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木睁开眼,手中的短刀已经不见了,拿着的,不过是一把小巧的匕首。这把匕首是那么熟悉,对了,是在杀手训练营时,教官发给每个人唯一的防身武器。
他必须带着这唯一的武器,在那座无人的荒岛中生存五天,除了要面对荒岛上的各种凶禽猛兽外,最主要的,是要面对来自同伴或明或暗的袭击。
这次考验,教官说只有三个人能活下去,其余的,都会被淘汰。而淘汰,意味着死亡。
丹木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知道如果想要活命,在接下来的几天,就靠它了!
这是第三天了,前面两天,丹木都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有遭遇到~个同伴。遭遇即意味着战斗和死亡,就算能够获胜,也要消耗宝贵的体力,与其早早到达目的地,还不如在最开始的时候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以逸待劳,在最后的时间才出现在目标位置。
他像只敏捷而狡猾的豹子一样,悄悄没入树林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里面穿梭,开始朝目标接近。目标是荒岛中心位置一栋废弃小屋里的金属铭牌,这样的铭牌只有三块,只有得到其中一块的杀手,才有资格活下去!
他仔细地计算着路程,如果保持这样的速度,从这条无人的小径过去,只需要大约四个小时。
他决定将这四个小时的路程分成两次来走,如果光顾着赶路,一旦遭遇到那些同样心狠手辣的同伴,他活命的机会并不比其他人更大。
在所有接受训练的少年当中,因为他是少见的亚裔,所以很受其他人种排挤,这也让他吃够了苦头,知道许多事情,都不能硬来,匹夫之勇,永远都只会沦为别人的炮灰。
可是他也自信杀人的技巧一点也不比其他人更差,而对于隐匿和追踪,自小生活在龙门山脉羌寨中的他,更是有着那些白人少年不具备的技巧。
一个小时后,当他在一个休息点趴下时,突然听见前面有寒寒宰宰的声音。那是有人故意压低了脚步在树林间穿梭,可是那人的速度很快,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很快,那人的身影近了,是同伴中的七号。
七号同样是一名亚裔,这个来自韩国的女孩,是整个训练营中时唯一肯和他说话的人。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对话都只是以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等细小的肢体语言在进行。
丹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去。他不知道在面对生存与否的训练时,那点同是亚裔带来的微薄友情,是否值得信任。
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七号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可她没有停止,抽出小腿上的利刃后,一步一挪地依然朝前奔跑,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丹木眉头一皱,他看得出伤到七号的,同样是一把匕首,只不过被人以飞刀的形式抛出。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有如此准确性和力道,这样可怕的同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然后,两个白人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三号和五号,两个极端种族主义者。在训练营,所有的少年都是以数字作为代号,没有名字,甚至在训练时没有性别的区分。
这两个人的实力在训练营中绝对能排入前三,两个人联手,这一届的学员,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受伤的七号拉过来藏好。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三号和五号已经慢条斯理地赶到了。
“我……我可以给你们铭牌……”七号的声音有些惊慌,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一根串着细银链的金属铭牌,上面有一个交叉的符号。
魁梧的三号狞笑着,似乎一点也没有把铭牌放在眼里,而相对瘦弱的五号,脸上却冷漠得没有任何表情,连瞳孔也像是没有生机的死灰色。
丹木看着这两人,心中突然涌现出剧烈的杀机,仿佛这两人,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吓了一跳,对于这两个一起接受训练的家伙,讨厌是有了,就算现在为了那极小的生机要以命相搏,可是这种充满仇恨的杀机,是从何而来?
