然在不久前刚刚被人打开过。
邓嘉盛闪身进入小门后,很快,就在里面把门给锁上了,门里边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通道铺着白色的木质地板,上面盖着油毡,头顶上弥漫着昏黄的灯光。天使医院表面看上去是新建的,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它是建立在一个废弃的日军医院基础上的,地下室中有一个保留下来的暗道,里面藏着很多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邓嘉盛走下楼梯,转了个弯,脚步声在空气中孤单地回响,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很宽的门。
门推开后,展现在邓嘉盛面前的是一个白森森的房间,房间里到处都贴满了瓷砖,一张手术床在房间正中央摆放着,手术床上躺着一个人,确切一点儿说是绑着一个人。一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手术床上的人立刻回过头,挣扎着尖声叫道:“邓医生,你疯了,快放我出去!”
“你别费这个心思了,这里你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到的。还是乖乖地待着吧,我们两人都省事儿!”
“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许是预感到了正步步向自己逼近的危险,徐贝贝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她拼命挣扎着,可是无法挣脱牢牢捆住自己四肢的皮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邓嘉盛面无表情地向自己走来,在他的右手中,就像变戏法一般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尖尖的针筒。针头扎进皮肤的时候,徐贝贝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在急速下坠,渐渐地,眼皮往下沉,嗓音也变成一种叹息。她竭力想发出一声尖叫,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连呼出一口气都变得那么困难。
这时,身边出现了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很快,徐贝贝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意识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把她的衣服脱了,赶紧插管子!”邓嘉盛说,“我们要抓紧时间,不然她就报废了。器官保存箱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就在桌上!”
邓嘉盛扫了一眼身后的工作台:“不够,至少五个,快打电话!”
年轻护士皱了皱眉:“五个?那她……”
“你不用管那么多了,有用的我们都要!快去,我们五分钟后准备手术。”邓嘉盛的嗓音变得异常兴奋,“楼上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可是,她不就没救了吗?”年轻护士并没有马上离开去打电话,反而一脸的困惑,“邓主任,你说过不杀人的,只是拿我们要的器官,她不会死的!可是,五个器官,你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邓嘉盛不由得愣住了。他转身,冷冷地说道:“她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本来就不能够再活下去了。我不能浪费了她身上的东西!我警告你,你要是再那么有好奇心,被上面知道的话,你的下场会和她一样的!”
一听这话,年轻护士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立刻牢牢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惊恐的双眼再也不敢往手术台上看过去了。
第三节
病理科化验师助理员阿芳胆战心惊地捧着最后一个红色小箱子走出了地下室,尽管是在大太阳底下,可是她却浑身发颤,脸色煞白。她紧紧地抱着那个用白大褂包着的特殊的红色小箱子,却又不敢低头去看,相反却时不时地朝自己身后偷偷瞄上一眼。来到医院门口后,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很快,一辆飞驰而来的红色夏利车在她的身边戛然而止,车窗随即打开。没有说一个字,阿芳只是看了车里的司机一眼,就迅速打开包着的白大褂,把里面的红色小箱子递给了车里人。夏利车没作任何停留,连引擎都没有关闭,就径直一踩油门,车子立刻离开了天使医院的大门口,扬长而去。
直至此时,阿芳的脸上才微微露出轻松的神情,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匆匆走回了天使医院的大门。
阿芳怪异的神情引起了一边的门卫兼保安老王的注意。他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病理科的助理化验员,一个非常娇气的女孩,好像和急诊科的护士徐贝贝是同学,平时经常看见两人一起上下班,亲亲热热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请等一下,你是徐贝贝的朋友吧?”老王忍不住叫住了阿芳,关切地问道,“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她了,那小丫头是不是生病了?没事吧?”
闻听这话,阿芳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摇摇手,不耐烦地应付道:“我……我不知道,我也没见到她,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你找她护士长问问吧!”说着,阿芳匆匆忙忙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医院门诊大楼,仿佛身后有什么人在追她一样。
老王愣了半天,摇摇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值班室。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前天见徐贝贝慌里慌张地在上班时间走出医院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生病了?这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啊。老王越想越着急。
正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值班室的小门被人敲响了。
“里面有人吗?”
“有,等一下啊!这就来!”老王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向门口,伸手打开门。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很壮实,脸庞是那种健康的黝黑色,举手投足之间有些腼腆。
“请问你有什么事?”
小伙子一脸的愁容:“大爷,我想请问你个事儿,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急诊科的女护士徐贝贝?”
老王点点头:“知道,矮矮胖胖的那个小姑娘,脸圆圆的,经常见她上下班经过这边,和她说过几句话,她怎么了?她应该有两天没来院里上班了。”
“我是她男朋友,她好几天没回家了,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我打过手机,但是关机,所以我到单位来问问,结果,没人知道,都说她没来上班,大爷,你能帮帮我吗?我刚来这个城市没多久,什么都不熟悉……”
老王发愁了,隐约之间感觉到了一丝不安,病理科化验师助理员阿芳脸上怪异的神情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这姑娘真的出事了?
