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个小时,我才敢从藏身之处爬出来。只因我后背疼痛难当,再也撑不住了,才不得不身心俱疲地爬了出来。
我小心翼翼溜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看去,映入眼帘的街道空空荡荡。也许我运气不错。也许他们真的走了。
我把两个行李箱留在储物间,只带了手提包便跑下楼去,出了酒店后门,径直冲向最近的出租车站。
在出租车里坐定后,我立马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我可以去另一间酒店,但罗恩跟踪我的本事已慢慢让我感到胆战心惊。我需要一个有安全感的地方,一个没人会想到的地方,一个不会被罗恩找到的地方。
我需要安静地思考,可司机不停透过后视镜恼怒地看着我,等着我告诉他去哪儿。
我让他往交易会方向开。这条路够远,可以给我充分的时间思考。这个点儿,路上没什么车,四处沉寂一片,默默等待着周一早高峰的车水马龙。我精疲力竭地往后一靠。我到底去哪儿藏身呢?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不停打转。有了。
在我无数次摁响门铃之后,克里斯蒂安睡眼惺忪地打开了前门。一看就知道,我刚刚吵醒了他的好梦。他满眼困倦,只穿着一条旧牛仔裤和T恤衫。
“我能进来吗?”我问。
“你总这么晚到别人家里做客吗?”他嘟哝着侧身让我进去。
“你说我可以随时给你电话的。无论昼夜。”我提醒他。
“没错,可我指的主要是白天的正常时段,不是凌晨3点钟。”
我没回答,跟着他在明亮的走廊里穿行。我很高兴来到这里,只希望他发现真相后不会把我赶出去。
“来杯咖啡吗?”他打断了我的思路。
“求之不得。”我长叹一口气,在厨房里的小餐桌旁坐了下来。他的厨房很时髦,虽然操作台闪闪发光,碗柜门也明亮夺目,但仍感觉舒适。看上去好像真有人会在这里做饭似的。我往椅背一靠,闭上了眼睛。上帝啊,我真的很累,伊维萨之行仿佛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咖啡机工作时发出微弱的汩汩声。我再次睁开眼。这款咖啡机看上去好像还能当熨斗、翻译器用呢。
一杯热气腾腾、令人舒心的咖啡很快摆在了我面前。克里斯蒂安坐了下来,期待地看着我。我佯装不察,沉醉地看着蒸汽从咖啡杯里袅袅升起,然后轻轻啜了一口这滚烫的饮料。
“你为什么需要帮助呢?”他问了我一直在等待的问题。幸运的是,早在出租车里我就想好答案了,希望这个答案能帮我牢牢抓住他的援手。
我没有说话,而是把1000欧元放到了桌上。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钱。我原以为他这辈子应该从未见过两张500欧的票子同时摆在自己面前。
“我需要找个藏身之处呆上几天。不会很久,两三个晚上就行。就这样。你不需要做其他任何事。无须提供其他服务。”
克里斯蒂安眼神犀利地盯着我。我在椅子里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感觉他似是能把我看穿,似能一一看清我那些不可胜数的秘密。我希望他不会注意到我的生活已经完全走样了。我努力堆出个笑脸,但马上放弃了,因为我的双手开始颤抖,笑脸险些变作抽泣。我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四下打量这间厨房,然后目不转睛盯着冰箱看。
“你怎么不去住酒店?法兰克福有成百上千家酒店。”
“我试了,可失败了。”
“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早有预感他一定会想知道更多,要他只拿钱不发问,那未免也太容易蒙混过关了。所以,我是告诉他全部真相,还是给他一个缩略版呢?
我告诉他,罗恩派人跟踪我,无论我到哪里都能找到我,而我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克里斯蒂安打断了我,“我理解的对吗?你老公四处跟踪你,而你现在却在我这里?和我在一起?”
不等我回答,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几乎是一路将我从走廊拖到了前门。
“等一下,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呢?没人知道我认识你。”
“那你说他们怎么会在法兰克福的一家酒店里找到你?”克里斯蒂安打开前门,把我推了出去。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砰一声关上门,给我个闭门羹吃,而是跟了出来,奔着他的车子走去,我的手提包也在他手中来回晃荡着。
“过来吧,上车。”
克里斯蒂安把包扔到我腿上,大力关上了车门。这是一辆崭新的红色法拉利车。他怎么买得起这种车?
“你要带我去哪儿?”
克里斯蒂安系好安全带,转头看着我。我只觉浑身发冷。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我恐怕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去个没人能找到你的地方,就连罗恩也找不到。”他回答道。
接着,他猛地发动了车,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脚踩油门,突然加速朝着下一组信号灯狂飙而去。是红灯。车速越来越快,我的手指都掐进了座位里。
10米。
5米。
快快变绿灯吧!我一边祈祷一边冲他大叫:“是红灯,该死的!”
他踩了一脚急刹,车轮不禁尖声长啸。车子突然转了向。克里斯蒂安左转后,再一次狂踩油门,风驰电掣地冲进一条小偏巷。
我的心狂跳不已,胆汁再度反流到喉咙里了。但这次还有其他东西也一并升腾了起来。怒火。
“这是在干嘛?你个愚蠢透顶的傻瓜。你要杀了我吗?”我生气地从旁猛捶他。
“住手。你疯了!”他用一只手挡住我的进攻,可我不能自已。
“我的生活就他妈的是场噩梦!自从发现那具奇怪的尸体后,我就片刻也不得安宁。现在又遇上你这样的!”突如其来的一个大俯冲,我整个人往前飞了出去,身上的安全带勒得我差点窒息。克里斯蒂安终于按我说的办了。车子停下来了。
你几乎可以看到几缕青烟从沥青路面上升起来了。他望向我,而我敢发誓他的愤怒完全不亚于我。然后,我意识到,自己刚才忘了他并不知道那具尸体的事。
“你……要……害……死……我……了。”他咆哮着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又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