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朱迪带老爹去看了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新电影,地点就在基尔大道和第十八街街角的亚历山大影院。让她惊讶的是,在那几个小时里,她完全忘掉了地震的案子,心无旁骛地看了场电影。散场后,他们一起就着啤酒,吃了三明治,他们去的是老爹经常光顾的一家店。那是一家颇受警察欢迎的酒吧,吧台上面有一台电视,门口有个标牌,上面写着“我们会宰游客”。
老爹吃完了他那份起司汉堡,痛饮了一口健力士啤酒。
“要是我的生平被拍成电影,应该让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来饰演我的角色。”他说。
“得了吧。”朱迪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警察不是这么想的。”
“是啊,但是我连长相都很像克林特。”
朱迪咧开嘴笑了。老爹长着一张圆脸和一个狮子鼻。她说:“我觉得让米基·鲁尼来演你倒是比较适合。”
“你是不是我亲生女儿啊。”老爹说,但他没有笑。
电视上开始播放新闻。
当朱迪看到FBI突袭洛斯阿拉莫斯的画面时,她苦笑了。布莱恩·金凯德因为她插手案子而对她大吼大叫——结果她前脚刚走,他就采纳了她的计划。
但是,画面中没有出现对布莱恩作战胜利的采访。画面显示,有个栅栏门被撞坏了,一块标牌上写着“我们不承认美国政府的管辖权”,穿着防弹衣的特警队正从现场撤回。老爹说:“感觉他们好像一无所获啊。”
这让朱迪感到困惑。“奇怪了。”她说,“感觉洛斯阿拉莫斯真的嫌疑很大啊。”她很失望,她的直觉似乎完全错了。
主播说,没有人在这次突袭中被逮捕。
“他们甚至都没有宣称他们找到了证据。”老爹说,“我在想到底怎么了。”
“你要是吃完饭了,我们可以去查查看。”朱迪说。
他们离开了酒吧,上了朱迪的车。她拿起车载电话,拨打了西蒙·斯派洛家里的电话号码。“关于这次突袭,你听说什么消息了吗?”她问道。
“我们吃瘪了。”
“我想也是这样。”
“他们的房里没有电脑,所以很难想象他们会在网上留言。他们当中甚至没有人读过大学。我都怀疑他们能不能拼写出“地震学家”(seismologist)这个单词。那伙人当中,有四个女人。但是她们都不符合我说的那两个女人的特征——她们的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而且这个自治组织对修大坝没有意见。他们对沿海电力公司给的赔偿数额很满意,就等着搬到新的地方去了。噢——还有,在那个星期五的下午两点二十分,自治组织的七个男性成员当中,有六个人都在银城的弗兰克运动武器店里购买弹药。”
朱迪摇了摇头:“好吧,话说是谁出的馊主意,要发动突袭的?”
当然,一开始是她的主意。西蒙说:“今天早上,在指示会上,马文说是他的主意。”
“结果扑了个空,想必他也很难看吧。”朱迪皱了皱眉,“我就不懂了。这似乎是个很好的线索啊。”
“布莱恩明天下午要去跟霍尼穆恩先生开个会。估计他要空着手去了。”
“霍尼穆恩会不高兴的。”
“我听说这个人真的很不好惹。”朱迪冷冷地笑了。她对金凯德没有丝毫同情,但是突袭失败了,她也高兴不起来。这就意味着,“伊甸之锤”依然逍遥法外,策划着下一次地震。
“谢谢你,西蒙,明天见。”
她才挂掉电话,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电的人是分局的接线员:“有个自称是奎尔克斯教授的人给你留言说,他有急事。他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朱迪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给马文,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但是她太想知道迈克尔要说什么了。她拨打了他家里的电话。他接电话的时候,她听到了背景中传来动画片的声音。她猜测,达斯蒂还在那儿。“我是朱迪·马多克斯。”她说。
“嗨,你还好吧?”
她扬起了眉毛。他跟达斯蒂待了一个周末,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我很好,但是我已经不负责那个案子了。”她说。
“我知道。我也试着联系过负责人,那个人的名字像个灵魂歌手……”
“马文·海耶斯。”
“对,不管他是海耶斯还是海飞丝了,总之像个唱歌的。”
朱迪笑了。
迈克尔说:“他不肯回我电话,所以我只能找你了。”
这倒是更像迈克尔的作风。“好吧,你发现什么了?”
“你能来一趟吗?我真得给你展示一下。”
一想到可以再见到他了,她发现自己很欢喜,甚至有点兴奋:“你那里还有没有‘嘎吱船长’?”
“估计还有一点剩的。”
“好吧,我过个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她挂掉了电话。
“我得去见我的地震学家。”她对老爹说,“要不要我把你送到公交车站去?”
“我不能像吉姆·罗克福德【30】 一样坐公交车。我可是旧金山警察!”
“那又怎么样?警察也是人啊。”
“是啊,但是街头小混混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你是人?”
“对于他们来说,我可是个半人半神的存在。”他在开玩笑,但是这样说也有些道理,朱迪心里明白。他在这个城市里抓了三十年的坏人。凡是街角那些在飞行员夹克里揣着毒品的小孩儿,无不害怕马多克斯老爹。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伯克利吗?”