“小伙子,我想……”老人犹豫了一下,随即打定主意暂时安抚一下对方的焦急心情,“我想你女朋友应该没事,估计是加班了,这几天院里都很忙,人家顾不上理你也是很正常的,大医院嘛,你说对不?要不,你先回去,我帮你找找,有消息马上打电话通知你,你留个电话给我,好吗?明天你还要上班的吧,快回去吧,别耽误时间休息了!”
小伙子点点头,想了想,留下电话号码后,转身离开了医院大门。
老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诊大楼,想了想,打定了主意,快步走回自己的小值班室,拎起电话,同时在墙上找到了上次匆匆用铅笔写下的一个手机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是那个王警官吗?我……我是天使医院大门口的传达室门卫老王,我有些事要向你汇报……你来吧,我等你,就在门卫室。”
挂上电话后,老王又一次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喝了一口已经冰凉的茶水,微微叹了口气,这医院究竟怎么了?这段日子怎么总出事?
就在王建匆匆忙忙赶到天使医院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医院里竟然火光冲天,再仔细一看,着火的是医院后面的那栋小楼。正是傍晚时分,风很大,火借风势,没多久就把整栋小楼都吞没了。医院大院里站满了人,除了医生、护士以外,很多都是穿着病号服的住院病人,更有甚者还挂着点滴,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恐慌。消防车的警报声已经清晰可辨就在耳边,王建把车停好后,赶紧挤上前,询问站在警戒带外边的医生:“能问下出什么事了吗?着火的是哪边?里面有人吗?”
“哦,是太平间,那一栋小楼都是,我们医院最古老的建筑。还好里面没有活人,只是这样一来,院方就没有办法向死者交代了!”
王建不由得一愣:“太平间着火?”
“那地方能不着火才怪!年代都这么久了,电线早就老化了,院里想到的是前面的新大楼,不是后面死人住的地方。要赚钱都得赚活人的钱,死人的钱没得赚的。”对方的言语之间不乏讽刺的意味。
王建心里一动。
足足烧了一个多钟头后,大火才总算被扑灭了,临时被疏散到医院大院落里的病人和医生护士们也都陆续回到了前面的住院部和门诊大楼。偌大的医院广场上瞬间就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王建一看,自己几乎都见过,尤其是那个灰头土脸的矮胖子!
“王科长!出什么事儿了?”
王金明显然很吃惊公安局的人这么快就会出现,不过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哎哟,王队长,你怎么来了?这么快!现在真是办事讲究效率啊!”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队长,我只是副手。”王建皱了皱眉,他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有,这次大火是怎么回事?原因调查清楚了吗?”
王金明刚想开口,不远处就走出了两个消防队的负责人:“好了,里面已经检查过了,你们可以进去了,主要查一下停尸房吧,损毁很严重的!起火点应该就是在那里面,我们仔细看过,可以确定是电线老化引起的。还好没有人员伤亡。我们回去后会进一步调查的。”
“是!是!是!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以后一定会按时检查电线!”王金明点头哈腰地送走了消防队的人。正在这时,有一个人一脸慌张地跑出了火场,见到王金明就大叫:“王科长,数字不对!”
王金明一皱眉,小声训斥道:“干什么呢,小赵,大惊小怪的!到底怎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没看见我们警察同志就在身边吗?有什么情况尽管说就是了!”
“我……我刚才仔细点验了尸体数目,王科长,数字不对。多了一具……”
“你说什么?”王金明和王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我今天上午刚核对过停尸房里的尸体,总共八具,都是有记录的,可是,可是大火后,我再去检验时,却发现了九具!”
“会不会你不在的时候人家家属把刚去世的亲人送过来的?”王建半信半疑地问道,因为这样的情况发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会的,每一具尸体入库,都是我登记和安放的,这是我的工作,不会错的!”小赵一脸的无辜,本来停尸房太平间突然着火就已经够让他着急的了,现在凭空多了一具无名尸体,小赵更加没有办法交代了,“我们一个班就两个人,每人值班十二个小时,现在是我值班,不可能有尸体进去我会不知道的!”
“你再查查看,大惊小怪的!肯定是你点错了!”王金明偷偷瞥了一眼身边一声不吭的王建,边说边把他往前面推去,“我们再去看看!”
“王科长,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闻听这话,王金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就被尴尬的笑容掩饰住了:“没事的,王队长,你忙你的去吧,这里只是意外事故,我会好好调查责任人的,就不耽误你的工作了!”
王建微微一笑:“我不忙,和你们一起进去看看!”
十分钟后,面对着角落里轮床上那具面目全非蜷缩成一团,不足一米长的尸体,王建没有迟疑,迅速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王亚楠的电话:“王亚楠,天使医院太平间有情况,我就在这里,你马上带人过来吧,别忘了带上法医!”