他看了看七号,心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愧疚。
好像,有点不对!他使劲甩了甩脑袋,然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三号已经走近了七号,他一把抢过铭牌,但是另一只手却没有闲着,掐住七号的脖子,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她提了上来。
作为一个现在还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三号的力量,的确显得惊人了些,就算是个身材和他一样魁梧的壮汉,也不一定能这么轻松地单手举起一个接近百斤的小姑娘。
七号眼中的寒光一闪,藏在袖子中的手猛地探出,然后狠厉而快捷地一挥,三号怪叫一声,一把将她扔出去,可是匕首的锋刃还是划破了他的胳膊,顿时血如泉涌。
“妈的,臭婊子!”三号大怒,深吸一口气,夹紧了肌肉,让血流的速度放缓,然后几步上前,毫无技巧地一脚朝刚从地上爬起的七号踢去。七号拖着伤腿后退,可是受伤的小腿毕竟是让她动作生滞了些,最后还是被扫中了腹部,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哇地一声,连胆水也差点吐出来,手中的匕首也几乎拿捏不住。
丹木屏息静气,躲在那个极佳的视线死角里,心里却不停地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去,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不停怂恿他,如果再不出手就会后悔一生……
三号再度上前,跌倒在地的七号倔强地在地上挪动着,眼看就要挪到丹木藏身的位置。
怎么办?怎么办?再这么下去的话,他们一定会发现自己……
丹木心中的焦急甚至已经写在了脸上,这个时候,就算是不想管和自己有着淡淡君子之交的七号,恐怕发现了自己的那两个白人也不可能放过自己。这个三号还要好一点,不过是残忍好杀而已,可是五号,那个身上充满的了死气的阴翳少年,丹木怀疑他有着严重的偏执症,那完全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冷血机器,就算是所有学员中排名第一的九号,面对这个疯子时也有几分惧意。
他或许不是一个擅长隐匿的好杀手,但他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杀人的机器,在这一期的学员中,已经有人偷偷地给他和三号起了外号:邪眼与熊魔,几乎没有人愿意对上这两个疯子。
逃吧?或许这个时候利用七号的牵制而突然逃跑,凭借自己的隐匿行踪的能力,他们不一定能追上自己。可是想想刚才那如同闪电一击的匕首,丹木知道自己能顺利逃生的机会,不到三成。
七号已经挪到他藏身之处的边缘了,甚至,她的手已经按到了丹木布置的几个小陷阱的边缘,只要再进一步,就算三号熊魔不杀她,这里的陷阱也足以要了这个受伤的亚裔女孩的命。
“逃吧!逃吧,只要你能再逃过一次,我就给你一个留下全尸的机会,否者,我要用你手中的匕首,把你身上的嫩肉一片一片割下来……”熊魔舔了舔嘴唇,仿佛那样血腥的场景,让他一想着就兴奋得感觉干渴。
不能等了!
丹木突地冲草丛中像弓一样弹起,扬手撒出一把沙子,熊魔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还藏有人,一时不慎,竟被沙子迷了眼。
七号眼睛一亮,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捅向熊魔的腹部,尽管那里并不是要害,可是她现在斜靠在地上的这个姿势,这无疑是最快,最可能偷袭成功的部位。
但她未能如愿以偿,熊魔的手竟然及时地下探,一把抓住匕首,尽管手掌上血流如注,可他抓住匕首后,还是纹丝不动。
可是,向上弹起的丹木,已经悄无声息地用匕首朝他的脖子抹去,这一下无比的迅猛和狠厉,眼睛暂时无法睁开的熊魔,甚至来不及阻挡,只能尽量的后仰,争取最大限度地减少伤害。
那边的五号少年斜眼嗯了一声,灰白的瞳孔中散发出一丝兴奋的光芒,以脚蹬地,只七八步,就窜过了大半距离。
好快!丹木刚刚闪过这个念头,手中的匕首却是毫不停歇地朝前一松,这个时候熊魔后仰的角度已经到了极限,这个时候只能一低头,然后咬住了匕首的尖端。
他的咬合力相当惊人,只是匆忙之间,还是让匕首朝嘴里送出一大截,柔软的舌头和口腔避顿时被划伤,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还好,在匕首仅差零点几厘米就突入到喉管时,他及时地咬住了匕首,然后一记手刀,凭感觉朝半空中的丹木挥斩。
丹木放弃了匕首,凌空一个翻身,然后试图朝后逃走,在斜眼面前,他知道之间没有第二击的机会。
