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海遗会,我和她各奔东西。但是我们已经约好,一旦确定了黑市交易的具体信息,我就联系她,而她也同意了我所提出的要求,就是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苏星海。
至于《玉函经》的事,我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再告诉韩城。
刚送走陆素心,拐个弯就看到有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看着我。
我走过去对那人说道:“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苏大老板居然会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苏正背着双手,微微一笑:“你不用话里带刺,我只是平时比较低调,不像有些人喜欢拉帮结派,又不是见不得光。”说着他拍拍我的肩问道,“怎么样,《玉函经》找到了?”
“你早就知道那本清仿宋刻的《玉函经》在苏星海手里了吧?你是故意引我去找的!”我冷冷道。
他也不否认,反而问我:“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顿‘满汉全席’上吗?”
“苏大老板机智过人,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古玩行业,向来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但无论真假虚实都是有规矩有传统的。偏偏有些人为了利益去做出违反规矩的事,这对整个行业来说是一种破坏。我记得从1992年开始,南京的古玩行业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期,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察觉到有股暗流在蠢蠢欲动。”
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规模的非法组织一定运作了很久,但没想到苏正居然在五年前就察觉到了。
“这几年我们苏家的产业不断缩水,除了受到他人的排挤和市场竞争外,非法交易和大量假货的横行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所以我才伪造了一个身份,经过很长时间的筹备才混入这个圈子,也幸好我平时不太出现,所以我认识别人,别人却不认识我。本来那次‘满汉全席’是级别很高的交易了,只要过了那一关,就有机会接近核心了。”苏正摇摇头苦笑了下,“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半路上会杀出个程咬金来,把我苦心经营多年的机会给毁掉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但这也不是我的本意。
“那天晚上你不是已经见到丰老板了吗?”
他笑笑:“丰老板这个人我早有耳闻,如果单论武力和恐吓手段,此人自然是一把好手。但做生意光靠这套是行不通的,你得有办法让人把口袋里的钱心甘情愿地掏出来才行。如果只有武力,那就是抢劫了,不是生意。所以那天我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过是个幌子了。”
“所以你就怀疑是苏星海?”
他反问我:“你不怀疑?”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苏星海已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了,他赚再多又有什么意义?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这只是你所认为的,并不代表就是事实。他再过两年就八十岁了,这个年纪的确离死不远了。但是你不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在七年前患病死了,留下一对尚未成年的双胞胎。倘若他再撒手归西,你让孤儿寡母怎么管理这偌大的家业?所以倘若非要找一个动机的话,这大概就是了吧。”
这些事我都不曾听说过,但如果属实,也就不难理解苏星海为何这么大年纪还在拼命了。只是这样真的有意义吗?就像苏正说的,做生意靠的是真本事,就算苏星海把一统天下的家业交到自己孙子手里,又能如何?
中国上下五千年,这种“老子英雄,儿子狗熊”的事情还少么,别说一份家业了,一统江山最后丢了的都比比皆是。
不过我不是苏星海,我也不是苏正,所以凡事皆有可能。
“苏大老板,你有证据可以证明苏星海是地下黑市的幕后老板吗?”
他摇摇头道:“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推测。更何况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我又不是警察。”
我知道他是在暗示我,因为我和丰哥的对话他也听到了,但是我不想接茬,便转移话题道:“苏大老板,我记得我和齐小姐第一次上门找你时,你说不见姓胡和姓齐的人,这是为什么?”
