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进厨房时刚过8点钟。一壶煮好的咖啡已经放到了桌上,旁边还有一整包麦片、一个碗和一个大咖啡杯。这样我就可以给自己准备饮料和早餐了。这个男人真会照顾女人,当然除了麦片可能不是特别妥当。
我一个接一个地阅读橱柜里那些麦片的成分表,然后失望地把它们挨个推到了一边。它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健康。哪怕有一包带巧克力片的,那该多好。可里面不是果蔬麦片,就是坚果麦片。一个健康食品爱好者渴望的一切,在他这里一应俱全。我关上橱柜,给自己做了个果酱三明治,虽然心里希望能吃点更好的。
吃得还算满意了,我开始翻看昨天的《法兰克福汇报》。我找到印有电视节目表的那页。没准今天晚上有好电影可以看。什么都没有!
我对政治兴趣缺缺,所以就看了看地方新闻。无聊之下,我粗略地浏览了一篇有关新艺术展的文章。它讲的是一些现代艺术家用钢管创作了很棒的艺术作品。之后又信手翻了几页有关莱茵-美茵地区体育赛事的报道。无聊透顶。接着……我僵住了!
“租车司机肇事逃逸”,这行醒目的大字赫然眼前。强忍着胃里涌起的阵阵不适,我继续往下读,只觉得越发奇怪,这篇文章显然说的是我,说的是我把车撞到信号灯杆上从疤脸哥手中虎口脱险的那个晚上。很明显,他也逃离了现场,因为文章没有提到他。租车公司已对司机提起诉讼,警方正在对该起肇事逃逸案展开调查。
“你老公真够无聊。”听到克里斯蒂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差点心跳停止。
“你疯了?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我指责他。
“对不起,我没打算吓唬你。”他带着歉意的笑容坐了下来,一把抓起那盒麦片。
“罗恩怎么无聊了?”
“因为他在办公室里啊。我在电脑前至少坐了两个小时,等着GPS传送器发来新信号。你猜怎么着?什么都没发生!他就只开车到法兰克福,然后去了办公室。除了工作,他还有其他事可做吗?”
“没有。工作就是他的命。”我往碗里倒了些麦片,又加了点奶。“太难吃了!”刚吃了一勺,我便连忙抗议。
“胡说!这是健康食品,比你往身体里填的那些甜食好多了。”
“我需要甜食让我每天都有个积极的心态,而你热爱的那些兔子食品完全没这能耐。”说着,我把我的麦片通通倒进了他的碗里。
“你用得着这样吗?”看着他那气恼的表情,我很是受用。我没做回答,而是把此前我在冰箱后面发现的那包儿童火腿掏了出来。把它吃掉总好过让它烂在里面。
“我现在该怎么办?不光罗恩在找我,连警察都盯上我了。”说着,我把报纸推到他面前。
“你一直都让你的生活这么混乱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快就看完了。那篇文章可至少占了1/4个版面。
“才不是呢!”我冲他咆哮道,“问题是,我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都不用做?警察在为肇事逃逸找我,汽车公司已经起诉我了,而你觉得我应该什么都不做?”
“不用。现在,没人知道你在哪儿。而且你是用罗恩的名字租的车,不是吗?”