“当然,干吗不去呢?我很想知道你那个帅气的地震学家长什么样子。”
她掉了个头,向海湾大桥驶去。“你从哪里看出他很帅了?”
他咧开嘴笑了。“从你跟他说话的样子。”他得意扬扬地说。
“你不应该把警察心理学用到自己的家人身上。”
“管他呢。你是我女儿,你那点小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好吧,你猜对了,他是挺帅的。但是我不怎么喜欢他。”
“真的吗?”老爹一副怀疑的样子。
“他很自负,很难相处,有孩子在身边的时候,他倒是会温和一点。孩子能让他心软。”
“他结过婚了?”
“分居了。”
“分居也是结过婚。”
朱迪能够感觉到,老爹正在失去对迈克尔的兴趣。结婚的事情就像泼了一盆冷水。她对自己笑了笑。他还是急着把她嫁出去,但是他还是有传统父母的顾忌。
他们来到伯克利,沿着欧几里得大道往前开。有一辆橘黄色的斯巴鲁停在朱迪偏爱的停车位上,就在那棵木兰树下。于是她又找了个停车位。
迈克尔打开公寓的门时,朱迪感觉到他面部表情比较僵硬。“嗨,迈克尔。”她说,“这是我爸,马多克斯老爹。”
“进来吧。”迈克尔唐突地说。
在朱迪开车过来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情似乎发生了变化。当他们走进客厅时,朱迪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达斯蒂躺在沙发上,看起来情况很糟糕。他的眼睛红肿着,流着眼泪。鼻子不停地流鼻涕。而且他呼吸的声音很重。电视上在放动画片,但是他根本看不进去。
朱迪在他身边跪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可怜的达斯蒂!”她说,“出什么事了?”
“他过敏症发作了。”迈克尔解释道。
“你打电话叫医生了吗?”
“不需要,我给他吃了抑制过敏反应的药。”
“药效什么时候发挥?”
“已经起作用了。他已经过了最坏的阶段。但是他可能好几天都得受这个罪了。”
“真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小可怜。”朱迪对达斯蒂说。
一个女声说:“我会照顾他的,不劳你操心。”
朱迪站起来,转过身。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就像在时装秀上走猫步一样。她脸蛋白皙,红色的直发垂到肩上。虽然身材又高又瘦,但是她的胸部却很丰满,臀部的曲线也很圆润。她身上穿着棕褐色的铅笔牛仔裤和时髦的石灰绿色V领上衣。
直到这一刻之前,朱迪一直觉得自己的穿着很时髦。她穿着卡其色短裤、棕褐色懒人鞋,这双鞋能够衬托出她漂亮的脚踝,而上身那件白色马球衫能够与咖啡牛乳色的皮肤形成反差。现在,看到眼前这位街拍美女,她觉得自惭形秽,感觉自己就像个落后于时代的中年大妈。况且,迈克尔肯定会注意到朱迪虽然屁股大,但是胸小。
“这位是梅兰妮,达斯蒂的妈妈。”迈克尔说,“梅兰妮,这是我的朋友朱迪·马多克斯。”
梅兰妮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这就是他老婆。
迈克尔没有提到FBI。他是想让梅兰妮觉得朱迪是他的女朋友吗?
“这是我爸,马多克斯老爹。”朱迪说。
梅兰妮没有闲心陪他们寒暄。“我正准备走了。”她说。她的背上背着一个杜菲尔呢【31】 小书包,书包的侧面画着唐老鸭,显然这是达斯蒂的东西。
朱迪感觉自己被迈克尔那高大、有型的老婆比下去了。她对自己的反应颇为气恼。我干吗要在乎这种事情?
梅兰妮环视着房间,说道:“迈克尔,那只兔子放哪儿去了?”
“在这儿呢。”迈克尔从书桌上拿起一只脏兮兮的毛绒玩具,递给了她。
她看着沙发上的孩子。“他在山里就不会过敏。”她冷冰冰地说。
迈克尔看起来很痛苦:“那我怎么办,不看他吗?”
“我们以后得在城外找个地方见面了。”
“我想让他跟我待在一起。要是他不留在这里睡,就没有意义了。”
“要是他不留在这里睡,就不会变成这副样子了。”
“我知道,我知道。”
朱迪打心底里同情迈克尔。他显然很苦恼,而他的老婆又这么冷淡。
梅兰妮把兔子塞进唐老鸭书包里,拉上了拉链:“我们得走了。”
“我把他送到你车里。”迈克尔从沙发上抱起达斯蒂,“起来吧,小老虎,我们得走了。”
他们出门后,老爹看着朱迪说:“哇哦,真是不幸的家庭。”
她点了点头,但是她对迈克尔的印象比以前更好了。她想用胳膊搂着他说,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不过他是你喜欢的类型。”老爹说。
“我有固定的类型?”
“你喜欢挑战。”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是在这种人身边长大的。”
“你是在说我吗?”他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可是把你宠坏了呀。”
她亲了亲他的脸颊:“是啊,这样说也没错。”
迈克尔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心事重重。他没有给朱迪和老爹倒水或者泡咖啡,他完全忘了“嘎吱船长”这回事。他坐到电脑前。“看看这个。”他毫无预兆地说。
朱迪和老爹站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着电脑屏幕。
他调出了一张图表:“这是欧文斯山谷地震的图形,我跟你说过,前震的图形很诡异,我搞不明白——记得吧?”