他摆摆手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提了也没什么用。”
“你曾经说过,只要我一天是胡家人,就一天得不到清净。反正清净不了了,倒不如索性了解个清楚,‘金陵三杰’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
“既然你执意想知道,我们不妨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因为往事总是很长,而且我也并非什么事都知道。”
于是我们找了个幽静的咖啡馆,坐下来慢慢聊。
苏正说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曾经听他父亲说的。
那是抗日战争末期,当时距离南京大屠杀已经过了快七个年头了,“金陵三杰”依然在南京城里。
南京大屠杀之前,“金陵三杰”迁往了临近的安徽,因此没有遭受到这场浩劫,可是对他们经营已久的产业来说,这则是一场灾难。
苏正的父亲是长子,也就是苏星海的大哥,叫苏星江,苏家四兄弟的名字正好是“江河湖海”。在胡青山执掌胡家之前,苏星江已经当了好几年苏家的掌门人了,声望很高,俨然就是那一代的领袖,但是胡青山上位之后很快就后来居上,把苏星江第一的位置和名望给抢走了。苏星江虽然对此心中颇有微词,但也明白自己不如胡青山。
在政治态度上,齐家因为有国民党军队背景,所以自然是亲国民党一派的。而苏星江比齐家更有远见,看出了国民党的种种弊病,便转而亲近共产党,只不过一些往来都是在暗处的。这也是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唯有苏家站住了脚跟并且越做越大,因为当年苏星江押对了宝。
一家亲共,一家亲国,唯独剩下胡家,态度却一直模棱两可。胡青山看似和国民政府关系很好,但有时候却也是貌合神离。
苏星江确实是一代人杰,抗日战争刚刚结束,他就看出了端倪,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场内战在所难免。齐家是没办法沟通了,他便去游说胡青山,希望胡青山能表明一个态度,毕竟以胡青山的家业、势力和影响力,投靠哪边都是件不小的事。尤其是胡家手里还掌握着关于宝藏的信息。
但胡青山始终不肯表态,苏星江多次游说未果,只能放弃。
不久后,解放战争打响。此时苏家的大部分产业都已经悄悄移出了南京城,其中苏星海就是奉命北上和共产党联系的,他也是因此才加入了解放军。
没过多久,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的消息就传到了南京。苏星江立刻把胡青山和齐丰年找来,商量宝藏的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齐丰年称国民党已经有了退守台湾的计划,他觉得宝藏应该带到台湾去,这样才能得到更好的保护。而苏星江则坚持主张要把宝藏交给新政府,因为国民党早已腐败不堪了。
他们争论了半天,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胡青山忽然淡淡地说道:“宝藏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无需二位操心。”
两人当场就傻眼了,一再追问,胡青山也丝毫不透露宝藏的半点信息,只是拿出了两把形状古怪的钥匙交给两人,说山河即将易主,“金陵三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聚首,这钥匙既是信物,也是找到宝藏的关键。苏、齐两家两把钥匙,胡家一把锁,缺一不可。
说完胡青山就走了,气得苏星江大骂此人不识时务,并要苏家人从此不许再和胡家、齐家的人来往。
几年后,已经离开南京的苏星江听说胡青山因为通共被国民党枪毙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没多久,南京解放,国民党逃亡台湾,“金陵三杰”这个联盟就彻底瓦解了。
苏星江带着苏家重回南京城后,不仅帮助政府整顿了混乱的古玩市场,还以最快的速度吞并了胡家、齐家留下的产业,所以之后几十年南京的古董市场一直都是苏家的天下。
听到此,我不得不佩服苏正他爹,他沉稳果决又能审时度势,能未雨绸缪也能谋定而后动,确实是一代人雄了。苏家今天的地位,和他是分不开的。
不过更令人奇怪的还是胡青山的态度,不是说他和国民政府关系匪浅吗?后来又是因为通共才被杀的。但从苏正的话里听来,胡青山的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的。而且现在也可以确定了,宝藏的的确确是胡青山藏起来的,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但还是有很多疑点:齐家的钥匙为什么又回到了胡青山手里,齐佳居然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再有就是一直保持中立的胡青山怎么就因为通敌被杀了,是谁干的?他通的又是谁?
“想必令尊后来一定找过宝藏吧?”我问道。
苏正也不否认:“是,家父一直觉得宝藏最好的归宿是国家,但是他花了许多年的工夫,几乎把南京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宝藏的蛛丝马迹。后来‘文革’爆发,他也就没这份精力了。”
“你们苏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分家的?我看比起胡家和齐家的人,你好像更恨你的亲叔叔啊。”
一提苏星海,他的态度立刻就变了,表情冰冷道:“这好像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我笑笑道:“只是好奇,因为有人告诉我苏星海是个好人。”
“哼!好人?家父就是因他而死的,一个弑兄叛族者若是好人,那这天下还有恶人吗?”一向冷漠淡定的苏正居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幸好咖啡馆里也没什么人。
等他冷静一些后,我问道:“那你想报仇吗?”
“我不是圣人,但也并非冷血之人,仇我一直都想报,我也不会要他以命抵命,我只想拿回那些本属于我们苏家的东西。但是我没他厉害,生意他越做越大,家父死后我连比关系比面子都比不过他。你以为这些年我低调行事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避其锋芒保存实力。”
我忽然觉得这个苏大老板其实也挺可怜的,好好一个正统继承人,结果大半家业都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虽然不知道苏星海和他兄长之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分家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所以你是准备通过这次的机会,取回苏家的一切?”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虽然有这个打算,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把握,因为对手是个老奸巨猾的人。而且我还担心,现在他已经黑白通吃了,下一步必定就是宝藏。”
“我可以帮你。”
“你?为什么?”他惊讶地问。
“其实我不在乎到底是你们谁来掌控南京的古玩市场,因为对我来说,我的日子照样那么过。但是对我的个人安危而言,丰哥是必须除掉的。另外就是宝藏,无论怎么说,它始终和我们胡家密不可分,我也不希望先人的遗志随意遭人践踏。”
苏正一拍桌子道:“好,只要你能帮我扳倒他,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我笑了下:“我可不是为了你的好处才帮你的。”
他摇摇头,郑重其事道:“不是好处,而是我要把当年苏家从胡家那儿得来的产业,完璧归赵。”
他把最后那四个字说得很重,让我不由得佩服:既利用钱财拉拢贿赂了我,又没让我因为顾及颜面而下不来台,反而让我不接受都不合适。
“苏大老板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我也不清楚当年你们苏家接了多少我们胡家的产业,不过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你随便还点也够我吃喝一辈子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然后我告诉他我确实和警察有联系,警察也在盯着这件事,但是没有证据他们什么也办不了。
“想要证据,不是不可能。”他神秘地说道。
“哦?怎么说?”
