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鉴来到那伙人跟前,把刚才遇到的事情说出来。但蹲着烤火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此时天已经很黑了,王鉴仔细一看那伙人,素以胆大著称的他,也不禁毛发倒竖!那十几个人当中,有六七个竟没有头,而另外有头的那几个人,都戴着白色的面衣,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庞!
凶宅
“苏州武丘寺,山嵚崟,石林玲珑,楼雉叠起,绿云窈窕,入者忘归。大历初,寺僧夜见二白衣上楼,竟不下,寻之无所见……”这是中唐陈邵所著《通幽记》里记载的一段文字,写两个冥鬼上了楼,却再也没看到他们下来。只说唐宪宗元和十二年,长安永平里西南有宅,悬一榜,上写:“有人敢居此宅,即赠地契,并以初价相售。”该宅于唐代宗大历年间,由一个叫安太清的人以二百千钱买得,后卖与王姁。王姁又转给别人。历经了十七个主人,住者多死。后转手于罗汉寺,寺院将其租赁,但无人敢租。这一天,终于有人想以四十千钱的价格购买此宅,他叫寇鄘,出入于公卿之家,算个门客吧。寺院住持大喜。成交后,寇鄘入住,仔细地打量着这宅子:有堂屋三间,东西厢房五间,占地约三亩,庭院前后有树数百株。始入大门,有一面影壁,高八尺,基座厚一尺,以炭灰泥造就。却说这天晚上,差不多一宿无事。到了四更,外面下起了雨,寇鄘突然感到惶恐不安。果然,很快他听到哭声,如出九泉之下;再细听,又如在半空中,忽东忽西。寇鄘辗转难眠。直到黎明时分,哭声才绝。寇鄘曾收崇贤里法明寺僧人普照为徒。天亮后,寇鄘便叫普照做道场。而当晚三更时分,寇鄘又听到了哭声。到了第七天,寇鄘设斋席,准备款待做道场的僧人。普照却突然起身,似有所闻,在庭院中厉声呵斥:“这个凶物,竟然害死这么多人!”绕庭一周后,他又道:“我已看见它。”遂向寇鄘求得污水,于门前影壁上洒了一杯,又以柳枝扑打,于是令人悚然的事出现了:影壁崩裂,现出一女,身着青罗裙、红裤、绯衫、锦鞋,但都是纸做的。风吹来,尽化灰烬,飞舞于庭院,随之露出一架骷骨……据说,此宅最初由郭子仪的夫人购置。当时郭的堂妹出家于永平里宣化寺。郭夫人经常去看堂妹,每次携带随从甚盛,于是就买了此宅安置丫鬟。据说,影壁里的女鬼是当时失踪的一个丫鬟。也有人说,有个丫鬟因泄露了某些秘密,被活活封埋于影壁里。元和十二年,上都永平里西南一隅,有一小宅,悬榜云:“但有人敢居,即传元契奉赠,及奉其初价。”大历年,安太清始用二百千买得,后卖与王姁,传受凡十七主,皆丧长。布施与罗汉寺,寺家赁之,悉无人敢入。有日者寇鄘,出入于公卿门,诣寺求买,因送四十千与寺家,寺家极喜,乃传契付之。有堂屋三间,甚庳,东西厢共五间,地约三亩,榆楮数百株。门有崇屏,高八尺,基厚一尺,皆炭灰泥焉。鄘又与崇贤里法明寺僧普照为门徒。其夜,扫堂独止,一宿无事。月明,至四更,微雨,鄘忽身体拘急,毛发如碟,心恐不安。闻一人哭声,如出九泉。乃卑听之,又若在中天。其乍东乍西,无所定。欲至曙,声遂绝。鄘乃告照曰:“宅既如此,应可居焉。”命照公与作道场。至三更,又闻哭声。满七日,鄘乃作斋设僧,方欲众僧行食次,照忽起,于庭如有所见,遽厉声逐之,喝云:“这贼杀如许人。”绕庭一转,复坐曰:“见矣见矣。”遂命鄘求七家粉水解秽。俄至门崇屏,洒水一杯,以柳枝扑焉。屏之下四尺开,土忽颓圯,中有一女人,衣青罗裙红袴锦履绯衫子。其衣皆是纸灰,风拂,尽飞于庭,即枯骨籍焉。乃命织一竹笼子,又命鄘作三两事女衣盛之。送葬渭水之沙州,仍命勿回头,亦与设洒馔。自后小大更无恐惧。初郭汾阳有堂妹,出家永平里宣化寺,汾阳王夫人之顶谒其姑,从人颇多。后买此宅,往来安置。或闻有青衣不谨,遂失青衣。夫人令高筑崇屏,此宅因有是焉。亦云,青衣不谨,洩漏游处,由是生葬此地焉。(《乾子》)上面的故事,是晚唐诗人温庭筠在写诗之余所构筑的。作为晚唐重要诗人和开宋词之路的先驱,温庭筠的才华是非常高的。但他德行浅薄,又总喜欢替别人考试,所以尽管与李商隐、段成式并称,却名声不佳。有一次他还被皇帝抓了现行。喜欢微服私访的唐宣宗一次外出,于长安某客栈遇见温庭筠,但后者不认识皇帝。温庭筠傲慢地问:“你是长史、司马之类的官吗?”皇帝说:“不是。”温庭筠问:“难道是参军、主簿、县尉之类的官?”皇帝说:“不是。”唐宣宗看了温庭筠一眼,骑着毛驴回到皇宫,随后下旨将温庭筠贬为坊城县尉。皇帝的理由是“温庭筠,我知道你有才华,但万事以德为先,诗文其次。你才华横溢,但假若德行没可取处,诗文再好又有什么用?你有不羁之才,却很少能用在该用的地方!”于是我们的温诗人只好踏上贬谪的远路。当然,这一遭遇也给了他更多的写作空间——不是诗歌,而是志怪。大家可能并不知道,大诗人温庭筠同时也是唐代非常著名的一位志怪作家。其代表作《乾子》在当时颇具名声。