“当然记得。”朱迪说。
“这张图表显示的是同级别地震的典型图形。这是正常的前震,看出两者的区别了吧?”
“对。”正常的前震图形不均匀,也不规则,而欧文斯山谷地震的前震图形有规则可循,而且它太规则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现在,你们来看看这个。”他调出了第三张图表。它显示的是一个规则整齐的振动图形,就跟欧文斯山谷地震的图表一样。
“这些振动是怎么造成的?”朱迪问。
“地震振动器。”迈克尔得意扬扬地宣布。
老爹说:“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朱迪差点就要说出,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要一个。她忍住了笑。
迈克尔说:“这是一台机器,在石油工业上用于地下勘探。大体上说,它就是安装在卡车上的一台巨型锤击式凿岩机。它能将振动传导到地壳内部。”
“然后这些振动就能引发地震?”
“我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
朱迪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么说,真相就是这样了。他们真的能制造地震。”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她感到一阵寒意。
老爹说:“天哪,我希望他们不要来旧金山。”
“也不要来伯克利。”迈克尔说,“其实,我虽然一直跟你说这是可能的,但是我心里其实也不太相信,直到现在。”
朱迪说:“欧文斯山谷地震的震级很小。”
迈克尔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地震的级别跟触发它的力量没有关系,而是取决于断层受到的压力。地震振动器能够引发各种级别的地震,不管是轻微的地面震颤,还是像洛马·普雷塔【32】 这种级别的大地震。”
朱迪对1989年发生的洛马·普雷塔大地震记忆犹新,它就像昨夜的噩梦一样。“靠!”她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爹说:“你已经不负责那个案子了。”
迈克尔皱起了眉头,露出困惑的表情。“你跟我说过这件事,”他对朱迪说,“但是你没有告诉我原因。”
“办公室政治。”朱迪说,“我有个新老板,他看我不顺眼,把这个案子重新分配给了一个他喜欢的人。”
“真不敢相信!”迈克尔说,“恐怖分子都在制造地震了,FBI却还在搞窝里斗!”
“我能说什么呢?科学家会不会让个人恩怨来阻碍他们寻找真理?”
迈克尔突然咧开嘴笑了:“他们还真会这样。但是,不管怎么说,你肯定会把这个线索转告给马文的吧?”
“我跟老板说洛斯阿拉莫斯很可疑的时候,他命令我不要再插手了。”
“怎么可以这样!”迈克尔说着,变得义愤填膺,“你不能对我给你的线索视而不见。”
“别担心,我不会这样的。”朱迪简略地说,“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有了这条线索以后,我们接下来首先需要做什么?如果我们能够查出他们手里的地震振动器是从哪儿来的,我们或许就能找到‘伊甸之锤’。”
“对。”老爹说,“他们要么是买来的,要么是偷来的。偷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朱迪问迈克尔:“美国本土有多少台这样的机器?一百台?还是一千台?”
“介于一百台和一千台之间吧。”他说。
“也就是说,不是很多。所以制造商说不定会对每一笔销售交易做记录。我可以今晚就去追踪销售记录,让他们列一张单子。如果恐怖分子手里的卡车是偷来的,那么失窃卡车可能会列在国家犯罪信息中心。”国家犯罪信息中心简称NCIC【33】 ,由FBI华盛顿总部掌管,任何执法部门都可以查询它的资料。
老爹说:“NCIC只能查找已输入的信息。我们不知道这辆卡车的牌照,而且你也不知道这种信息在电脑上是怎么分类的。我可以让旧金山警察局在CLETS【34】 的电脑上发出跨州查询的申请。”CLETS是加州执法通信系统的简称。“而且我可以让报社刊印一张这种卡车的图片,让民众去寻找。”
“等等,”朱迪说,“你要是这么做的话,金凯德会知道是我在暗中调查的。”
迈克尔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老爹说:“不一定,我不会告诉报社这件事情跟‘伊甸之锤’有关。我只会说,我们在寻找一台失窃的地震振动器。这种盗车案比较罕见,他们会喜欢登这个新闻的。”
“太好了。”朱迪说,“迈克尔,我可不可以把这三张图打印下来?”
“当然可以。”他按了一个键,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
朱迪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虽然隔着棉西装,但是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真心希望达斯蒂能好起来。”她说。
他把自己的手盖在她的手上。“谢谢你。”他的触碰很轻,手掌是干燥的。
她感到一丝窃喜。接着,他把手拿开了,对她说:“呃,你可以把寻呼机的号码给我,这样我有什么急事,就可以快一点找到你了。”
朱迪拿出了一张名片。她思考了片刻,在名片上写上了家里的电话号码,然后递给了他。
迈克尔说:“你们今天忙完之后……”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一起来喝一杯,或者晚上吃顿饭?我真的很想知道案件的进展。”
“我来不了。”老爹说,“我要看保龄球比赛。”
“朱迪,那你呢?”
他在约我吗?