“你刚刚从哪儿出来的?”
我一愣:“海遗会啊。”
“这个海遗会,是他这些年来的重中之重,他大部分的事务都是在那里处理的,可以说是他的大本营。我曾试图派人潜入进去,但他们的组织性和警惕性非常高,外人根本进不去。但……”他盯着我道,“你是一个例外。”
“你要我进去偷东西?”
“不是偷东西,是寻找证据。”他见我有些犹豫,又说道,“你再考虑下,这种事的确不光彩,但是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
我点了点头,如果想进苏星海的办公室,只能得到陆素心的钥匙。但倘若这件事被她知道的话,我实在不敢想象她会怎样看待我。
“这种事也不是说办就能办到的,我会见机行事的。”我敷衍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先和你商量。”
“什么?”
“宝藏。”他说道,“我觉得家父当年的想法是正确的,宝藏应该交给国家。等局势稳定之后,我想把宝藏找出来,然后上交国家。不知道你的意向如何?”
“那齐小姐呢?你不管她了?”我语带讥讽道,“我记得当初她可是当着我的面和你达成共识的,还说她有办法让苏星海离开南京。”
“哈哈,那都是她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过她什么。更何况她野心如此之大,根本就和当年的齐丰年如出一辙,我是绝不会让她染指宝藏的。”
“但是那把钥匙我已经交给她了。”
他摇摇头道:“钥匙根本没有意义,找到锁才是关键,就算那把锁做得再精密,终究只是半个世纪前的技术,没有破不了的道理。”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苏大老板,正如你说的那样,古玩行业一直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就算你把宝藏里的古董都交给国家,但人心依旧是贪的,这些古董的赝品还是会遍地横行。我现在似乎有些理解我爷爷当年的心情了,宝藏无论交给谁,最后的命运都是殊途同归,倒不如就这么长眠地下,也许那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他听完之后没有表态,双手环抱在胸口,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镜片正好反射起了咖啡馆里的灯光。
我从一开始就对那宝藏没有太大兴趣,倒不是不贪心,而是知道以我的能力,这东西只会给我带来祸而不是福。从那张纸条开始,我就对苏星海存有戒心,所以自然不可能答应他。至于齐佳找我的时候,我也没有答应,对她提出的“入赘”条件更是不感兴趣,只是她像块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
今天在拍卖会的见闻让我颇有感触,那些争相竞拍古董的人到底有几个是真正懂古董的?在世人眼中,这些东西和黄金无异,都只是钱。
我从小就对古董感兴趣,我的成长过程,和老石头相处的日子里,到处都是古董的影子。所以对我而言,古董是我唯一的玩伴,制假贩假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而且我也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但是看到这么一群衣着光鲜却不懂古董的人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竞拍时,我心里想到的只有两个成语:金玉其外和暴殄天物。
老石头说过,鉴宝到最后鉴的就是人心,我想胡青山一定是早已洞察了人心,才会做出当年那个力排众议的决定的。
苏正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我决定尊重你的意见。”
第二天一大早,老贾打来电话,说真佛灯的事情有了眉目,让我和他见一面。
到了见面地点,老贾着急忙慌地说:“我打听到了,三天后,佛灯会现身黑市交易会。”
“在哪儿?”
“黑市交易的地点都是保密的,只有到那时候才会知道。”老贾说上次的“满汉全席”在到达之前他也不知道究竟会去哪儿。
“那怎么才能参加?”我担心的是这个问题,苏正也说了,这种黑市交易想混进去非常难。
老贾皱眉道:“这才是最奇怪的,以往如果要参加这种活动,都是在熟人熟客里面挑,最次也得要有担保人。但听说这次规矩改了。”
“改成什么样了?”