可是已经兴奋起来的斜眼却不会给他逃走的机会,只是短短的两三秒时间,他已经追了上来,这个速度,已经差不多快要接近世界冠军的爆发力!丹木瞳孔猛地收缩,肾上腺素开始大量分泌,转身,提膝,狠狠地朝前冲之势没有消除的斜眼下体顶去。
可是一个非正常人类的打法却大出他的意料,斜眼只是微微弯腰收腹,卸掉近一半的力量后硬挨了这一击,然后双手猛地朝他胁下砍去。对于斜眼这样优秀的杀手来说,就算是用手,他的力量也足以让丹木在这一下后瘫痪,丹木深深吸气,肺部扩张,然后释放,硬接了这势若奔雷的一击,换来的却是双手一合,牢牢地抱住斜眼,然后用藏羌一带的摔跤手法,将他掰倒在地,而他自己,也同样被带得摔倒。
这个时候,七号已经从熊魔的手中挣脱出来,只是熊魔充满愤怒的一拳,却砸在了她受伤的小腿上,脆弱的腿骨在巨大的力道下应声而断,七号差点痛得晕死过去,可她还是坚持着朝前爬行了几步,趁着熊魔揉搓眼睛的功夫,一把抱住了摔倒在地的斜眼的双腿。
“快爬!你快跑!”七号朝着丹木吼道。
斜眼冷哼一声,双腿一勾,已经反过来夹住七号的腰,但是他发力的同时,丹木已经放开他的脖子,然后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前急冲。
身后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那是七号腰部的脊椎被斜眼的双腿夹断,可是她趁着还有一口气,竟然一下咬在他的大腿上,然后任凭斜眼怎么踢打,再也不肯松开。
丹木只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气若游丝的七号,嘴角已经溢出鲜血,那是内脏受到剧烈打击而破碎喷涌的。她的嘴唇动了动,只是回头的瞬间匆匆的一瞥,丹木还是看清楚她说的是:“快跑!”
丹木低吼一声,双目变得赤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他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
等他再度清醒过来时,看到的,是满地的残肢断臂,不管是体型魁梧力大无穷的熊魔,还是阴翳冷酷速度惊人的斜眼,这个时候都只是一堆破碎的尸体!
丹木强忍着呕吐的感觉,麻木地看着四周的一切,然后从熊魔的尸体下,取出一枚亮晶晶的金属铭牌,又捡起了他旁边的匕首。
他走到七号的尸体前,手中捧着金属铭牌,跪了下来,心中涌起莫大的悲哀。
你,又要离开我了么?
又要离开我了么?丹木茫然地,低低地重复了~遍这句话,是“又”……为什么,会觉得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已经是第二次了……
天空是灰蒙蒙的,已经是傍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万籁俱寂的孤岛中,为了生存而彼此厮杀的一群少年。
他手中的七号尸体化成光点,一点一点开始消散,丹木拼命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不,不是这样子的,你的尸体,我明明埋在岛上最大的树下
那些光点在半空中聚拢,然后化成七号的形象,她身上的伤,似乎完全好了。她静静地看着丹木,和以往一样,不说话,只是用眼神和微笑,向丹木发出友好和淡淡的几乎不可觉察的爱恋。
然后,她伸出手,似乎等着丹木也同样伸手去拉住她。
你的尸体,我明明埋在岛上最大的树下!
丹木猛地抬头,坚定地摇头,“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死第二次……”
她伸出的手,没有移动,眼神中含着期盼。
丹木痛苦地看着那个影子,像是要把她深深地刻进脑子中去。他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匕首,然后低头看着它,轻轻地说:“你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你是我的刀,能斩尽一切邪魔、虚妄的刀!”
匕首的表面如流水般开始晃动,然后生长,最后变成了丹木一直不肯离身的那把刀的样式。丹木高高地举起它,朝着半空中的光影大喝道:“你最不应该的,就是变幻成我记忆中,最珍惜的东西!”
然后,挥刀,下斩,带着汹涌的杀机以及破除一切执念的坚定和自信。
半空中的光影应刀而散,丹木几乎能听见那本不应存在的尖叫和痛呼声,他眼前闪过白色光芒,等他的视力再度适应光线能看见东西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大汗淋漓地提着刀,呆在圣山山谷的那个洞中。
放下心中的执,只有放下,才能最终得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