“我本来打算去医院探病。”她说。
迈克尔看起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朱迪意识到,今天晚上她除了和迈克尔·奎尔克斯共进晚餐以外,什么都不想做。“但是我估计花不了一整晚,”她说,“我可以来。”
米尔顿·莱斯特兰奇被确诊为癌症之后,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就已经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或许这跟医院的环境有关:到处都是治疗仪器、病床、白色的床单。又或许是那件淡蓝色的病号服里露出了脖子下面苍白的皮肤。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权力的象征:他的大办公桌、万宝龙钢笔、条纹真丝领带。
朱迪看到他这副样子,震惊了。“天哪,米尔特,你这个样子有点吓人。”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他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朱迪。”
她感到尴尬:“对不起,我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没事,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行了。”
“他们打算采用什么样的医疗手段?”
“他们这个星期会做手术,具体日期还没定。不过这只是为了做胃旁路【35】 而已。前景并不乐观。”
“你说的不乐观,是指什么?”
“致死率是百分之九十。”
朱迪吞了口唾沫:“天哪,米尔特。”
“我可能就剩下一年的时间了。”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没有沉浸在悲观的预后中:“我的第一任老婆桑迪昨天来看我了。她说你给她打了电话。”
“是啊,我也不知道她想不想见你,但是我觉得至少应该让她知道你住院了。”
他拉着朱迪的手,使劲握了握:“谢谢你,没有几个人能想得这么周到的。我不知道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聪明。”
“她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米尔特改变了话题:“我想转移一下对病情的注意力,跟我讲讲局里的情况吧。”
“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操心了——”
“噢,我不会操心的。都是快要进坟墓里的人了,工作的事情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呃,我赢了我的案子。冯氏兄弟可能接下来十年都要在牢里度过了。”
“干得好!”
“你总是对我有信心。”
“我就知道你做得到的。”
“但是布莱恩·金凯德推荐马文·海耶斯做新主管。”
“马文?混账!布莱恩知道那个位置该你坐的。”
“跟我说说吧。”
“马文是条硬汉子,但是他做事毛躁,喜欢偷懒。”
“我想不明白。”朱迪说,“为什么布莱恩对他评价这么高?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是情人吗?”
米尔特笑了起来:“不,不是情人。但是有一次,马文救过布莱恩的命,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是一次枪战。我当时也在。我们埋伏了一艘船,这艘船上装着海洛因,在马林县的索诺玛海滩卸货。当时是在二月份的一个清晨,海水特别凉,冻得人身上疼。那里没有码头,所以犯人们把几公斤一堆的海洛因装进橡皮艇里,运到岸上。我们让他们把整船的货都送上了岸,然后开始了行动。”说到这里,米尔顿叹了口气,一双蓝眼睛里流露出渺远的神情。朱迪意识到,他可能再也看不到黎明伏击了。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布莱恩犯了个错误——他让其中一个犯人太靠近他了。这个意大利人抓住他,拿枪指着他的头。我们都掏出了枪,但是要是我们开枪杀死那个意大利人,他可能会在临死前扣动扳机。布莱恩真的吓到了,”米尔顿压低了声音,“他尿裤子了。我们可以看到他的西装裤尿湿了。但是马文像魔鬼一样冷静。他开始走向布莱恩和那个意大利人。‘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他说,‘反正也没有区别。’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意大利人上当了。他把枪指向马文。就在这时候,我们有五个人同时对那个意大利人开了枪。”
朱迪点了点头。一般特工们在埃弗顿酒吧里喝了几杯之后,就会说这种故事。但是她并不认为这只是大男子主义的虚张声势。FBI特工在职业生涯中很少参与枪战。他们不会忘记这样的经历。她能够想象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布莱恩就对马文·海耶斯特别亲近。“嗯,这也就能解释我为什么会遇到麻烦了。”她说,“布莱恩给了我个垃圾任务,后来,当这个任务变得很重要以后,他把我撤了,把任务交给了马文。”
米尔特叹了口气:“我想,这件事情我可以干预。严格地说,我还是特工主管。但是金凯德是个老练的办公室政治家,他知道我以后不会回去了。他会跟我对着干的。我也不确定我还有没有力气跟他耗下去。”
朱迪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操心的。我自己处理得了。”
“他给马文的是什么任务?”
“‘伊甸之锤’。那伙制造地震的人。”
“自称能够制造地震的人。”
“马文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错了。”
米尔特皱起了眉头:“你没在开玩笑?”
“完全没有。”
“你打算怎么做?”
“背着布莱恩查案。”
米尔特看起来很困扰:“这样做很危险。”
“是啊。”朱迪说,“但是总没有该死的地震那么危险。”
迈克尔穿着海军蓝色的棉西装,里面搭着纯白色的衬衫,领口开着,没打领带。朱迪觉得纳闷儿,他是不假思索地就穿上了这身衣服,还是觉得这样比较方便就餐?她已经换上了白色真丝裙,裙子上饰有红色波尔卡圆点。在五月的一个傍晚,这身衣服差不多正好应季,况且以前每次穿它的时候,都能赢得很高的回头率。
迈克尔带她来到市中心的一家小餐馆,那里提供的是印度素食菜肴。她还没有吃过印度菜,因此让他来帮她点餐。她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我知道这样做不礼貌,但是老爹跟我保证,他要是查到跟失窃地震振动器有关的信息,就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不介意的。”迈克尔说,“你有没有给制造商打过电话?”