“至尊货。对方提出的要求是,参与者必须把一件至尊货抵押给指定的典当行,然后拿着当票去找一个叫刘半仙的人。但不是拿着至尊货去抵押就能参加了,他们最终会按照抵押货物的真正价值来挑选,因为名额只有五个。”
“至尊货?”这着实让我吓了一跳,“至尊”在古玩行当里是顶级的意思,一般能称得上至尊的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很少见,得着之后必然是当宝贝一样藏起来的。这次黑市交易的规格到底是有多高,居然要人拿至尊货来抵押作为门票,而且还不是抵押了就能参加。
这个原理其实和当初的“满汉全席”很相似,都是心理战。除了佛灯之外,必然还有其他很值钱的东西会出现,但究竟有多值钱那就不得而知了。尤其是这些东西到底会不会比自己拿出来的至尊货值钱。所以这是一场赌博,除了和东家赌之外,还要和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对手赌。
但人心最是贪婪,越这样人们就越觉得有利可图,会千方百计地要参加。
我甚至可以猜到,这家所谓的“指定典当行”也一定和这个黑市组织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兄弟,我觉得这次太反常了,从没听说过这么做的,要不就算了吧。”老贾忽然劝我道。
我愣了下,回答道:“不行,别的事可以算了,唯独这件事不可以。”然后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老贾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最近乡下来消息了,说家里不太平,我担心是不是被丰老板的人给盯上了。”
我脸色一变,赶紧道:“真的假的?我认识警察,要不我找警察帮帮忙?”
他忙摆手道:“乡下这种地方人多嘴杂,最好还是别麻烦警察,免得背后被人说三道四。我打算待会儿就搭车回去一趟,等把家里安顿好了再回来,只是恐怕帮不了兄弟你了。”
我赶紧说没事没事,你已经帮我够多了。然后嘱咐他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找警察,并让他报韩城的名字。
送走老贾后,我一刻都没耽搁,直接去找陆素心。
我直奔拍卖公司,果然找到了她。昨天拍卖会临时终止后,拍卖公司便没有营业,昨天还门庭若市,今天就冷清得门可罗雀了。
陆素心满脸愁容,不用问就知道情况不怎么样了。
“你还好吧?”
她揉着太阳穴苦笑道:“我这样子像是好吗?”
“昨天那个事情还没搞清楚?”
她摇了摇头:“苏老说他从不知道这件事,而沈经理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了,如果到明天还找不到他,那我只能报警了。”
“那些已经被卖掉的赝品呢?怎么办?”
“唉。”她叹了口气说,“不提这些烦心事了。你来找我,是不是佛灯的事有眉目了?”
我点点头,把事情说了一遍,她喃喃道:“至尊货?”
“我手里现在没有这种级别的东西,就算是做个仿品也来不及了。而且我也告诉过你了,这件事我不方便出面,只能来找你。”
“你也不用客气,昨天我就说了,佛灯是我们海遗会牵头回归的,这件事我义不容辞。只是这至尊货……”陆素心突然眼前一亮道,“你说他们只需要把当票交出来,而不是东西本身,那我们只要能骗过典当行的人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单从字面上来判断的话,一只永乐青花压手杯是不是够值钱了?”说着,她调皮地一笑。
事不宜迟,我和她带着那个赝品压手杯直奔那家指定的典当行而去。
这家典当行位于南京大学背后的金银街上,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四海当铺,但是等我们找到后一看,居然是家门面很小、装修简陋的小当铺,里面只有一个老头。
当铺是中国的古老产物,最早出现在南北朝时期,一直延续到了新中国成立前。当户大多是穷苦百姓,抵押一些东西来换钱维持生计。一般当价都不会超过原价的一半,而且赎当时需要归还高额利息,而期满就无法赎回了,之后任由当铺变卖。
新中国成立后,当铺就取消了。改革开放之后,当铺在有些地方又恢复了,只是规则和方式都有所改变,名称也改为了典当行。不过民间还是存在很多不规范的小当铺,譬如这家四海当铺。
正规的典当过程都是需要出具有效证件的,不然谁能证明这张当票是你的。但是这个当铺显然有问题,老头没有问我们要任何证件,直接鉴定之后给了个评估价格。
幸好这是个赝品,也幸好这老头功夫不到家没发现那是个赝品,不然他给出的价格连实际价值一半的一半都不到。我们也不是为换钱而来的,当即答应了。老头就为我们开了当票,称三天内若不赎回,东西就归当铺所有了。
我偷偷对陆素心说:“这当铺明显不干净,不如就这么把这东西换点钱吧。”
陆素心掩着嘴小声道:“不行,你都说这当铺不干净了,东西不拿回来转头他们就能拿去骗人。”
我无语地撇撇嘴,果然我们两人的价值观还是有差别。
当完东西,我们两个拿着当票出来了,这时候我才想起来,那个什么刘半仙到底在哪儿我还没问。
“听这名字,应该是个算命的吧?”陆素心说。
“可是南京城这么大个地方,我上哪儿去找个算命先生啊。”
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先生,您要不要算上一卦?我瞧您红光满面,是有大财运在眼前啊,只是还缺人指一下明路。”
我回头一看,是个小个子男人,打扮得就像个算命先生,戴着一副眼镜,留着两撇小胡子。我和陆素心对视一眼,觉得这送上门来得也太巧了,摆明了就是伪装成算命先生一直在等我们,倘若我们不接茬,那就不是目标。在上海这种人就叫做“连裆模子”,就是一起合伙行骗的意思。
我心说你连我脸都没看到就说我红光满面,也是见了鬼了,不过嘴上还得问道:“先生请赐教,怎么个明路法?”