只不过后来,他的志怪才华被诗词遮蔽了。我们继续看温庭筠笔下的凶宅。唐德宗贞元年间,洛阳道政里十字街东有一凶宅。时有进士房次卿寓居此宅西院。一个多月过去了,并无凶险之事发生。于是他对众人说:“都说此为凶宅,但为什么我住就没事?想必是谣传吧!”其友李直方闻而答曰:“那是因为您比这凶宅还凶!”后来,此宅被东平节度李师古购得,设为进奏院。太史丞徐泽及李师古的部下居住于此,平日很是喧闹。这一天清晨,刚考中进士的李章武(此人虽不见于正史,但却是当时非常有名气的古玩收藏家,并不时出现在唐代志怪小说中)拜访徐泽。不料徐出去了,李遂于庭院中休息。这一天,李师古的部下都回驻地了,院子空了起来。李章武在院中放马,忽然想起,这本是座凶宅。这时候,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望见,在敞着门的厅堂中坐着一位身着暗红色衣服的老人!老人的眼睛是红色的,似乎还在流泪!那是眼泪还是鲜血?李章武一身冷汗。正当这时,不远处的西轩下,又出现一个身着暗黄色裙子的老妇人,肩上担着两个笼子,里面盛的都是死人以及死马、死驴的骨头。而其发髻上,插的不是簪子,而是人的肋骨!此日东平军士悉归,忽见堂上有伛背衣黮绯老人,目且赤而有泪,临街曝阳。西轩有一衣暗黄裙白褡裆老母,荷担二笼,皆盛亡人碎骸及驴马等骨,又插六七枚人胁骨于其髻为钗……(《乾子》)凶宅中,精怪出没还算好的,要是冥鬼现身,那就不太好玩了。但有时候,你真的不知道生活在凶宅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陕西南郑县县尉孙旻,出差途中投于山间馆驿。“忽有美妇人面,出于柱中,顾旻而笑”,孙旻大惊,对从柱子里钻出的美人头连连磕头并祈祷。美人头过了很长时间才在他眼前消失。当天孙县尉就逃离了那座驿站。之后的几年里,他一直没对人说出这一诡异的遭遇。后来,他转任桑泉县尉,客居长安,得了疾病。友人来探望时,孙旻无意中说到几年前的遭遇,说完之后,就死去了。孙县尉的遭遇有些莫名其妙。在唐代志怪中,不时有东西从凶宅墙壁上或柱子里钻出,被称作“面”或“青面”。陕西咸阳县县令李泮,有个顽皮的外甥,口无遮拦,一次曾高声地对客人说自己从来不怕鬼神。言语很是嚣张。客人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但这天晚上还是出事了。此夜,外甥正在屋里愣神儿。恍惚中,他看到南墙上,慢慢浮现出一张一尺多长的暗红色的脸,塌鼻眍目,利口獠牙,样子着实令人害怕。外甥开始时确实被吓了一跳,但想到自己说过不怕鬼神,于是挥拳冲过去。不过,随着他的拳头落下,那张红脸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外甥奇怪,一回头,发现那张脸又出现在身旁的西墙上,这时变成更可怖的白色的脸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脸又出现在东墙上,这一次变成青色的了。所谓青面獠牙,这就是了。外甥跳上前,又一次挥舞着拳头打去,但那青面也随之不见。外甥想着想着,猛地回头朝北墙看去。那张脸果然出现在那里,这次变成了黑色的,而且比前三张脸大了一倍!外甥被激怒,又出几拳,这一次黑色的鬼脸却没有消失。外甥抽刀去刺,正中黑脸。正在他兴奋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按记载,李泮的外甥这一刀虽刺中鬼脸,但鬼脸却猛地脱离墙壁朝他盖了过来。他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不由得大叫一声,用手去推,但丝毫不管用。黑色的鬼脸一下子贴到他的脸上,即原文所谓“黑面遂合于甥面,色如漆”。随后外甥便倒地而死。由于揭不下来,直至出殡,外甥的脸上都一直贴着那张黑色的鬼脸。类似的故事,在晚唐五代的尉迟偓所著《中朝故事》中亦有记载。提供线索的是温庭筠的女婿,同时也是段成式之子的段安节:“安节为人厚重,言未尝虚发。”像段安节这样一位老实人,曾说过这样的话:长安多凶宅,无人敢居。街东有宅,堂中有一青面如靛色,双目若火,其面满五间堂屋中,人呼为“大青面”。街西有宅,龟头厅中亦有青面,可以一间屋中,人呼为“小青面”。安节少年,因冷节与侪类数人筑气球,落于此宅中,斟酌不远,于壁隙见在细草内。安节与众穿壁入去取球,数步间试窥厅中,果见其面满屋下,泛眼视诸人,乃一时奔出,莫敢取其球也。(《中朝故事》)说的是,长安多凶宅,某坊街东有一宅,里面时常有“青面”出没。按段安节描述,其物甚大,有五间堂屋那么大,人们称它为“大青面”;街西有宅,厅中也有“青面”,有一间屋那么大,人们称它为“小青面”。段安节少年时,与伙伴玩气球。不小心把球碰进了该宅。