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个黑发男子的面容。他正一脸坏笑地盯着我。我想问他这是要怎样,但我口干舌燥,几乎无法吞咽、呼吸或是开口说话,而这种紧绷感还在一分一秒地加剧。突然,我想起了在冰面上自由滑行时的感觉,为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做准备,聚精会神,全副身心都为这一个目标蓄势待发。一下子,我变得笃定起来。我感觉自己无可战胜。
“继续往前开。我会告诉你怎么走。”
我再一次望向后视镜,瞪着他那棕色的眼睛和邪恶的笑容。他不可能猜得到,就在刚才,姑娘我的原力觉醒了。
几分钟后,我们驶入美因泽尔大街。这正是我想走的路,而我也要在这里送疤脸哥一个别样惊喜。
这条路直达法兰克福市中心。幸运的是,这个时间车流量不大。我前方路面通畅,阻隔其间的只有几个信号灯,而那正是我所需要的。信号灯。
我乖乖按照疤脸哥的指示继续驱车前行。在路口等红灯时,我心中暗自祈祷东风快快出现——一大段畅通无阻能让我狂踩油门的路——好让我实施自己的计划。终于,东风来了。我加速穿过十字路口,一下子驶出老远,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就冲到了下一个路口。此时信号灯凑巧转黄,我说了声“我能过去”,便死踩着油门不放。
“妈的,你在干什么?别干傻事,就……”疤脸哥根本没机会说出后面的话。我向右猛打方向盘,冲着信号灯一头撞了过去。安全气囊鼓了起来,把我夹在了方向盘后面。疤脸哥砰的一声撞上了驾驶座的椅枕。我急忙松开安全带,下车拔腿就跑。
我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一幅幅画面在脑中疾掠而过。停车场里的宝马车、那具尸体、我把尸体扔进那姑且算作坟墓的土坑时听到的一声闷响、疤脸哥坐在后座拿枪抵着我的脖颈、罗恩、罗恩拥抱我、被杀害的……尸体……我努力回忆在冰面上滑行的感觉。如果我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如果我……
不管用。我匆忙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纸袋,罩在嘴上,往里呼气。吸气……重新让氧气充满肺部。刚才的头晕目眩已然停止。我重重地躺倒在枕头上。尽量放松。什么都不想。
汽车残骸的影像在我脑中盘旋。想到此,我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我想起了罗恩在停车场和疤脸哥讲话时的样子。我一定要冷静下来。我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不然非疯掉不可。
我可以给安娜打电话。只为听听她的声音,知道我不是孤家寡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在意我。还有人不想要我的命。
手机。这该死的东西哪儿去了?我的视线在桌上搜寻着。我的小提包又去哪儿了?我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感觉就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手机一定是被埋在手提包底层了。我叹了口气,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倒在了床上。这真是个大杂烩,手帕、硬币、化妆品、收据单乱作一团。我把它们一件一件扒开。找到了,在我每天随身携带的成千上万种物件中间,我终于找到它了。我又急急火火地把那些东西悉数塞回包里。然后……怪了。
过了好久,我才又能动弹了。从震惊中稍微回过点神后,我来到衣柜前,搜寻我此前黏在那儿的头发。有它,我才能相信没人来过这里。除了我,别无他人。
那根头发不见了。
我慢慢转身走向窗前,如同梦游一般。我往窗外看去,看看街上有没有车,有没有跟踪我的那两个人。
空无一人。
楼下空空荡荡,唯有一盏照亮黑暗的孤灯。
我舒了一口气,转回身来。还有一点时间,我可以在他们再次回来前离开这里。
我匆忙把就近的物品全都塞进行李箱,然后跌跌撞撞地进了卫生间,颤抖着双手把洗发水扔进袋子里。一个玻璃杯跌碎在地,不过没关系。他们正好能看出来我是匆忙离开的。这样看上去更可信。
我啪的一声关上了行李箱。眼下得抓紧时间了。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来。储藏室里早已存放着我的一个箱子了,现在再加一个。
回到房间,我四下扫视,希望没忘记什么东西……手枪!那把枪我搁哪儿了?在我拼命寻找之际,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
我吓得心跳都停了。
顾不得多想,我急忙顺着衣柜搁板爬了上去。我把手提包扔进头顶那个小隔断里,心中暗暗祈祷自己能挤得进去,因为那里实在小得可怜。我拿起两个靠垫遮在前面以免被人发现,身子使劲往后滑,随后轻轻地关上了衣柜门。这搁板比我想象的要深。很好。也许我有机会躲过此劫。也许上帝会再次开恩。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几乎听不到声音。我突然间冷汗直流,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我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若现在慌了神,那我就死定了。
如果可以,我会想一些美丽的事物,可我的想象力已经罢工,所有知觉都集中在屋子里传来的各种声响上了。像这样什么也看不见、一动也不敢动,真叫人发疯。
然后我听到了一阵电话铃。
“她一定退房走人了。行李不在了。”闯入者低声道。他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好像他就站在我旁边一样。
他的脚步声听起来走远了。接着他打开了浴柜的门。“她已经走了,真见鬼。”他低吼着抱怨道。
“问问行李工她什么时候走的。”然后是一小段沉默。“她要是提前付了一星期的房费呢?他还知道些什么吗?你什么意思,她随时都可能走掉?他妈的!”
一记撞击声打破了沉默。那声音如此之大,吓得我脑袋都撞到了柜子上。
又一个声音传来,这次是衣柜门。光线倾泻而入。我要吐了。完了。不消几秒钟他就会发现我了。我停止了呼吸,屏住的气息都顶到耳朵眼里了。
他在我身下的衣柜里一通乱找,推开挂在横杆上的衣架,虽然上面一件衣服都没挂。有几个衣架掉到了地上,又被他一脚踢开了。接着,他又把挡在我身前的枕头给扯了出去。这下可好,他随时都可能发现我了。
“他怎么了?那傻货被人送进医院了。怎么回事?”衣柜的门被重重地摔上了。“蠢猪,他让她闯红灯了?这怎么可能!”
他的脚步声再次变弱。房门忽地关上了。我感到气力全无,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让肺里充满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