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霍顿完全无法集中精力。他靠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地方议会的人力资源官员可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职位。有时候也还行——多数是事情出错的时候——但工作环境仍算不上刺激。之前他从没为此困扰过,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想要的更多了,比如更有挑战性的事情。
这太奇妙了,他想,一个人可以就那么闯入你的生活,打乱一切节奏,弹指之间就改变了你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他瞟了一眼手表。艾米的学校应该在午休,但他按捺住了给她打电话的冲动。他不想打扰她工作——她肯定忙着准备下午的课,或者在和其他老师讨论问题。
威尔注意到同事约翰在看着自己,便从白日梦中回过了神,把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上,接着写一个小时前就开始努力拼凑的招聘广告。
然后他的手机响了。看了来电显示之后,他的心跳加速了。是艾米。
“嗨,”她的语气活泼而自信,一如往常,“趁着有空,我想给你打个电话,简单聊聊。”
“艾米,听到你的声音真好,”约翰看上去饶有兴趣,所以威尔起身去了楼梯间,“我刚才正在想你呢。”
“你这么说我好高兴。”
威尔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楼梯扶手:“那你今天过得好吗?”
“呃,挺好,你懂的,一些孩子有点淘气,但这太平常了。你呢?”
“挺无聊的,说实话。我需要起草一份招聘广告,但集中不了精力。我一直在想那天,就是去动物园和伦敦眼的那天。我还亢奋着呢,所以大概其他事情都显得无聊了。”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什么?”
“能让你期待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为明天准备了超棒的东西,如果你能来的话。”
“真的?”
“你记得我提过的跳伞——?”
他立刻紧张了起来:“呃……记得。”
“我忘告诉你了,我是有教练资格的。”
“好……吧。”
“也就是说我有资格带人做双人跳伞。”
糟糕!“我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接下来要听到的事。”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跳伞,明天下午。”
威尔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笑意,而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绞。他伸手扶住楼梯扶手,想要稳住自己。想想要登上一架小飞机就够恐怖的了,但之后还要跳出飞机——好吧,那可就真是太吓人了。
他应答的时候,竭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像是在含糊其辞:“但做这种事之前,不需要训练几周吗?”
“双人跳伞不用。你只需要准备15分钟。”
“好吧。”
准备十五分钟!
“非常安全的,”艾米试图让他安心,“你会和我绑在一起,我负责操作一切。我会拉绳子,确保你平安降落。你只需要享受全过程就好。”
“享受全过程,”他重复道,“但这种事情不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排吗?我们得找个地方预定。”
“我在朋友开的俱乐部跳伞,”她解释道,“埃塞克斯的一个小机场,就在M25公路边上。我已经问过他了,都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两点。不好意思这么晚才告诉你,但他们是把我们插进去的——周末前几个礼拜就都预定完了。我知道你通常要请假的话还挺容易的,所以我就报名了。他还给我打了个大折扣呢。那你准备好接受迄今为止的最大挑战了吗,霍顿先生?”
跳伞的一切都让他害怕,但爱情的力量鼓舞着他战胜一切恐惧,这连他自己都大为惊讶。“是的,我准备好了。”
***
“我不大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她们沿原路返回斯特拉福德码头区的轻轨站时,艾玛说。
“艾德里安·斯宾塞对我们撒谎了,这是其一,”丽兹答道,“天知道为什么。”
艾玛站住了。她突然想掌控局势。太久了,这些外部力量,这些人,都一直在控制着他们的生活,如同控制牵线木偶一样玩弄着他们。但这一切得到此为止了。“他知道。我们给他打电话吧。”
连丽兹都被这句话惊到了:“给艾德里安·斯宾塞打电话,你确定吗?”