“打过了。我联系上了一个销售总监,他当时正在家里看棒球。他向我保证说明天就会给我一张买家清单。我本来想让他今天晚上就给我,但是他说不可能。”她生气地皱起了眉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还剩五天。“不过,他给我传真了一张照片。”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折过的纸,递给他看。
他耸了耸肩:“这只是一辆大卡车,后面装着一台机器。”
“但是老爹把这张照片放到CLETS上以后,加州的所有警察都会留意这样一辆车。等到报社和电视台明天发布了这张照片,全加州就会有一半的人会留意它。”
菜上好了。这里的饭菜比她平常的口味要辣,但是很好吃。朱迪吃得津津有味。过了几分钟,她发现迈克尔正看着她,脸上微微笑着。她扬起了一边眉毛:“我说了什么搞笑的话吗?”
“你这么爱吃这里的菜,我太开心了。”
她咧开嘴笑了:“看得出来吗?”
“看得出来。”
“那我会克制一点。”
“不用的。看你吃东西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再说……”
“什么?”
“我喜欢你大胆尝试的态度。这是你吸引我的地方之一。你似乎很热爱生活。你喜欢达斯蒂,你跟你老爸相处得很融洽,你对FBI引以为豪,而且你显然很喜欢漂亮衣服……你甚至连‘嘎吱船长’都很喜欢吃。”
朱迪感到自己脸红了,但是她很开心。她喜欢他对她的描述。她问自己,他身上的哪一点吸引到了她。得出的结论是他的刚强。他有时候可能顽固得让人生气,但是在危急关头,他刚强得就像石头一样。今天下午,他的老婆那么无情,大多数男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吵架,但是他只顾着关心达斯蒂的健康。
况且,我真的很想把手伸进他的拳击短裤里。
朱迪,注意形象。
她抿了一口红酒,改变了话题:“我们认为,‘伊甸之锤’可能掌握着跟你的数据差不多的资料,他们知道圣安德烈亚斯断层上有哪些受压点。”
“他们肯定有这种资料,要不然就没法挑选地点来放置地震振动器了。”
“你能不能试着做一下同样的事情,研究一下数据,看看哪里最合适?”
“应该可以。估计会有五六个最佳地点。”他明白她的意图了,“等我找好了以后,FBI会在这些地方守着,等待地震振动器出现吧?”
“对——如果我是负责人的话。”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会把地点列出来的。可能我会把它传真给州长罗宾逊。”
“别让太多人看到它,要不然可能会引起恐慌。”
“但是如果我的预测是正确的,这会给我的事业带来很大的帮助。”
“你的事业需要帮助吗?”
“当然需要。我手里有一份大合同,但是收入只能勉强付租金,外加我前妻的手机话费。我是从父母那里借钱创业的,这笔创业资金还没有开始还呢。我现在正需要争取到另一个大客户——那家公司叫作互惠美国保险公司。”
“我很多年以前在那里工作过。不过你接着往下说吧。”
“我本来以为胜券在握了,但是他们拖着不签合同。我估计他们是有别的想法吧。要是他们退出,我就麻烦了。但是如果我预测了一起地震,而且预测对了,那我估计他们就会签合同了。他们要是签了合同,我的日子就好过了。”
他咧嘴一笑,仿佛在说“谁在乎呢”,那副样子真是又气人,又性感。“把你吓到了,对不对?”
她耸了耸肩:“我承认,确实是被吓到了。我现在在局里的位置不稳当。要是受到大规模暴乱的牵连,我肯定在那里待不住的。”
“留在那里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可以说重要,也可以说不重要。我迟早是要辞职生小孩的。但是我想按照自己的时间表来辞职,而不是让别人来逼我。”
“你有没有生小孩的人选?”
“没有。”她对他流露出坦诚的样子,“好男人很难找。”
“我估计肯定有候补名单。”
“你太抬举我了。”我在想你愿不愿意加入到名单里来。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让你加入。
他想给她再倒一点红酒。
“不了,谢谢,我想喝杯咖啡。”
他向服务员招手示意:“做父母可能会很痛苦,但是你从来不会后悔。”
“跟我讲讲达斯蒂吧。”
他叹了口气:“我在公寓里不养宠物,不养花。室内很少有沙尘,除了电脑的那点灰尘。所有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平常在屋子里开空调。但是那天,我们去了书店。在回家的路上,他摸了一只猫。一小时以后,他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太糟糕了。这孩子真可怜。”
“他妈妈最近搬到了山里的一个地方,在俄勒冈州的边境一带。自从他们搬过去以后,他的过敏症一直没有发作——直到今天。要是他见我就一定会发病,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能搬到俄勒冈去,那里没有什么地震。”
他看起来极为苦恼。她忍不住把手伸过桌面,握住了他的手:“会有办法的。你爱他,这是很显然的。”
他对她报以微笑:“是啊,我很爱他。”
喝完咖啡后,他付了账,将她送回车里。“今晚的时间过得好快。”他说。
我觉得这个男人喜欢我。
很好。
“我可以跟你吻别吗?”
