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果餐厅位于米兰市中心。卡托拉蒂没让司机开劳斯莱斯送他们去用餐,而是自己开一辆炫目的金属蓝保时捷敞篷车。
餐厅内饰是现代简约风格——空落落的白墙上挂着几幅引人注目的抽象派油画,极具意大利风格。
两人在一个空位落座,卡托拉蒂还随身带着那只古琦包,他把包放到旁边的空椅上。
菜肴非常可口,但是伊莲却提不起食欲。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包里的假钞。卡托拉蒂跟她说过他印刷的每一张钞票都会运到俄罗斯,在那里洗钱。要真是这样的话,他现在打算拿包里这笔钱做什么?
伊莲最担心的是他待会儿用这些钱来结账。这顿饭怎么说也要好几百欧元吧——光是卡托拉蒂点的那瓶红酒就要300多欧了。
用过咖啡和提拉米苏后,卡托拉蒂朝服务员打了一个响指示意结账。
账单放在一个典雅的托盘里被呈了上来,服务员随即转身离开。
卡托拉蒂坐在那里细细地品着咖啡,亲切地望着伊莲。“你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亲爱的。晚饭不合胃口吗?”
“不,非常可口,”她微微一笑摸了摸肚子,“只是吃得有些多了。”
“胡说,”他打量着她的身形,“你胃口小得可怜。”
“我——我只是在想,路易吉有没有跟你提到护照办得怎么样了?”
“哦。有啊。只是恐怕要告诉你坏消息。”
伊莲紧张起来。“坏消息?”
“是的。挺不凑巧,可能要更晚些才能拿到了。我们在外交部的线人今天病了。路易吉说至少还要两天护照才能好。可能要到周末才能拿到了。”
“没关系。”伊莲说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周末!用不了那么久他们就会发现假钞有问题的!
卡托拉蒂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盯着来电显示。“失陪一下。”他说着去大厅里接电话。
伊莲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她还能透过门口看到卡托拉蒂。他正在通话,点着头,也在看她。
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假钞有问题。她心想着。拜托了。
卡托拉蒂回来时面带微笑。他坐了下来,瞥了一眼托盘上的账单,伸手去拿古琦包。
伊莲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手掌里。
卡托拉蒂从包里抽出钱包,把信用卡放在了托盘上。
她如释重负。
服务员拿着POS机走了过来,卡托拉蒂按下了信用卡的密码。
“现在,”他从座位上起身,“我有个小惊喜要给你。”
* * *
他们回到保时捷上,一路穿过米兰市中心。咖啡和甜点不时在伊莲胃里翻腾,她感觉整个胃都揪在了一起。
惊喜?是什么样的惊喜?她寻思着。
卡托拉蒂开了好几分钟的路程,一言不发。
“能告诉我我们这是去哪儿吗?”伊莲终于忍不住了。
“亲爱的,”他郑重其事地说着,“我说了——这是个惊喜。你可不想让我剧透吧?”
“我从来都不喜欢惊喜。”伊莲没精打采地说道。
“是吗?我的经验是大多数女人都喜欢惊喜——惊喜礼物、惊喜旅行等等。”
“哦,那我想我不是大多数。”
他咯咯地笑了。“不,亲爱的,但我和一般男人不同。你一定会喜欢我的惊喜的。”
他在一个红绿灯处向右边打了一个急转弯,沿着一条小路飞驰而下,速度快得都能闻到轮胎橡胶摩擦的气味。他看起来很放松,只有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闲适地换着挡。
伊莲感到身上在不断冒汗。“你对我没有什么不满吧?”
“不满?”卡托拉蒂凑了上来,紧握她的手。“我怎么会对你不满,你可是把我假钞上的所有错儿都揪出来了啊!”