他们前去取球,走上台阶,站在门外,偷偷往厅里窥视,竟真的见到了一张狰狞的脸。那张脸,也泛着眼睛往外看……另一则更为诡谲的凶宅青面故事来自唐人牛肃的《纪闻》。唐朝户部尚书韦虚心有三个儿子,均未成年就死了。死时情景是一样的“子每将亡,则有大面出手床下,瞋目开口,貌如神鬼。”孩子看到这只手后,当然疯狂地逃跑,而那伸手的“大面”则化为鸟,用翅膀遮住他们的去路,最后逼迫其自投井中……鬼怪是无处不在的,某些时候,它未必会现身在厅堂、偏室,而是出现在地窖。《纪闻》所记的另一个故事,主人公叫李虞。历史上确实有一个叫李虞的唐代人。他的诗《题李宾客旧居》存于《全唐诗》“逢时不得致升平,岂是明君忘姓名。眼暗发枯缘世事,今来无泪哭先生。”这是首悼亡诗,写得很一般。故事的主公人李虞与此诗的作者是不是一个人,尚不清楚。只知道故事中的他是山东全节人,今属济南境内。李虞好游玩,喜打猎。有一段时间,家里对他管教甚严,令他过得很郁闷。后来,上面下来调令,任命其父为某地县令。李虞知道后,表示愿意跟父亲一同赴任。说是为了能让自己增广见闻,其实为的是多一些游玩的机会。但李虞的计划落空了。到任后,父亲对他的看管一点也没放松,其生活依旧受到诸多限制。这让李虞更加郁闷了。不过没过多长时间,他得知府邸中有一条秘密地道通往外面。从那以后每到深夜,他就从地道钻出,到外面尽情享受“夜生活”。一晚,夜渐深,李虞和往常一样,装出一副乖顺的样子,让父亲以为自己已早早睡下,其实是又钻进了那条秘密地道。李虞钻进幽暗的地道,摸索着走了一段,感到有什么东西堵在前面。李虞顿生恐惧,因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可能再有别人待在地道里。前面那人,背对李虞。李虞壮着胆子大声喝一声,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李虞冒险伸手去推,也不起作用。直到这时,李虞才想起自己腰下佩着宝剑,于是就拔剑刺去。奇事发生了。按原记载是“剑没至镡”,也就是说,剑一直扎进那人的身体,直至剑柄。按常理推测的话,那人已被剑穿透而死。但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这时,李虞才感到前面那身影并不是人。不是人,又能是什么呢?想到这里,李虞惨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出地道,从此再也不敢晚上出门。全节李虞,好大马,少而不逞。父尝为县令,虞随之官,为诸漫游。每夜,逃出自窦,从人饮酒。后至窖中,有人背其身,以尻窒穴,虞排之不动,以剑刺之,剑没至镡,犹如故,犹如故。乃知非人也,惧而归。自是不敢夜出焉。(《纪闻》)
食人者的无间狱
进士赵颜请一著名画师为其屏风作画。画师画了一位年轻貌美的侍女。赵颜说:“要是能活了就好啦,愿纳为妾。”画师说:“有何难?此女可叫她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她就会答应。接着用百家彩灰酒灌进她的嘴,必能活。”赵颜按其说的做了,百日之内昼夜不停地呼喊“真真”。第一百天,屏风上女子真的说话了:“我在此。”随后赵颜又以百家彩灰酒灌她,该女飘然下屏。赵颜随即纳其为妾。不久他们便有了一个孩子。两年后,友人对赵颜说:“此女必是妖怪,当除之!”并交给赵颜一把宝剑。真真知道后,哭泣道:“您百日呼妾名,为使您达成心愿,我才下屏。而今您却生疑,我不可再住。”说罢,抱着孩子慢慢后退,直至入屏。赵颜木然,再望那屏风,画面上竟然多了一个孩子!不知赵颜最后怎么想的,是后悔,还是松了一口气?总之一切都缘于他当初的那句话,“要是她能活了就好啦,愿纳为妾。”一言既出,随后的故事就真的围绕这句话展开了。长安经行寺僧人行蕴也是这样,只是结局不怎么妙。故事中的行蕴,于一年秋天的盂兰盆会前,打扫佛殿,抬头见到佛像前的一个女神像,姿容绝美,手持莲花,栩栩如生。行蕴戏言:“世间女子若有此美貌,我当娶之。”当夜,行蕴在禅房将睡。忽有女子拜求,自称莲花娘子。行蕴不知何人,开门见到一位美妇人,还带着一个丫鬟。行蕴说:“法禁严格,现在寺门已闭,你一女子是从哪儿来的呢?”莲花说:“我曾听到禅师您的一句话,忽生俗念,故来相会。难道您忘记所说的话了吗?”行蕴道:“我愚昧,持斋向佛,如何见过夫人?又怎会说过些什么?”莲花道:“你曾在佛前见过我,说如果有人容貌像我,就要娶她为妇。”行蕴大恐,知其非人。仓皇中,美妇人对女婢说:“露仙,可备帷幄。”那叫露仙的女婢开始收拾禅房。行蕴惊恐中亦欢喜,对莲花说:“这样实好,但僧法不容,被他人发现,又当如何?”莲花大笑:“我乃天人,哪是凡人所能窥视的?放心吧,不会连累你。”不一会儿,禅房灯灭……然而没过多久,外面即有僧人听到禅房内行蕴的惨叫,想要推门进去看,却怎么也推不动,只听到牙齿咀嚼骨头的声音,并传出一语:“贼秃奴!