“可以。”她咧开嘴笑了,“请吧。”
他俯下身来,给了她一个柔软而试探性的吻。他的嘴唇轻柔地在她的唇上贴着,但是他没有张开嘴。她也用同样的方式亲了亲他。她的乳房有了感觉。她不假思索地抱住他,将他的身体往自己的怀里挤。他也将她搂入怀里,抱了一会儿。然后两人分开了。
“晚安。”他说。
他目送她走进车里,挥着手,看着她发动车子,从路边离开。她转过一个街角,在红灯前停住了。
“哇哦。”她说。
星期一早晨,朱迪被分配到一个团队,调查斯坦福大学的一个激进穆斯林团体。她需要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梳理电脑上的枪支许可证记录,查找出阿拉伯人的名字,对这些阿拉伯人进行调查。她发现,她很难集中精力调查这些危害相对较小的宗教狂热分子,因为她知道,“伊甸之锤”正在策划下一场地震。
九点过五分的时候,迈克尔打来了电话。他说:“你还好吗,朱迪特工?”
听到他的声音,她很高兴:“我挺好的,真的很不错。”
“我很回味我们俩的约会。”
她想起了那个吻。嘴角开始向上扬,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我还会再夺走一个吻的,随时都可以。“我也是。”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估计有吧,”这样听起来太冷淡了,“应该有——除非案子突然有了什么新情况。”
“你知道莫顿酒吧吗?”
“当然知道。”
“我们六点钟在酒吧见吧。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个电影。”
“好的。不见不散。”
但是那是她整个早上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到了午饭时间,她坐不住了,给老爹打了个电话,但是他还没有查出新线索。她给地震振动器的制造商打了电话,对方说,他们快要把清单做完了,在这个工作日结束之前,就可以把结果传真给她。这样一来,又要白白浪费一天的时间了!现在,我们只有四天的时间来抓捕这伙人了。
她焦虑得没有心思吃饭,于是去了西蒙·斯帕洛的办公室。他正穿着一件笔挺的英式衬衫,衬衫是蓝色的,上面有粉色条纹。他一向对FBI不成文的衣着规定置之不理,但是没有人说他,或许是因为他的业务能力太强了。
此时此刻,他正在讲电话,同时看着屏幕上的波形分析器。
“戈尔基太太,我问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奇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从你们家的前窗可以看到什么?”他一边听着对方的回复,一边看着戈尔基太太的声音频谱,把它跟显示器边贴着的一个打印图谱相对照。过了一会儿,他在一张名单上划去了一个名字,“谢谢你的配合,戈尔基太太。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再见。”
朱迪说:“斯帕洛先生,我问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奇怪,你为什么想要知道戈尔基太太能从窗口看到什么?”
“我不想知道。”西蒙说,“我问那个问题,只是为了让她保持足够长时间的通话,这样我就可以分析她的声音了。等她说完以后,我就能判断出她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当然是拨打约翰·特鲁斯节目热线的那个人啊。”他敲着桌上的文件夹,“到目前为止,调查局、警方还有播放那个节目的电台已经收到了1229通来电,向我们揭发她是谁。”
朱迪拿起文件夹,开始翻阅。这里面会有重要线索吗?西蒙已经动用自己的秘书来核实这些举报电话。大多数文件中记录着举报者和被举报者的姓名、地址、电话号码。有些文件里记录着举报者的原话:
我一直怀疑她跟黑帮有联系。
她属于那种危险分子的类型。要是她参与了这种事情,我是不会觉得意外的。
她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但是其实声音里暗藏杀机——我对着《圣经》发誓。
有一通特别没有价值的举报线索并没有给出被举报者的名字,而是说:
我知道我在收音机之类的东西上面听到过她的声音。声音太性感了,我还记得。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能我当时听的是一个唱片专辑。
朱迪想起,那个声音很性感。她当时也注意到了。这个女人要是去做电话销售人员,肯定能赚一大笔钱,她可以迷惑男性高管去购买他们不需要的广告空间。
西蒙说:“今天我已经排除了一百个被举报的人。我觉得我需要找几个助手。”
朱迪接着翻阅文件:“我要是能帮你,我就帮了,但是我被警告过不能插手这个案子。”
“天哪,谢谢,你真会安慰人。”
“你有没有听说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马文的团队正在一一调查绿色加州运动的联系人。他和布莱恩刚刚出发去萨克拉门托了,但是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们怎么跟大名鼎鼎的霍尼穆恩先生交差。”
“嫌疑人肯定跟绿色加州运动没有关系,我们都知道的。”
“不过他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朱迪皱着眉,看着文件。她又看到一份举报材料提到了唱片。跟之前那份一样,这份材料也没有提到嫌疑人的姓名,但是来电者宣称:
我在一张唱片里听到过这个声音,我很确定。那张唱片的年代已经很老了,差不多是20世纪60年代的样子。
朱迪问西蒙:“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两份举报材料都提到了唱片?”
“有吗?我看漏了!”
“举报者认为,他们在一张老唱片上听到过她的声音。”
“真的吗?”西蒙一下子兴奋起来,“那肯定是有声读物的专辑——睡前故事、莎士比亚之类的。一个人的说话声和歌声很不一样。”
拉杰·汗从门口经过,看到了她:“噢,朱迪,你爸刚才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在吃午饭。”
朱迪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她一言不发地丢下西蒙,冲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边。她还没有坐下,就拿起电话,拨打了老爹的号码。
老爹马上就接了:“我是马多克斯中尉。”
“你查到什么了?”
“一个嫌疑人。”
“天哪——太好了!”