小胡子伸出手来,也不说话。陆素心看看我,也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我试探着掏出一张十块钱递给了他,没想到他居然摆了摆手。
既然不要钱,那事情就明摆着了。我也不犹豫,直接把当票递给了他,这次他总算接了。
“先生是不是姓刘?”我看他正在看当票,便问道。
他没回答我,而是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抬起头来道:“后天上午十点,在这里等。”说着把当票还给了我,补充道,“带上当票。”说完之后,人就扭头走了。我和陆素心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走远了,而且这人刚才说话时的语气表情和一开始截然不同。
“这就完了?”陆素心愣了一会儿问我。
我两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完了吧。后天上午十点再来,看看他们到底玩的是什么花样。”
和陆素心分别后,我直接回了家。躺在床上看着黑白电视机,冷静下来的我突然明白老贾为什么说这次不正常了。
那家四海当铺给的赎当时间是三天,而黑市交易也在三天后进行,偏偏那个刘半仙还要我们带着当票去,也就是说那天我要么去赎当不参加黑市,要么东西不要了,但还不一定能去参加黑市交易。
交易还没开始,他们就能挣一堆至尊货,而且挣得合乎逻辑,果然是工于心计的安排。
不过想想那个压手杯是件假货,也就无所谓了。
闲来无事,我就开始研究那个假佛灯,这东西在我家里摆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正眼瞧过,现在却因为它的出现而让我卷入了这一系列的事情里。
在世人眼中这佛灯是件稀世珍宝,但在苏、齐两家人的眼中,佛灯真正的价值应该在于宝藏,佛灯出自于宝藏,而胡家一直把佛灯作为传家之宝,一定是因为佛灯和宝藏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但看着眼前这盏仿得并不怎么精致的假佛灯,我实在想不通它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倘若说是我爷爷留下的线索,那把藏在假佛灯里的钥匙已经被我发现了,但也并没有进一步的线索。现在唯一的线索还是苏正找了许多年的那把锁。
锁?我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翻箱倒柜。会不会和这盏佛灯一样,老石头留下的东西里有什么锁之类的东西?
但是屋里就这么点地方,我把床板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什么锁。
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从苏正的话里能捕捉到一些关键要素:
第一,宝藏一直掌控在胡家手里,苏、齐两家并不知道藏匿地点。这是毫无疑问的,否则胡青山怎么可能自行处理宝藏;
第二,胡、苏、齐三家的“金陵三杰”联盟形式应该是围绕宝藏而诞生的,胡家是主体,苏、齐两家则有一定的决定权。这有点像是现在大公司的董事长和董事会的关系,所以胡青山自行藏匿了宝藏后,还会把两把钥匙交给苏星江和齐丰年,这算是给了盟友一个交代;
第三,苏、齐两家的态度和立场当年十分明确,胡青山自然是知道的。他既然会背着他们藏匿宝藏,那他给他们的两把钥匙究竟是不是真的和宝藏有关,这得打个问号;
第四,真的会有什么锁吗?一把锁又怎么才能藏匿一个藏宝地?怎么想都觉得是胡青山用来忽悠苏、齐两家的借口。要不然苏正和他老子找了几十年了,怎么就丝毫找不到一把锁的踪迹呢?