辞家剃发,当潜心修行,安敢起此妄心?即便我是真女人,如何能嫁与你做妻子!”第二天,寺僧看到佛殿壁画上的夜叉像,其嘴唇间滴有血痕。经行寺僧行蕴,为其寺都僧,尝及初秋,将备盂兰会,洒扫堂殿,齐整佛事,见一佛前化生,姿容妖冶,手持莲花,向人似有意。师因戏谓所使家人曰:“世间女人,有似此者,我以为妇。”其夕归院,夜未分,有款扉者曰:“莲花娘子来。”蕴都师不知悟也,即应曰:“官家法禁极严,今寺门已闭,夫人何从至此?”既开门,莲花及一从婢,妖资丽质,妙绝无伦。谓蕴都师曰:“多种中无量胜因,常得亲奉大圆正智,不谓今日,闻师一言,忽生俗想,今已谪为人,当奉执巾钵,朝来之意,岂遽忘耶?”蕴都师曰:“某信愚昧,常获僧戒,素非省相识,何尝见夫人,遂相绐也。”即曰:“师朝来佛前见我,谓家人曰‘傥貌类我,将以为妇’,言犹在耳,我感师此言,诚愿委质,因自袖中出化生曰,岂相绐乎?”蕴师悟非人,回惶之际,莲花即顾侍婢曰:“露仙可备帷幄。”露仙乃陈设寝处,皆极华美。蕴虽骇异,然心亦喜之,谓莲花曰:“某便誓心矣,但以僧法不容,久居寺舍,如何?”莲花大笑曰:“某天人,岂凡识所及,且终不以累师。”遂绸缪叙语,词气清婉。俄而灭烛,童子等犹潜听伺之。未食顷,忽闻蕴失声,冤楚颇极。遽引燎照之,至则拒户闼,禁不可发,但闻狺牙啮诟嚼骨之声,如胡人语音而大骂曰:“贼秃奴,遣尔辞家剃发,因何起妄想之心?假如我真女人,岂嫁与尔作妇耶?”于是驰告寺众,坏垣以窥之,乃二夜叉也,锯牙植发,长比巨人,哮叫拿获,腾踔而出。后僧见佛座壁上有二画夜叉,正类所睹,唇吻间犹有血痕焉。(《河东记》)上面是一个关于夜叉的故事。在唐志怪中,只要夜叉出现,那么必定伴随着食人。食人,成为辨识一个故事中主人公种类的最好办法。发生在武德县(该县可以说是唐朝怪异事件发生最频繁的县城之一,在今河南沁阳附近)的这个故事,亦是一个例证。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武德县有个女人即将临盆生产。这家很穷,女人的婆婆看到儿媳将生,为她准备了一些米面。临产那天晚上女人的丈夫不在家。她生了一个男孩,婆婆很高兴,跟邻居一起为儿媳做好吃的。这时,儿媳一直在喊饿,求食之声不绝。饭做好后,婆婆端上来,儿媳像几天没吃饭一样,把几个人的饭都吃了,但还是喊饿。婆婆没法,又做了一升的面。儿媳吃完还是说吃不饱。婆婆有些不高兴了,但也没办法,只好再次出去给儿媳做饭。这时候,儿媳妇下床,把屋子里的剩饼又吃了。婆婆进屋后见此景象,生气的同时有些恐惧,有些不知所措,并对邻居说:“我儿媳为什么这个样子?她要干什么?”邻居道:“我从小到大,遇见的临产女人多了,没见过这样能吃的。”婆婆开口质问儿媳,后者回答:“婆婆别生气,既然没什么可吃的了,就让我把生下来的儿子吃了吧。”话音刚落,她一把抓过儿子!婆婆大恐,与其争夺,但没成功,恐惧中赶忙跑出去求救。过了一会儿,等她再次进屋时,见自己刚出生的孙子已被儿媳啃得只剩下骨头了,嘴边的鲜血还在滴。不出意外的话,故事里食子的儿媳必为夜叉所化。夜叉来自于地狱。在一种解释里,即饿鬼。每年七月十五的盂兰盆节,即道教中元节,也就是鬼节,地狱之门打开后,它们会集体出动,寻找血食。由于它们是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平时处于饥饿状态,所以一出地狱就吃人这一行为就很好理解了。在之前的两本书中曾讲过,地狱分很多层、很多种。说起来,每层地狱都有夜叉,最痛苦、最恐怖、进入之后便永世不得轮回的无间地狱也不例外。下面故事的主人公,就阴差阳错地堕至了无间地狱,而终成夜叉身。很多时候,恶事不知怎么就降临在自己身上。至于原因,我们却一无所知。在天宝年间,就有这么一个女人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厄运。当时,有一个姓崔的士人在巴蜀地区任县尉,可惜英年早逝。章仇兼琼(复姓章仇,名兼琼,玄宗时著名大臣)时任剑南节度使,主政西南。他看上了崔县尉那守寡而貌美的妻子,于是为她在青城山下修建了一所别墅,欲将其收入室中。但是,章仇兼琼又很惧内,不敢与夫人明说。所以他施一小计,对夫人说:“你贵为诸侯之妻,应找机会展示风采。不如宴请方圆五百里内有名望的女子,以示华贵。”夫人欣然从命。章仇兼琼叫人把帖子发下去,打算在宴会上将崔县尉之妻悄悄留下,却不想得到消息:此妇已被其族舅卢生纳为妾。章仇兼琼大怒,强邀卢生赴宴。却说卢生也不是等闲之人,猜到章仇兼琼的意思后,便让崔县尉之妻辞病不去。章仇兼琼更怒,发士兵前去收捕。卢生却不慌不忙,谈笑自若,对崔县尉之妻说:“事已至此,夫人不可不行。我送给你一套衣服,穿着它,既光艳照人,又可保平安。”说罢,卢生乘驴出门而去,士兵虽能望见其在前面,但就是追不上。很快,卢生派一小童携箱而归,里面有青裙、白衫、绿帔等,彩丽炫目,似非人间之物。