“我得到了一条消息。两个星期前,有台地震振动器在得州夏罗和新墨西哥州克洛维斯之间丢失了。平常驾驶它的司机也同时失踪,警方在当地一个垃圾场找到了他的私家车,车子已经被烧毁,里面有他的尸体残骸。”
“就为了一台破卡车,就把人给杀了?这些人杀人不眨眼的,对吧?”
“头号嫌疑人是理查德·格兰杰,年龄四十八岁。他们叫他里奇,他们认为他是西班牙裔人。但是从他的名字看,可能是个皮肤黑的白人。而且——你猜怎么着——他有前科。”
“老爹,你真是天才!”
“现在应该有一份传真传到你那边去了。这个人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是洛杉矶风云一时的犯罪分子,曾因故意伤害、入室行窃、偷车被定罪,因三起谋杀案被侦讯,还染指过毒品交易。但是他1972年失踪了。洛杉矶警察局认为,他已经被黑帮除掉了——他欠了钱——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找到尸体,所以他们没有结案。”
“我明白了。里奇躲着黑帮,获得了宗教信仰,然后开始了邪教活动。”
“可惜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
“反正不在银河谷。”
“洛杉矶警察局可以查到他失踪前的地址。这可能是浪费时间,但是我还是会让他们查的。那边有个凶杀科的警察欠我人情。”
“我们有里奇的照片吗?”
“文件里有一张,不过是十九岁时的照片。他现在已经快五十岁了,长相可能已经完全变了。好在夏罗警方准备了电子面相鉴别系统(E-fit)。”E-fit是一种电脑程序,它取代了传统的警方画师,“他说了会传真给我,但是还没有到。”
“等传真到了,就马上转给我一份,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去萨克拉门托。”
下午四点五十分,朱迪走进那间挂着“州长”门牌的办公室。
上次见到的那位秘书坐在大办公桌后面。她认出了朱迪,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FBI的人吧?霍尼穆恩先生跟FBI的会议十分钟前就开始了。”
“没关系。”朱迪说,“我带来了一些临时收到的重要消息。不过在进去之前,我想确认一下:刚才有没有人发传真过来给我?”
之前,她还没有等到里奇·格兰杰的E-fit合成人像,就离开了办公室。在车上,她给老爹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合成人像传真到州长办公室。
“我查一下。”她打了个电话,“有,你的传真到了。”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轻女子拿着一张纸,从侧门走了进来。
朱迪凝视着传真上的那张脸。这就是可能会杀害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那个男人,她的敌人。
她看到的是一名英俊的男子,这个人下了功夫给自己易容,说不定他预料到了这一刻,所以留了一手。他头上戴着一顶牛仔帽。这说明帮助警方还原人像的目击者从来没有看过嫌疑人不戴帽子的样子。因此无法判断他的头发是什么样子。发型不同,人的样子也会不一样。他的下半张脸也用浓密的胡子巧妙地遮掩住了。因此无从判断他下巴的形状。她猜测,他现在肯定已经把胡子刮干净了。
这个男人眼睛深陷,带着慑人的眼神凝视着画像外的人。但是对于普通大众来说,所有犯罪分子都有着慑人的眼神。
尽管如此,这张人像还是给她透露了一些信息。里奇·格兰杰没有戴眼镜的习惯。他显然不是美国黑人或者亚洲人。此外,由于他的胡子又黑又浓密,说不定他的发色也比较深。从附加的描述中,她了解到,他大约身高六英尺,体形瘦削,看起来很健康,没有明显的口音。虽然线索不多,但是聊胜于无。
而布莱恩和马文什么也没查出来。
霍尼穆恩的助手出现了,他带领朱迪进入“马蹄铁”,那里是州长及其副手的办公室。
朱迪咬着嘴唇。她马上就要违反官场上的第一条规则,让她的老板看起来像个傻子。这样做可能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终结。
管他呢。
她现在只想让她的老板认真对待“伊甸之锤”,以免酿成杀人之祸。只要他肯这样,她被炒鱿鱼也是无所谓的。
他们穿过入口,走进了州长的私人套间。接着,助手打开了霍尼穆恩的办公室大门。
朱迪走了进去。
有那么一刻,她任凭自己得意扬扬地看着布莱恩·金凯德和马文·海耶斯那副震惊和沮丧的样子。
接着,她看着霍尼穆恩。
这位内阁秘书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搭配着带图案的深灰色背带裤,打着柔顺的黑白圆点领带。他看到朱迪,扬起了眉毛说:“马多克斯特工!金凯德先生刚才告诉我,他把你从案件负责人的位置上撤了,因为你是个怪胎。”
朱迪被镇住了。她应该控制局面才对,她才是在现场造成惊愕的人。霍尼穆恩把她的风头压下去了。他不会允许别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占上风。
她很快就恢复了斗志。好啊,霍尼穆恩先生,要是你想玩硬的,我就跟你奉陪。
她对他说:“布莱恩满脑子都是屎。”
金凯德眉头倒竖,但是霍尼穆恩只是微微扬起了眉。
朱迪还说道:“我是他手下最好的特工,而且我刚才证明了这一点。”
“真的吗?”霍尼穆恩说。
“当马文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假装没什么问题需要担忧的时候,我已经解决了这个案子。”
金凯德站了起来,他满脸通红,怒不可遏地说:“马多克斯,你他妈觉得自己到底在这儿做什么?”