“那倒是。我把它登记在罗恩的白金卡上了,但我去取车时也被录到系统里了。我和他们说,我会把车开给罗恩,因为他自己没时间去取。”
“就是这样。让罗恩去解释,换回他自己的清白吧。让他花点时间应付这件事也无伤大雅嘛。”
我不由笑了。这是截至目前克里斯蒂安出的最妙的主意了。
“我今天会去盯林登大街3号的那栋房子。”克里斯蒂安又吃了一勺麦片说道。如果他继续保持这种饮食习惯,那一定能活到100岁。
“哦?”这主意其实不错,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想反驳他。
“是的,没准我们正好能挖出罗恩的黑暗阴谋。”
“我敢打赌林登大街3号那套房子是他新女友的住处。罗恩会在那种地方搞非法勾当吗?我觉得不太可能。”我把我的想法亮出来,让他考虑。
“也许吧,不过我想去看个究竟。”
“我和你一起去。”
“喔,你别去了。”还在用餐的克里斯蒂安抬起头来看着我,摇了摇头,以进一步强调自己不同意。
“噢,我就要去!”我执拗地瞪着他。
“我们之前已经达成共识了,你离罗恩太近会很危险。你不能被他发现了。”
“那我可以伪装嘛。”他可别以为我会在他的住处百无聊赖地坐上一整天。
“啊咯!”他叹了口气,投降了,“我现在很好奇,你会把自己伪装成什么样子。”
我觉得自己像换了个人!我满意地照着镜子。此刻,我正在巴德索登的“一只剪”发廊里。刚才他们用了不到1小时的时间给我做了接发。现在我看上去就像是德国版的金发碧昂斯。
接下来,我又花了一大段时间去购物。最终,我身着一条轻盈的超低胸短裙现身,里面的蕾丝胸罩若隐若现。
当然,我这么费尽心思只是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新发型配上宽大的墨镜和迷你裙,罗恩怎么也不可能认出我就是差点成了他太太的那个人。
“哇哦。我差点没认出来。”我坐进副驾驶座时,克里斯蒂安赞许地看着我说。时值正午,林登大街的那套房子他已经盯了好几个小时了。
“这就是我的伪装。”我解释道,假装我也在监视房子,而实际上身体的每根纤维都在因为和他这样近在咫尺而蠢蠢欲动。
“不错。”克里斯蒂安不再盯着房子看,而是将目光移到了我领口的位置,钉在那里。
“我不在时发生过什么吗?”我放松地往后一靠。让克里斯蒂安稍稍冒点汗也没什么。特别是今天早上他竟用那什么健康早餐来虐待我的味蕾。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在这儿傻呆半天,简直无聊透顶。”克里斯蒂安将视线从我的领口挪开,皱着眉头望向房子前面。随即,他又从座位上往下滑了滑,看着我道:“你留长发很好看。”
“是吗?”我觉得有些难为情,不禁用手指缠卷着一缕金发,“我以前头发比现在长,不过罗恩不喜欢。他说银行家的太太看上去应该端庄大方,不能像……”
我没再说下去。罗恩的原话是“性饥渴的男人杀手”,但克里斯蒂安不需要知道这个。
“我喜欢,看上去很性感。”他温柔地呢喃着,我的身体不由得一阵颤抖。“你把法拉利停哪儿了?”
他的问题把我从想入非非中唤醒,我刚才的想法肯定少儿不宜。他怎么能在这时想起他的车呢?
“喔,你的法拉利啊,”我的大脑出现一瞬间的沉默,复又恢复了正常,“在下面的马场。”
“那好吧。”不知何故,克里斯蒂安的回答听上去过于平静了。也许,我并不是唯一一个觉得车里特别热的人,而且不是因为这酷暑。
“你当时为什么想嫁给他呢?”短暂沉默后,克里斯蒂安重新发起对话。
“当然是因为爱情啊,”我答道,“不然你还能为什么结婚?”
他摇摇头,咧嘴笑了,“我可以说出一大堆为其他原因结婚的女人,比如说,因为他有权有势?或者因为他功成名就、家缠万贯?”
“我有钱,罗恩有成就,”我提醒他,“罗恩不靠钱不靠关系就能在银行业飞黄腾达。这一直都让我着迷不已。”
“现在还是?”我对面是一张若有所思的脸。
“当然了,我认识罗恩时,他已经有所建树了。”
“噢,这样啊。”
“你呢?从没想过结婚吗?还是说,你比我聪明,根本不想进这个围城?”我反问道,带着探寻的眼光看着他。为什么就只有我得回答那些棘手的问题呢?
“我觉得有人来了。”克里斯蒂安坐直身子,指着房子说道。那地方看上去和几分钟前一样寂静。如果他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回避这个问题,那就大错特错了。
“克里斯蒂安?”