崔县尉之妻穿上这套衣服,前往成都。入章仇兼琼府邸时,美貌鲜衣,风度翩翩,令其他贵妇顿无颜色。很多人都下意识地起身拜倒。但就在宴会完毕后的第三天,章仇兼琼得到消息:崔县尉之妻死了。消息传到长安,玄宗皇帝很感兴趣,问当时就在身边的道士张果老。后者回答得很谨慎:“我知道这事的真相,但不敢说,请问青城山的王老。”皇帝立即命章仇兼琼前往青城山寻找王老。颇费周折后,众人终于在山间一草堂发现王老。然而王老一开口,却令人吃惊:“这一定是张果这小子多嘴!”要知道,张果老在仙班中的辈分够大了,但却被这王老呼为“小子”,可见此人更有来历。王老至长安,玄宗皇帝问崔县尉之妻死亡事件的真相。此时,张果老伴于皇帝身边,见王老后,神情惶恐,一个劲地下拜。王老说:“你小子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陛下,还请我远道而来!”张果表示自己不敢说。王老点点头,对张果老的谦卑表示满意。王老说:“陛下,其实是这样。那卢生,并非凡人,而是为天界太元夫人掌管仓库的人,私游人间,觉得崔县尉之妻有点仙骨,所以纳其为妾。后来因为卢生偷了太元夫人的衣服,犯了天条,受到重大惩罚,已被降为郁单天子。而崔县尉之妻,因穿了太元夫人的衣服,则被打进无间地狱!”这一切都因为卢生这个天界的库管闹出来的。卢生遭受的惩罚是被贬去做郁单国国王,而无辜的崔县尉之妻却被打进地狱之深渊,再无出头之日,最终成了他和章仇兼琼之间的牺牲品。凡人的悲惨命运,又与谁说?
木偶奇闻
南阳张不疑,唐文宗开成四年中进士,游长安,欲买婢女照料自己的生活。这期间,有个神秘的中间人,将张不疑引至一个地方。那是一处隐僻的庭院。在庭院的中堂,坐着一个“披朱衣牙笏者”。也就是说,该人穿着红袍,手持象牙手板。他自称前浙西胡司马,当年外出时,在岭南买了婢仆数十人,随后北归,路上卖出不少,现在手头上还有六七人。张不疑大喜。胡司马叫婢女进到堂中,供张不疑挑选。选来选去,张不疑看中一名叫春条的婢女,最后以六万钱成交。春条被带回去后,很乖巧,料理家务,干得不错,还自己写诗,“幽室锁妖艳,无人兰蕙芳。春风三十载,不尽罗衣香。”张不疑很高兴。两个月后,张不疑遇见一个道士,称其面有阴气,问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张不疑说自己买了一个婢女。道士说:“祸矣!”当即指出这个婢女有问题。随后,道士跟去张家,唤春条出来。春条则藏在里屋屏风后。道士作法,向里屋喷水。渐渐地,屋里的春条一点点变小,最后缩到只剩一尺多高,僵立不动。道士和张不疑进屋后,发现春条倒在地上,乃是一陪葬用的木偶。道士查看了一下,叫张不疑用刀劈其腰颈间,有血流出。道士说:“还好,现在她只是腰颈间炼成人血,假如全身都有血脉了,那么你必死无疑。”其实在这个故事里,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春条,而是那个中间人以及卖春条的那个穿红袍、手持象牙手板自称前浙西胡司马的人。当时言谈爽朗的胡司马是这样介绍自己身份的:某少曾在名场,几及成事,曩以当家使于南海,蒙携引数年,记于岭中,偶获婢仆等三数十人,自浙右以历南荆,货鬻殆尽,今但有六七人。承牙人致君子至焉……(《博异志》)意思是:我年轻时在考场上几乎成名,又因为一个本家出使海南,承蒙他提携了几年。记得在南岭中,偶然得到婢女三十几人,从浙东到南荆,卖得只剩下六七个人了。感谢介绍人引您前来……自从春条事件发生后,张不疑郁郁寡欢,每次想到胡司马,就不由得一哆嗦。有一次,他凭着记忆偷偷去寻胡司马的宅子,却始终没有找到。后来,张不疑或梦到身披红袍、手持牙笏的胡司马,或梦到已经化为陪葬木偶的春条。关于前者,张不疑反复琢磨,他的那个装束,那个样子,简直就不是人间所有,而后者凝固的表情,更叫张不疑不寒而栗。在惊恐中,张不疑渐渐得了重病,只好从长安返回南阳,到母亲身边养病。期间,先前遇到的那个道士竟然又出现了,与张不疑共论预测命运的法术。那天,道士告诉张不疑,自己要云游别处了,告诫说:“我走后,你可能会有重大的灾祸。你最好不要跟母亲住在一起。另外,以后也别再买什么婢女仆人了。”张不疑把道士的话跟母亲讲了。母亲信奉道教,随即决定搬到清净的寺院居住。张不疑则每天早晨去给母亲请安。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又出现一个神秘的中间人,对张不疑说:“想买婢女吗?附近有个崔姓寡妇,最近急需要钱,她身边有个婢女叫金釭,容貌非常美丽,不得已,要把她卖了。”张不疑竟忘记了道士的嘱托,叫中间人把金釭带来,一见倾心,花了十五万钱将之买下。金釭面色绝美,灵秀周到,把张不疑侍奉得很舒心,后者一天天陷入迷恋中。过了一阵子,那名道士回来了,见张不疑面色枯黄,不禁长叹一声:“今祸已成,没办法挽回了,就连你的母亲,也很危险了。”