她没有理他。“我知道是谁威胁州长罗宾逊了。”她对霍尼穆恩说,“马文和布莱恩不知道。你可以自己判断谁才是怪胎。”
海耶斯涨红了脸,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霍尼穆恩说:“都坐下来。既然马多克斯小姐已经打断我们了,那我们也不妨听她把话说完。”他对助手点了点头,“关上门,约翰。那么,马多克斯特工,你刚才说,你找到威胁州长的人是谁了?”
“对。”她把传真过来的人像放到了霍尼穆恩的书桌上,“这个人是理查德·格兰杰,来自洛杉矶的一个地痞流氓,警方曾经误以为他在1972年被黑帮干掉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是罪魁祸首。”
“看看这个。”她又把一张纸放到他面前,“这是典型地震的振动图。你看看它的前震,前震的图形很不规则,震级在不停地变化。这是一般情况。”她给他看了第二张图,“这张图显示的是欧文斯山谷的地震。上面一点不规则的地方也没有。它不像自然发生的地震那么混乱,而是由一系列整齐而规则的振动组成的。”
海耶斯打断了她:“谁也不知道那些振动是什么。”
朱迪转向他:“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把另一张纸放到霍尼穆恩的书桌上,“看看这张图。”
霍尼穆恩仔细看着第三张图,并将它与第二张图做对比。“很规则,就跟欧文斯山谷地震的图形一样。这些振动是怎么造成的?”
“一种机器,叫作地震振动器。”
海耶斯偷笑起来,但是霍尼穆恩没有笑:“那是什么?”
“像这个样子。”她把制造商传给她的图片递给了他,“它是用于石油勘探的机器。”
霍尼穆恩看起来半信半疑:“你是说这次地震是人为的?”
“我不是在讲理论,而是在给你摆事实。在那场地震发生之前的一瞬间,有人在那里使用了一台地震振动器。你可以自行判断其中的因果关系。”
他仔细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掂量着她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她也毫不退让地盯着他的眼睛。最后,他说:“好吧,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大胡子男人有关联的?”
“一个星期之前,有台地震振动器在得州夏罗被偷了。”
她听到海耶斯说:“操。”
霍尼穆恩说:“也就是说,这张图像上的人……?”
“理查德·格兰杰是偷车的头号嫌疑犯——也是杀死原司机的头号嫌疑犯。这张E-fit人像是根据他同事的回忆合成出来的。”
霍尼穆恩点了点头:“就这些了?”
“这还不够吗?”她争辩道。
霍尼穆恩没有回答,他转向金凯德:“你们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金凯德给了他一副吃屎的笑容:“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让您操心FBI的内部纪律问题——”
“噢,我倒是想操一下心。”霍尼穆恩说。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室内的气温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从我的角度看,你们两个跑到这里来告诉我,这次地震绝对不是人为的。”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现在,从这些证据看,它很可能就是人为的。也就是说,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可以制造大地震的组织。”朱迪感到了胜利的喜悦,因为霍尼穆恩显然相信了她的话。他对金凯德非常愤怒。他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布莱恩,“你跟我说你们找不出罪魁祸首,接着马多克斯特工走了进来,给了我一个嫌疑犯的姓名和犯罪记录,连长相都给我看了。”
“我觉得我应该说——”
“我感觉你一直在耍我,金凯德特工。”霍尼穆恩居高临下地说,他的脸色因愤怒而变得阴沉起来,“当有人耍我的时候,我会变得有点急躁。”
朱迪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看着霍尼穆恩摧残金凯德。阿尔,如果这就是你急躁的样子,那我肯定不想见到你真正发火的样子。
金凯德又说道:“我很抱歉,如果——”
“而且我也很讨厌道歉的人——”霍尼穆恩说,“道歉就是为了让做错事的人感觉好一点,让他们觉得这种错误还可以再犯。所以不要道歉。”
金凯德试图挽回一点尊严:“那你想要我说什么呢?”
“我想要你任命马多克斯特工来负责这个案子。”
朱迪看着他。这比她希望的结果还要好。
金凯德一脸窘相,仿佛霍尼穆恩提出的要求是要他脱光衣服,站在联合广场上示众一样。他吞了一口唾沫。
霍尼穆恩说:“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就尽管直说。我会让州长罗宾逊给FBI的华盛顿老总打电话。州长会跟他解释我们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
“不需要那样。”金凯德说。
“那就把马多克斯任命为负责人。”
“好的。”
“不对,不要说‘好的’。我要你直接在这里跟她说。”
布莱恩不肯看朱迪,但是他说:“马多克斯特工,你现在开始负责‘伊甸之锤’一案的调查。”
“谢谢。”朱迪说。
得救了!
“你们可以走了。”霍尼穆恩说。
他们都站了起来。
霍尼穆恩说:“马多克斯。”
她在门口转过身:“有什么指示?”
“每天给我打电话汇报一次。”
这就意味着他会继续给她撑腰。她可以随时跟霍尼穆恩联系。而金凯德也知道这一点。
“明白了。”她说。
三个人走了出去。
他们离开“马蹄铁”时,朱迪给了金凯德一个甜甜的笑,用四天前他在这里对她说的话回敬了他:“你刚才表现得不错,布莱恩。你什么也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