“啊?”他又转向我,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能不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和你讲了那么多了,这样才公平嘛。”
“我没什么可说的,”他不安地在座位上动了动,“我还没遇上想和她白头到老的女人。而且我的工作也不是特别……”
该死。他这才刚要开口吐露心声,那双车位车库的门就开始上升了。一辆保时捷跑车雷吼着窜上路面。车门呼的一声轻轻关上了。开车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她出来了!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很可能是我在酒店外面看到和罗恩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不过我不确定。”
我们默默地看着她从我们面前一闪而过,然后跟了上去。她的保时捷发出一声满意的低吼,在我们前面直奔市中心而去。我敢说她是去购物的。不久以后,她开启转向灯,拐进了一家超市的停车场。
“跟着她。”
“好的,老大。”克里斯蒂安应声转向,一头冲进了停车场,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吧,算我这指令下晚了。
“说真的,在这个城市里,我可不希望惹来关注的目光。”我评论着他刚才的车技。
“为什么不?你表现得越惹人注意,就越没人注意你。”
“你真这么想?那就是为什么大家都直愣愣地盯着咱俩,好像我们开的是架UFO?”
“也许他们还不熟悉我的理论。”
“好像是。”我嘟哝道,不过很快就消气了,因为我们正跟着那位神秘女子走进超市。我们抓了辆购物车,在过道里穿行。没多久,我们就开始为克里斯蒂安放进购物车里的东西争吵起来。
“我最讨厌麦片了。”
克里斯蒂安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我,“你现在还没明白,不过相信我,你会变的。”
“我还没明白什么?”
“你的饮食不健康。你不能天天吃面包。”
“为什么不能?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因为吃面包吃出过问题呢。”
不顾我竭力反对,克里斯蒂安还是往车里扔了好多全麦面包。
“这种东西我也不喜欢。”我抱怨道。
“早猜到了。”
我毅然决然地往车里又加了几个羊角面包和一罐家庭装能多益巧克力酱。既然已经开了头了,我又额外加了几块糖果。克里斯蒂安在一旁挑着眉毛看我。
“我还以为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材?”
“你这是在对我的身材表示不满吗?”
“还没有,不过谁知道几年后你会长成什么形状?”
“是的,那又怎样……?过去这几年我什么都没干,天天光盯着自己的身材了。然后,我的未婚夫就在我们婚礼前四周还在外面乱搞。接下来的那些事,我都不想去想。”
“呣。”
“如果我多关注一下自己的需要,也许我会幸运点呢。”说着,我又往里扔了一包玉米片。突然,我们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站在目标身后了,我们的购物车差点就撞到了她的美臀。她回头看着我们,一脸错愕。
“对不起。已婚夫妇的日常争吵。”克里斯蒂安嬉皮笑脸地向对方道歉。
“你不能小心点吗?”我不满地对他说,,不过他根本不理我。他把手从她旁边伸过去,取了一包通心粉扔进购物车里。
“怎么样?你觉得那是罗恩的女朋友吗?”我们刚回到车里,克里斯蒂安便问道。
“她年轻貌美,当然是他女朋友了!”
“确实。”
我更希望他表示赞同时不要显得这么雀跃。她其实没那么漂亮。“我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在法兰克福租间酒店客房。”我自言自语道。
“也许他想要自由吧。如果有什么不合意的,他可以随时抽身。”
“你说得对。那听起来很像他的作风。”
“我们现在怎么做?”克里斯蒂安一面发问,一面看着我,等我回答。
“去她家,看看她是何方神圣。”
“那个我早知道了,”克里斯蒂安转向我,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你以为我在她家门前坐了几个小时会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噢。那好吧。她叫什么?”
“巴雷利。有点像面条的品牌。”克里斯蒂安宣布道。我突然阵阵发冷,胃里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还好吧?你的脸色很苍白。”
“没事,我很好。”我撒谎道。其实我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锤子,正在我脑子里乱捶乱砸。
“没事?”克里斯蒂安听上去很担心。我不能怪他。如果我看上去一如我感受到的那般糟糕,那我自己都不想照镜子。
“我没事。回你家吧。求你了。”不要想它。不要记起巴雷利这个名字的含义。只要呼吸便好。只要吸气、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