张不疑这时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难道那婢女金釭……”道士说:“让我看看她吧。”张不疑叫金釭出来,但后者不肯。张不疑鼓了鼓勇气,最后还真把她骂出来了。道士说:“孽畜,就是你了。”金釭大骂道:“作为一名婢女,如果我有错,可以鞭打我!甚至把我退掉,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那十五万钱还在,有什么可忧虑的!你这道士是个什么东西,安敢干预别人的家事?”道士转头对张不疑说:“可惜她吗?”张不疑迷茫地摇摇头。道士随即用手杖击金釭的头,骤然发出像是打在木头上的声音。张不疑大惊。这时候,金釭已经栽倒在地,原来仍是一个陪葬用的木偶,背上还写着她的名字。道士叫张不疑挖地。挖到五六尺时,一座古墓出现了。棺材旁尽是陪葬之物,而张不疑那十五万钱,就在棺材面前堆着。不久,张不疑就陷入了长期精神恍惚的状态。第二年,朝廷征召张不疑赴江南,精神恍惚的他,在途中就被免职了。张不疑只好再次返回南阳家中,于一年后死去。在他死后没几天,其母也暴卒而去。上面讲的是一个木偶为怪的故事。中国的木偶制造工艺源远流长。在古代,木偶又称“傀儡”。当时即有傀儡戏一说,也就是现在说的木偶戏。说起木偶戏,唐朝非常流行,包括提线木偶、布袋木偶等几种。不过,最初时,木偶并不是因“傀儡戏”的需要才被发明的,而是以轻素与轻红的身份出现,即陪葬的冥器。这种习俗出现的年代至少不晚于西汉时。到了唐朝,在墓室里放上各种木偶已颇为流行。因为死者的家人相信:这样做,可使冥界的亲属有人照顾。所以,在唐朝的志怪故事里,不时闪现着木偶的身影。在另一个故事中,两只南北朝时的木偶,就曾神奇地来到唐朝。那是唐高祖武德初年。江州参军曹惠的府邸后园,有间佛堂。佛堂里有两只木偶,都在一尺多长,美女造型,雕刻精美,只是年代久远,油漆剥落。后来,曹惠将两个木偶带回家,给孩子玩。这一天,孩子玩着玩着,出事了。孩子正在吃饼,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说:“给我一张。”孩子大惊,因为那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而且,此时堂中除了家眷外并无他人。孩子愣神时,那个奇怪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给我一张。”孩子转头朝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那里摆放着两只木偶,其中一只竟还伸出手索要大饼。他越想越惊异,便急忙禀报父亲曹惠。曹惠毕竟是州里的参军,见过世面,笑道:“没什么可惊慌的,给我把这木偶拿来!”话音未落,木偶突然出现在一旁,道:“轻素我自有名字,为什么直接叫我木偶!”说罢,木偶顾盼而行,跟人没什么区别。面对奔走的木偶,曹家人当然吓坏了,曹惠也惊呆了,问:“你是何时之物,为何能如此作怪!”“我叫轻素。”轻素又指着身边的另一个木偶,道,“这是轻红。”轻素轻红?有点儿意思了。随后,轻素说:“我们是南北朝南齐宣城太守谢朓家的木偶。”曹惠道:“谢朓家的?”轻素道:“其实也不确切。当时天下的能工巧匠,都比不上隐候大人家的仆人孝忠。我和轻红就是他雕刻的。后来谢朓被人诬陷,下狱而死。我家大人甚是哀伤,下葬之日,将我们送予谢朓先生陪葬。”轻素口中的谢朓,是南北朝时南齐的著名诗人,来自“王谢”豪门之一的谢氏家族,其高祖是东晋宰相谢安的哥哥谢据。谢朓与谢灵运齐名,又称“小谢”,是中国历史上最出色的山水诗人之一。有《晚登三山还望京邑》为证: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去矣方滞淫,怀哉罢欢宴。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有情知望乡,谁能鬒不变!上面这首,即便放在唐朝,也是名诗了。此外,谢朓还是李白最推崇的偶像,曾让后者自称“一生低首谢宣城”。至于木偶轻素说到的隐侯,则是指南北朝齐梁时代的宰相兼文坛领袖、因提出“四声八病”而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沈约。轻素接着说:“我们陪葬于墓室后,有一天,我正在给谢朓的妻子乐夫人洗脚,忽听外面有兵器碰撞声。乐夫人很害怕,来不及穿鞋就化为白色蝼蚁。很快,有两个盗墓贼手执火炬闯进来,把墓里的财宝掠夺一空。更万恶的是,他们为了摘下谢朓大人尸身上的项圈,竟把他的脑骨敲碎!临走时,二贼人看到我和轻红,说:‘这两个木偶不错,带回去给孩子当玩具吧!’就这样,我们被带出坟墓。当时是东魏孝静帝天平二年。