既然锁和钥匙都不重要,那追本溯源,真正重要的东西还是佛灯。我甚至可以认为,无迹可寻的锁和造型古怪的钥匙,都是胡青山放的烟幕弹,是用来转移视线的。
历史向来是动荡不安的,尤其在那样的年代,普通的地方根本没可能让胡青山来藏匿宝藏,所以这地方必定是寻常人找不到的,而且无论遇到什么变故都不用担心。这种地方不好找,要么固若金汤,要么与世无争。
我首先想到的便是明故宫,把宝藏藏在深宫内院之中是最为保险的。解放军和过去的农民起义不同,有组织有纪律,不会见财起意。而且南京的明故宫好像在咸丰年间就因为清军和太平天国打仗而被一把大火烧毁了,现在早已是一片平地,只剩下一个午门和一些柱础。
明故宫不行,总统府更不行了,国民党逃的时候肯定把总统府底朝天地翻一遍,解放军解放南京的时候肯定又翻了一遍,估计连只蟑螂都藏不起来。
我仰面躺在床上,觉得这个思路不行,还是得和佛灯有关。
忽然视线落在了床头的墙上,像我家这种老房子的墙壁,以前都是用旧报纸糊墙的,日积月累糊了一层又一层。我突然看见墙上的一张旧报纸上有个新闻标题,写的是“陕西法门寺惊现千年地宫”。我一骨碌爬起来,趴在墙上看,这张报纸距今正好十年,也就是1987 年,陕西宝鸡的法门寺佛塔因为施工而无意间掘出了一个洞口,就此发现了一座沉睡上千年的地宫。
我大喜,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古代的大型佛塔都是有地宫的,琉璃塔贵为古今第一塔,自然也有地宫。但是在一百多年前,大报恩寺和琉璃塔就已经化为灰烬了,人们只知道大报恩寺大概的位置,但具体琉璃塔是建在哪里的,就不得而知了。地面上的建筑容易被摧毁,但是地下的建筑就不同了。
都知道房子越高地基就越深,这样才能稳固。琉璃塔当年傲视金陵,地基一定很稳固,就算地面上的塔身被摧毁了,地宫留存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法门寺的地宫有三十多平方米,虽然不大,但倘若里面塞满了绝世古玩,那称之为宝藏实在是无可厚非。
这么一推测,顿时觉得很有道理,我不禁扬扬自得地嘿嘿笑了几下。
如果宝藏真藏在地宫里,那胡家一直保存着琉璃佛灯也就不奇怪了。
想到此,我觉得坐不住了,忙换上衣服直奔新华书店。我先买了份南京地图,然后又去了趟图书馆,找了一个多小时才从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一本1976年南京出版社出版的《南京历代地方志记略》。
照着《地方志》,我大致在如今的南京地图上勾勒出了当年大报恩寺的地理位置。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范围居然是东起晨光机器厂,西至雨花路,南达雨花台,北抵秦淮河边,没个几万平方米是打不住的。这要怎么找?历经一个半世纪后,这片地方现在遍布着居民区,百年前的痕迹早已无迹可寻了。
我不甘心,又找来一本关于南京古建筑的书,其中记载了大报恩寺的结构,由此推断出琉璃塔应该是在全寺的中轴线上,和山门、主殿在同一轴线上。我大致计算了一下,勉强把范围控制在了比之前小很多的程度,但粗略一算,这里面还有七八千平方米的范围。
我突然觉得,无论是苏星江还是苏正,应该也曾想到过宝藏藏在琉璃塔地宫里这一点,但光知道这一点现在看来根本无济于事,因为没人有能力在这么大范围内掘地三尺寻找地宫,别说个人,就算政府恐怕也办不到,因为这个地界里住的全是活生生的人,这么做不仅劳师动众,还等于是公告天下了。
我突然觉得胡青山实在是太聪明了,他肯定早已算准了这些,就算有人猜到宝藏藏在地宫里,也找不到地宫所在:个人会受限于政府而无法大肆挖掘;政府则会因为顾虑到社会稳定和人民舆论,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是不会兴师动众的。
胡青山也许是真的打算让宝藏长眠地下了,但是他这个决定却在二十几年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就是胡家上下十七条人命。
想到二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想到黑夜中那排死寂的墓碑,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危险,因为现在我是众所周知的胡家最后一人,想否认都没用。我最为担心的是,那些一直觊觎宝藏的人会盯上我。
宝藏一日不现世,我就一日处于危险之中。
明明和苏正表过态自己不会寻找宝藏,但出了图书馆后,我还是带着地图去了大报恩寺的遗址。除了觉得自己对宝藏的事一无所知,早晚有一天会有危险外,我还是有一定的好奇心,毕竟我都已经猜测出宝藏藏在琉璃塔地宫里了。
站在晨光大道上,左边是雨花路,身后不远处是鼎鼎大名的雨花台,眼前一大片高低起伏的民房,中间满是阡陌纵横的小路,一眼望不到秦淮河。