第四节
再次站在曾经是天使医院太平间的地方,章桐的心情很复杂,屋里被大火和黑烟熏得黑漆漆的,木质窗框早就化成了焦炭,现场一片狼藉。想想就在几个月前,自己在这边最后一次见到了李晓楠的尸体,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李晓楠的死还只是所有悲剧的开始。如今,面目全非的太平间,要不是有沉重的冷冻柜的保护,估计柜子里的五具尸体和停放在外面轮床上的那几具将会是同样悲惨的命运了。
负责管理太平间的小赵一个劲儿地向王亚楠解释着情况,不顾身边王金明一再地使眼色。想想也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本来太平间里着大火就已经是够倒霉的事情了,现在又偏偏来了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小赵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赶紧和自己撇清关系,这点浑水可别泼到自己身上来。
冷冻柜里的五具尸体是有主人的,而外面的四具,很快其中两具也根据髋骨和盆骨的特征辨认了出来,男性,年龄分别在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这与登记簿上的尸体特征也配上了。最后两具,也很快就鉴定出了年龄和性别,章桐心中一怔,因为眼前的两具尸体都是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尸,大火把尸体烧得面目全非,和脚底的几块被烧过的碎木头相差无几。
“小赵同志,麻烦你查一下登记簿上是否有年轻的女性,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章桐抬头问。
小赵点点头,慌乱地翻动着夹在自己胳膊底下的太平间遗体登记簿,很快就有了答案:“有,女性,十九岁,名字叫郑俊雅,死因是突发心源性心脏病。”
“什么?这就是郑俊雅?”王亚楠脸色顿时变了,脱口而出,“前段日子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死了?不是说没有问题吗?”
“世事难料啊,王队长,你也不想想,这是心脏移植手术,风险是最大的,家属心里也应该早就有准备了。”王金明插嘴说。
王亚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能确定是哪一具尸体吗?”
小赵点点头:“左手边那一个轮床上的,是我亲手推过去的,因为冷冻库满了,暂时没有空间放进去。”
“那右手边这一具究竟是谁?”
小赵一脸的哭相:“我也不知道啊,所有登记簿上的都对上号了呀!”
“我想肯定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医生把尸体送进来的,还没来得及登记!我回去好好查查!”王金明小声地嘟囔。
“不!等等!这尸体有问题!”章桐的话语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大家紧张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刚才王亚楠说话的时候,章桐一直在仔细查看这一具躺在右手边轮床上的尸体,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
“这尸体上的重要器官都被人取走了!”
“这不可能!”一听这话,王金明一蹦老高,“警察同志,你们不能胡说啊,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别胡说,别胡说!”
王亚楠还没有开口,章桐转过身,冷静地说道:“我不会看错的,尸体上的心脏、肝脏、肾脏都被人取走了,还有尸体的眼角膜也被人取走了!”
“尸体都烧成这样了,警察同志,你说话要有证据的!”王金明急了,竭力辩解道。
“你自己过来看!”说着,章桐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轮床边的位置。
王金明愣了一下:“我……”
章桐微微一笑:“你看,死者是闭上双眼的,所以大火烧过来时,眼球大部分没有受到损伤。最多烧去眼皮组织,让眼睑和眼球外露,但是,死者的眼球上明显有眼角膜摘除的痕迹,并且不是专业摘取的,所以在眼球上留下了很多伤口。还有……”她随即伸手指向死者的腹部,“虽然被烧的外面表皮组织都已经被破坏了,但是由于受到腹腔膜组织的保护,其余内脏组织还可辨别清楚。王科长,要么,这是一具死后捐献了自己身上所有有用器官的尸体,我想你们医院应该有这方面详细的记录,对吗?要么……”说着,章桐看向身边站着的王亚楠,“那就是器官盗窃了!王科长,有人偷光了死者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王金明的脸都白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捅这么大的篓子,汗水滴滴答答地顺着他肥胖的脸颊滴落了下来,讲话声也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个……这个……这个……我……”
王亚楠重重地叹了口气:“王科长,我们把这具尸体带走,你也到我们局里来配合我们做个调查。”
“好的,好的。”除了点头,王金明突然感觉到了恐惧正在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他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离开现场的时候,王建没有忘记四处寻找给自己打电话的看门人老头。他一眼就看见老人正站在门卫室旁向自己这边张望着,于是就赶紧向门卫室快步跑去。
“大爷,我是王建,公安局刑警队的,是你找我,对吗?”
老王头点点头:“是我,你说过我有什么情况都可以找你的,你上次来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王建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老大爷,你快一点儿说,我还要赶回局里,我们有工作。”
“哦,好的,是这样的。”老王头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身边站着的王建,最后掏出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了他,“这是徐贝贝男朋友的电话号码,小伙子,快去吧,我有种感觉,这小姑娘可能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王建沉吟了一会儿,随即点头说:“大爷,你放心吧,我们会调查清楚的。谢谢你!”说完,王建迅速向自己停着的车跑去了。
看着汽车冲出了大门,快速拐上了马路飞驰而去,老王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虽然说自己的年龄大了,在年轻人的眼中,自己老了,可是,脑子还清醒得很,他分明地从这个年轻警察最后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安的情绪。他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看被烧得黑糊糊的太平间小楼,摇摇头,转身向传达室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