从那以后,我们流落到了好几户人家。”曹惠虽颇通历史,却也不禁有些疑问:“据我所知,谢朓的夫人是王敬则之女,为什么你说是乐夫人?”轻素笑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王夫人是谢朓先生生前之妻,乐夫人是谢朓在冥界的夫人。根据我们所知,王夫人本是粗人之女,来到冥界后,与谢先生不睦,一有口角,往往动家伙相威胁。后谢先生秘密奏于天帝,后者答应将王夫人放逐,使其再娶乐彦辅第八女乐夫人。乐夫人貌美且长于文艺,与殷仲文、谢晦等名流的夫人关系甚好,嫁与谢先生后,二人形影不离。谢先生在文学上很自负,曾对乐夫人说:‘我之才华,与先前诗人相比,只在曹植之后。其他诗人均为板上肉,任我宰割!’”曹惠又问:“你二人如此灵异,我想放了你们,如何?”轻素道:“以我与轻红之灵异,变化多端,但按天命,若您不放我们,我们最终还是无法脱身。既然您决定放了我们,我们就去庐山山神那吧,因为很久以前,他就想叫我们去当舞女。放了我们之后,您当享受荣华。好事做到底,现在我们油彩脱落,在我们走之前,您叫画工再打扮我们一下吧!”曹惠立刻命令画工为她俩涂漆,使她们的面容服饰焕然一新。轻素笑道:“我们姐妹被装扮得如此美丽,莫说做舞女,为山神夫人,也未尝不可。没什么报答的,送您几句话,‘百代之中,但以他人会者,无不为忠臣,居大位矣。鸡角入骨,紫鹤吃黄鼠。申不害,五通泉室,为六代吉昌。’”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曹惠如坠雾里,询问身边的高士,也不能解。据说,当时中书令岑文本看过后,微笑点头。但他承认,自己也只是明白了其中三句的意思。曹惠追问那三句是什么意思,中书令笑而不答。而轻素与轻红她们到庐山后,果然成了庐山山神的妃子。这就是轻素与轻红的故事,两个木偶的名字都很好听,尤其是没台词的轻红。轻红虽一言不发,但在轻素说话时,我们却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至于故事的结局以及那些话的意思,《玄怪录》的原作者牛僧孺亦未曾揭晓,只能留给后世之人自行猜测了。
白泽图
唐朝时,离长安不太远的鄜城县,有县尉叫范季辅,一直没结婚。他与长安永平里的崔美人关系暧昧。玄宗开元二十八年春二月,发生了这样一个故事:这天早上,崔美人打开门,发现有个东西死在堂前台阶下。其物身体如狗,令人奇异的是,脖子上长有九个脑袋,而且这九个脑袋都如人面,大小如拳头,表情不一:有发怒的、有欣喜的、有俊的、有丑的、有老的、有少的、有野蛮的、有温和的,所谓“有怒者、喜者、妍者、丑者、老者、少者、蛮者、夷者,皆大如拳……”该物尾巴很长,呈红黄蓝白黑五色。可以想象,崔美人当时有多害怕。她立即将此事告诉情人范季辅。后者请来一个巫师,巫师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可将此怪物在路口焚烧,灾祸自消。”范季辅和崔美人按巫师的吩咐去做了。不过,巫师的解决办法却失效了。不但失效,而且还起了相反的作用:先是崔美人之母死去;过了几天,崔美人死了;没多久,范季辅也死了。那个九头怪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没人知道。不过,如果你手里有一本《白泽图》的话,就不会感到困惑了。而且,你还可以找到制服那怪物的办法。天宝年间,有一个妇人生产完后,刚把孩子抱起来,就看到孩子旁边,另有一个无头小孩在跳。她伸手去打,无头小孩消失不见;手收回来后,无头孩子则又出现。家人十分恐惧,束手无策。直至有位长辈,查阅秘籍《白泽图》,才知道那个无头小孩叫“常”。按书中讲到的驱逐之法,连呼三声“常”,那无头小孩就会兀自消失。右监门卫录事参军张翰,有亲故妻,天宝初,生子,方收所生男,更有一无首孩子,在傍跳跃,揽之则不见,手去则复在左右。按《白泽图》曰,其名曰“常”,依图呼名,至三呼,奄然已灭。(《纪闻》)正像我们知道的那样,“常”后来被演化成“无常鬼”,又分为“白无常”和“黑无常”,成为日夜索要人魂魄的冥鬼。这并不是令我们感到好奇的,令我们好奇的其实是那本《白泽图》。什么是白泽?白泽是上古传说中的一种奇兽。它毛色雪白,原产于西域昆仑山,常人难以见到。只有人间出现圣人时,它才会被发现。想当初,黄帝巡游东海之滨,发现了一头,“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这种奇兽能说人语,黄帝问鬼魅和精怪之事,白泽一一对答,黄帝叫人按白泽所言,将那些鬼魅和精怪的形象画下来。这就是古代秘籍《白泽图》的由来。当然,这只是传说之一种。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白泽图》诞生的年代确实很早。