我傻眼了,站在这里看着人来人往,不知道怎么下手。转悠了半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看到有个牙都没了的老太太坐在一家小杂货铺前面,就走上前去买了包烟,虽然我根本不抽烟。然后我便开始和老太太闲聊。
我问她在这里住多久了,老太太说自己二十岁那年逃出了南京城躲过了大屠杀,解放后才迁回了南京,一直住到现在。这一片以前都是荒地,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就在这里搭棚子住,慢慢地就聚集起来了,棚子也变成了小房子,最后形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大概就是所谓的“棚户区”了。
我又问她知道这里以前是哪儿吗,老太太嘬着嘴用南京方言说知道,很早很早以前是个庙,很大的庙。正因为这里以前是庙,所以当年第一批来这里定居的人认为佛祖能保佑他们。
我问她知不知道这一带还有什么那个庙留下的东西。老太太想了想,说有。我顿时兴奋地追问在哪儿,老太太指了指柜台里的东西没说话,我马上识趣地又买了点东西。
按照老太太指的方向,我来到晨光机器厂的大门边,三藏殿后街一条小巷的深处,门牌号为北山门的一带。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住了,荒废了一大片,到处都是残砖碎瓦。就在一片瓦砾之中,默默耸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
这块石碑有七八米高,经历了岁月的摧残已经残破不堪了。 从外形来看它本应是由一只赑屃注1驮着的,但是现在这只赑屃的头已经不见了,脚也残缺不全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满地的垃圾走到那块碑前,感慨万分。这块碑也算是古迹了,至少有两百年的历史,如今却没人管没人顾地被遗弃在了一片垃圾瓦砾之中。而同样是古物,那些珍玩古董就有无数人对其趋之若鹜、为之醉生梦死。
我借着夕阳辨认了下,依稀看清了石碑上的碑文的残篇:钟山巍巍,大江洋洋,圣德长存,慧化不息,亿万万年,与天同寿。
古往今来,人类欲望的终点,大概就是这最后四个字“与天同寿”吧。但天还是那个天,无论是帝王还是朝代,却都已在历史的车轮下化为了尘土。
我绕着石碑转了一圈,再没发现什么其他东西。忽然,在石碑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在闪,好像是反射起了残余的夕阳。起初我以为是石碑旁边有什么酒瓶玻璃之类的垃圾,但蹲下来看后才发现不是。
闪光的确是反射自石碑的一角,但不是集中在一点,而是细碎地分散在了某一片区域。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石碑的一角居然有一些小玻璃片镶嵌在石头上。反光正是从这些小玻璃片上发出来的。很奇怪,这些小玻璃片看起来镶嵌得很深,不像是后期加进去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混杂进去的。
现在有那种建筑风格,即把细小的有色玻璃片混杂在水泥之中然后涂抹在外墙上,形成一种装饰型的墙面。但过去可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更何况这还是石碑,是用石头凿刻而成,而不是水泥。
我凑近了仔细看,发现这些小碎片不但有颜色,而且还不是很透明,有种似是而非的透明感。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玻璃,这是琉璃!
古代的琉璃和现代的琉璃并非同样的东西,古代琉璃是一种中国的古法材料,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古法琉璃被誉为中国五大名器之首,是比金银、玉翠还贵重的东西,又是佛家七宝之一,自古以来都是中国皇室的专用品,对使用者有着极其严格的等级要求,所以民间是很难看见的。
古法琉璃的制作工艺非常复杂,水里来火里去,要几十道工序才能完成,有些精品甚至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制作时间。而且琉璃不似金银,一旦有问题也无法回炉重塑,所以世上没有两款一模一样的琉璃。
到明代中期以后,古法琉璃的制作工艺就已经基本上失传了,但之后即便是已经不通透的琉璃制品,也是受到严格保护的。
大报恩寺琉璃塔之所以被称为琉璃塔,是因为塔身覆盖满了五色琉璃,远远看去流光溢彩。据说就连童话大师安徒生也曾经赞美过这座中国著名的塔。可想而知在那样的年代,建造这琉璃塔是个怎样浩大的工程了。
一想到此,我又不禁觉得扼腕叹息:这么一座国之巨宝,就毁于太平天国的炮火之中了。眼前这嵌入石碑之中的琉璃碎片,难道是当年琉璃塔上的碎片?那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石碑之中的?