伊莲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慌。他是不是话中有话?她看不透。
他突然放慢车速,掠过她望着窗外,好像在盯着一间酒吧。突然间他毫无征兆打了一个180度大转弯,伊莲一下子被甩到车门上。
“抱歉,”他说道,“我看到这里有个停车位,车位可是不好找的。”
他娴熟地把车停在两辆大摩托车中间。
他熄灭引擎,满脸微笑,抓住她的手。“好吧,我不卖关子了。我们今晚就把你的钱拿回来。所有的钱。”
“我的钱?”她不解地问道。
他穿过马路,走到街对面的酒吧,“几分钟后,吉恩·拉斯特最心爱的吉普赛就会到这里来,”他得意地笑道,“我们会拿吉普赛跟他换那笔钱。”
* * *
从卡托拉蒂的城堡中卷款逃离后,吉恩·拉斯特的焦虑症已经发作五六次了。
他回到米兰的酒店中,坐在手提电脑面前,大口地呼吸着,掌心冒汗,每两三分钟就刷新一下电脑屏幕,看看有没有收到吉普赛的邮件。他害怕自己会永远失去爱人。要是这样,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没办法用电话联系吉普赛。他不敢随随便便地把号码写下来,只在手机里存了号码,但显然他昨晚把手机掉在什么地方了,说不定就在卡托拉蒂家里。他只知道吉普赛在柏林和一个叫戴尔特的男人住在一起,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他仔细检查刚刚从卡托拉蒂那里拿回来的一整袋现金。要是没有吉普赛,这些钱有什么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挚爱。没有了吉普赛,这些钱不过就是一堆废纸。
房间里乱得一团糟,客房服务送来的盘子、杯子、玻璃杯用过后被丢得到处都是。拉斯特不敢离开酒店,自从他昨晚入住以后他一步也没有迈出过房间,生怕被卡托拉蒂的手下逮到。他预感吉普赛今天会到米兰,虽然他说过先不要来。
吉普赛总是容易冲动,但这也是其魅力所在。
拉斯特又刷新了一遍屏幕,痛苦得整张脸都扭到了一起。想到吉普赛对他没有兴趣了,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突然间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而他一整天潜意识里就一直有这个念头。
如果吉普赛已经找到别的情人了呢?
拉斯特双手抱头,婴儿般号啕大哭起来。
* * *
酒吧装潢线条流畅、时尚前卫,四处都设有舒适的沙发,墙上挂着印象派画作。大概有30多位客人,全是本地人,各个穿着时尚考究,整个酒吧挤得水泄不通。
卡托拉蒂领着伊莲走到角落里的一张高脚桌旁,中途还跟几个人打了招呼。桌子被一根柱子挡住了一部分,但在那里仍然可以清楚看到大门。
一位侍者走了过来。卡托拉蒂给两人点了吉安蒂红葡萄酒。
伊莲紧张地扫视着整个酒吧里的人。她现在已经不关心拿不拿得到钱,她已经不想要了。她只想逃走,或许她可以借口去洗手间,然后从后门溜走。
但是没有护照,国际刑警还有不知道其他什么人又在追捕她,她根本走不出多远。
卡托拉蒂也在人群中搜索着吉普赛的身影。
伊莲将视线所及之处扫视了一番,看到好几个深色长卷发的高个女人。
“你怎么认出她来呢?”伊莲问道。
“格蕾塔九点钟会打电话过来找吉普赛,”他嘴角一扬,“看看是谁接电话就知道了。”
* * *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伊莲看着人们喝酒畅聊,好奇心开始超过了逃跑的念头。她想看看吉普赛长得什么样,拉斯特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女孩可以这么不顾一切。
电话铃声准时在九点钟响起。酒保接了电话。
“是格蕾塔打来的。”卡托拉蒂低声说着,盯着吧台。
吧台酒保听了一会儿电话,放下听筒,朝着人群望去。
“吉普赛是哪位?”他喊道,“吉普赛?”
伊莲向前探着身子,盯着人群。似乎没有人有反应。
“吉普赛!”酒保喊得更大声了。
“她可能——”伊莲话音未落就看到吧台旁边的人群分成了两队,在让什么人通过。
“她来了,”卡托拉蒂低声说道。
一个苗条、高挑的身影从人群当中走来。只能看到这位年轻女士的后背,一头浓密的披肩卷发一直垂到腰际。她穿着一条紧身黑皮裤和一件白色毛衣。
她走到吧台,拿起电话。伊莲看到她留着长长的指甲,都涂成了黑色或是深紫色。她听了一会儿电话,说了一两个字便把电话还给酒保。
那个女孩又消失在人群中,朝正门走去。
“我们走。”卡托拉蒂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 * *
他们走出酒吧,一路跟着吉普赛沿着外面这条街走着。吉普赛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显得无比做作又盛气凌人。伊莲的好奇心又被吊起来了,想着这个女人到底是哪一点迷得拉斯特神魂颠倒,让他甘愿冒这么大风险去破坏别人的生活。
吉普赛走到一个巷子口,一辆黑色大轿车一个右转停在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卡托拉蒂快步上前,把吉普赛推进后座。“坐前面。”他跟伊莲说道。
“我叫乔吉奥·卡托拉蒂,”他的声音从后座传来,车子一边掉头开走,“很抱歉就这样在大马路上把你抓过来。”
“吉恩在哪?”一个温和、带有德国口音的声音问道,小声得像是耳语。她听起来害怕极了。“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不用害怕,”卡托拉蒂安慰道,“我们不会伤害你。吉恩很好。你很快就会见到他,我保证。”
伊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吉普赛的脸,她目瞪口呆。
深邃的眼睛、浓浓的黑眉毛、鹰钩鼻、饱满性感的嘴唇……
真是个尤物。
最让伊莲惊讶的是吉普赛浓密的、剃得整整齐齐的上唇小胡子和络腮胡。
吉普赛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