“确定,我们打吧,”艾玛说,寻求真相的迫切心情坚定了她的决心,“我们可以在某个公共场合和他见面,然后当面质问他到底在干什么。”
她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她存为艾德里安·斯宾塞的电话号码,上一次与他通话还是几周前。她此时才开始紧张起来,但竭力控制着不表现出来。
“嗨,是艾德里安吗?我是艾玛·霍顿。我决定了,我准备好和你谈谈了。我现在有空,如果你方便的话……好极了,那么我们可以在市中心找个地方见面。查令十字街福伊尔斯书店里的咖啡厅怎么样,一个小时以后——?好极了,一会儿见。”
“我已经迈出这一步了。”艾玛挂掉电话时对丽兹说,这话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当真确定要这样做吗?”丽兹说,“我是说,我才是那个通常一有机会就做这种有挑战性事情的人,但这可能有风险的。更别提现在还另有一个人跟踪着你。我的意思是,丹说需要多加小心是对的。我觉得他不会希望我们俩跟艾德里安·斯宾塞对质的。”她看着艾玛:“毕竟,我们不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对吧?而且我们完全不知道要是揭发出他是个骗子的话,他会作何反应。”
“你说得对,”艾玛说,“我给丹打电话。他也得在场。”
***
“斯蒂芬,没错吧?”卷发中年女人面带微笑,站在地处卡姆登的自家门口。
他点了点头,但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回报以微笑。
她似乎丝毫不觉得他的沉默寡言和僵硬表情有什么不妥,笑容依然挂在脸上,还伸出手,与他握了握。“快请进吧,”她后退让他进门,“我在房后留出了一个小房间作咨询用。”她解释道。他跟着她穿过客厅和厨房,出了侧门。
他们进了一个小房间,有两把椅子面对面放着,还有一张圆形的小咖啡桌。墙壁的书架上摆着各种关于心理咨询与治疗的教科书。“这里亲切而私密,”她又说道,“请坐,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脱掉了夹克。这样更便于向她展示自己做了什么。
他是在网上找到达林·史密森的。她是一名心理健康护士,接受过心理治疗的训练,为有各种各样心理疾病的人提供价格公道的咨询治疗,也包括焦虑不安。他可以在她这儿聊一聊自己过去与现在的感受、经历和渴求。这对他来讲是提升自己的好机会,可以再次展示他已经做好准备去更上一层楼,去追求他心中热切的渴望。
她再一次面带微笑,双手放在膝盖上:“那么,斯蒂芬,我能帮你什么呢?”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他开了口,望着她的双眼,一眨不眨,“但她和别人在一起。”
“好的,”她答道,“这让你觉得……?”
他想了几秒。“伤心,”他最终说道,“以及愤怒。非常愤怒。”
她点了点头,但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反应:“因为你不能和那个姑娘在一起而愤怒?”
“是的。”
“那这种愤怒是以什么形式表现出来的呢,斯蒂芬?”
他决定不加以隐瞒:“不好的想法。关于死亡,关于垂死。”
现在她似乎有了一丝情绪反应,只是一掠而过:“嗯。你说的关于死亡的想法是指自杀吗?”
“不是。”
现在她绝对有了情绪反应。害怕?有可能。
“那你指的是什么?”
“我只想让他消失。”他严肃地说。
“谁?和她在一起的男人?”
“是的。”
“你对他有想法?”
“是的。杀了他的想法。”
她点了点头,面色平静。他得承认,她很专业。“但你没有付诸行动,是吧?”
“是。”
这似乎让她安心了一些:“很多人都会幻想,斯蒂芬。有时候我们会幻想做坏事,但将幻想付诸实际行动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我懂。”
“你和其他人谈过这些想法和感受吗?你的医生?家人?”
“没有。”
“重要的是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斯蒂芬——你联系了我,约了见面。而且你现在也来了,第一次谈论了这些。别低估迈出第一步去寻求帮助的重要性,”她试图让他安心,冲他点了点头,“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是什么促使你迈出这第一步的呢?”
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好吧,重要的是你迈了这一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能跟我讲讲这个姑娘吗?”
“我可以给你看她。”他答道。
她向前坐了坐。假装有兴趣,他心想。
“哦,你有照片?”
“不,不是照片。”
他从头上脱下了针织衫,解开了衬衣上面的几颗扣子,露出了左肩上的文身。
“哦,”她说,“这就是她,对吧?”
“是的,”他答道,“艾玛。我刚刚纹的。文身师照着我手头一张她的照片纹的。她很美,不是吗?”
“是的,她很美。你为什么做这个文身,斯蒂芬?”
他笑了。这次他要说实话了:“为了表明我的真心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