古法琉璃的鉴定,和玉石翡翠的很像,因为都属于同一大类。古玩行当里对鉴定古法琉璃,往往是六条标准,即“色、透、匀、形、敲、照”。
好的琉璃色泽艳丽,表面光可鉴人、流光溢彩;而成色差的琉璃表面黯淡,光泽度和鲜艳程度都差。
好的琉璃通透,从不同角度注视有不同的观赏效果;而品质差的琉璃不通透,明代之后的琉璃品多是不通透的。
琉璃鉴别中的“匀”指的是琉璃不同颜色之间的过渡,好琉璃过渡匀称,色彩过渡生硬的琉璃欣赏价值和收藏价值都差。
琉璃形态的优美程度决定了琉璃价值的高低,形态优美、做工好的琉璃方为上品。
两件琉璃互相轻敲,有金玉之音,声音越脆品质越好。
在普通灯光照射下,品质好的琉璃婀娜多彩,熠熠生辉;而成色差的琉璃反光不够亮丽。
但眼前这些细小的琉璃碎片显然无法用正常的方法来鉴定,我只能从色泽和通透性上来判断,不过这些碎片的颜色不一,质地却相似,很有可能就是琉璃塔使用的五色琉璃。再加上它们反射夕阳时的亮丽光泽,我多少有了些判断。
我伸手摸了摸,这些碎片果然是嵌入石头内的,手触及之处一片粗糙,但有些地方又较平坦,不像是后期硬凿进去的。
我很快又发现,这镶嵌着琉璃碎片的一整块石碑角,和石碑本身就不是一体,而是后期修补上去的。
石碑的这一角和赑屃的背部贴得很近,但还是有一定角度的空隙,所以不太会有人注意到。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因为这一角和石碑本身从石材到色泽纹理都十分相似,加上天色已晚所以很难发现。当我想找哪里还有这种琉璃碎片时,结果发现在石碑底座的正面,有一条比较规则的纹路。本来数百年的石碑有裂纹也很正常,但是这条裂纹太规则了,从一条边斜着到了另一条边,正好横切了石碑的一角。
我又马上去看两侧,果然也隐约有同样规则的裂纹延伸下去,有个地方甚至剥落了一小片。我马上凑上去看,发现剥落后露出来的石头纹理和石碑本身断裂处的纹理居然是不一样的。
我顿时明白了,这是有人后期接上去的,而且是故意找了和原石碑材质相同的石头,然后对色泽纹理做了些人工的处理。
我猜一开始是没有这些裂纹的,只是这一角少说也有个十来斤重,经过日积月累,原本掩盖掉的裂纹就出现了。
不过这东西是谁给接上的,又是为什么?倘若是有心人士修补石碑,那也不应该单单只修补这一角啊。
“莫非……这和胡青山有关?”我灵机一动,这琉璃碎片说不定就是个信息,因为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的,就算注意到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一想到此,我就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没发现的。
我把手伸到了底座和赑屃背部间的缝隙里面,这里是个视线上的死角,这座被人遗弃的石碑的死角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
摸着摸着,在靠内侧的地方,手指忽然触摸到了一个洞,很小,比我的小拇指还要细。为了确定是洞不是坑,我用小拇指探了探,没摸到底,当即就确定是洞了。
这个洞的大小,感觉和那两把钥匙差不多。
我又往旁边摸,果然又发现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洞。
我的脑子里瞬间想到了一个词:锁!难道这块接上去的石碑就是苏正一直以来都在找的锁?
我再往旁边摸去,瞬间手就僵住了,因为我摸到了第三个洞!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天也暗了下来。黑暗中我又伸手摸了摸,确定是三个洞。不是只有两把钥匙吗,怎么会出现三个洞的?
忽然,离我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天色暗了所以看不太清,好像是有人在说话。
我很奇怪,这一片几乎就是个垃圾堆,一般谁没事会跑这里来。便站起来朝那边走了几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走近一些后,隐约看清有两个人影,一个站着,一个半蹲着。站着的那人头发又长又乱,衣服好像也破破烂烂的,身上背着很多大袋子,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有些口齿不清,好像不停地说着“你在干吗呢,你在干吗呢”,听起来觉得这人年纪不大,还是个少年,只是好像脑子不太好使。
而那个半蹲着的人则不停地冲他摆手,好像叫他不要说话。那人抬起头来,突然看到我朝他们走去,竟然站起来拔腿就跑。
我愣了下,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人是在跟踪我啊。大概是一直埋伏在那边,结果遇到了个傻子上来纠缠。
明白过来后,我立刻追了上去。我确定这人不是警察,警察就算被发现了也压根不用跑。是第一次救我的那个黑影,还是第二次墓地里的黑影?
这一片没有大路,都是狭窄交错的小路,很容易就会迷路,不过这人好像脚程不快,我总算能一直追着他。
追了一会儿,绕过几条小路,我发现这人一直往大路而去。这时候已经有了路灯,看背影觉得应该是个男人,但是戴着帽子看不清。我突然发现,这人的右腿有点瘸,跑的时候一拐一拐的。但是那种拐的动作又很不自然,不像是常年这样,可能是最近才受的伤。
“是那天晚上那个人!”我心里暗叫一声,加快了脚程往前冲。
突然侧面传来一声大叫:“小心!”接着还伴随着一串自行车铃声。我还没反应过来,脚上突然一痛,人就倒了下去。原来是一辆自行车径直撞到了我,人和自行车都摔倒在地。
“叫你小心小心,还跑这么快,不长眼睛啊。”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一边爬起来一边骂骂咧咧的。
我忍着疼痛跟人说对不起,再抬头往前看的时候,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