《白泽图》有可能诞生在战国之前,比著名的《山海经》还要早,可谓中国最古老的志怪典籍。按后人理解,神奇的白泽知道天下所有鬼魅和精怪的名字、模样以及驱除它们的口诀。驱除口诀往往是直呼鬼魅和精怪的名字。但假若不认识,呼不上名字来,那么见到它们的人就会死于凶险。唐朝时,《白泽图》很流行,可谓必备之书。一旦看到什么怪物,就马上翻看该书,按图上所绘,找到驱除口诀。唐朝后,战火烽烟,《白泽图》终于散失在兵荒马乱的五代十国时期。现在,我们只能看到其残篇了。《白泽图》是用来识别和降服妖魔鬼怪的。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命体,属于“四不像”,那怎么办?下面说的是山西夏县县尉胡顼曾目击到的一个东西:夏县尉胡顼,词人也,尝至金城县界,止于人家,人为具食,顼未食,私出。及还,见一老母,长二尺,垂白寡发,据案而食,饼果且尽。其家新妇出,见而怒之,搏其耳,曳入户。顼就而窥之,纳母于槛中,窥望两目如丹。顼问其故,妇人曰:“此名为魅,乃七代祖姑也,寿三百余年而不死,其形转小。不须衣裳,不惧寒暑。锁之槛,终岁如常,忽得出槛,偷窃饭食得数斗,故号为魅。”顼异之。所在言焉。(《纪闻》)胡县尉游历西北,至金城县(即现在的甘肃皋兰县),宿于一户人家。该户人家很热情,女主人为其准备饭菜。胡顼开吃之前先去了下厕所,回来后,却看到了他平生中所见到的最奇异的场面:一个只有二尺高的老太婆,稀疏的白发垂肩,面貌很是古怪,正蹲在桌子上吃那些饭菜!如此诡异的情景,把我们的县尉看得瞠目结舌。此时女主人从里屋出来,见白发老太婆正蹲在那吃东西,立马怒斥,抓住她的耳朵,将其拽到里屋。胡顼实在好奇,走过去往里屋窥视:老太婆被女主人塞进一个木笼,两个眼睛发出红光,叫唤不停。女主人出来后,胡顼问这怪异的老太婆是谁。女主人说:“她名为‘魅’,是我家上数七代祖姑,今年已三百多岁,但一直不死,只是身体越来越小。平时我们把她锁在笼子里。今天她跑了出来,偷吃了贵客的饭菜,实在不好意思。”关于身体缩小的记载,中唐薛用弱所著《集异记》中也有一则:唐代宗大历年间,魏淑在四十岁这一年,得了怪病,身体越来越小,最后一如小儿。但还好,最后他又长大了。这一点令人欣慰。经过这一缩一长,他变得力大无穷,最后战死沙场。真可谓咄咄怪事。
鼠洞里的秘密
唐朝某个夏天的中午,渠州刺史李黄正坐在厅堂的藤椅上发呆。李黄身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些杂乱的公文,外面无间断的蝉鸣让他感到心烦意乱。他试着忘记这一切,就像忘记时间的呼啸。不久,李黄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被两个装束奇异的人架着双臂,一路疾行,来到一个地方。还没等明白过来,李黄就被一脚踹了进去。很快,他从地上爬起来,捻着胡须,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很亮,和他的厅堂没什么区别。但家具、器物却陌生异常。正当他惊异时,里屋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正是他自己!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对面的自己,竟长着一条老鼠的尾巴!这个时候李黄从梦中惊醒了。他并没马上起身,而是陷在椅子里,回味着刚才的梦。他不能明白,这个梦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揉了揉眼睛,视野里的事物慢慢变得清晰。突然,他看到对面墙角下有一个洞穴,一个长约二三寸高的小人儿,从洞里走出来,很认真地扫地!过了一会儿,从洞里又走出两个小人儿,他们抬来一口锅,随后开始往里面添水,在锅底加柴火。须臾间,锅前闪出一个夜叉模样的家伙,手执铁叉,叉起一人。那人身披紫袍,手拿象牙板,也二三寸高。李黄探身细看,那人正是自己! 他没有上前惊散他们,而是继续悄悄地观察着这一切。鼠洞前的小人李黄被脱去衣服,甩入锅中。奇怪的是,很快李黄就从锅里出来了,穿上衣服,微笑着走入洞穴。随后又出现一妇人,是李黄独居岳州的妻子。妻子跟李黄一样,脱光衣服,被扔进锅里,须臾而出,穿好衣服,微笑着回到洞穴。最后,抬锅的那两个小人儿也回到洞穴。持扫帚的小人儿则把洞穴前的灰烬清扫干净,也回去了。渠州刺史李黄,夏日憩于小厅,见鼠穴中有一人,长数寸,执篲,扫穴前而入,有二人亦长三二寸,舁一镬,添水爨薪。须臾,镬前有一夜叉,执铁杈,叉一人,披紫袍,执象笏,长三二寸,形色状貌,乃李也。黄虽惧而不敢惊之。乃咄黄脱衣,入镬中,须臾而出,黄衣服而入穴中。又见一妇人出火中,乃黄之孀妇,寓岳州久矣。主镬者挹黄娣入镬中,须臾,又出,娣服衣亦入穴中。主镬者亦入,又二人舁镬入,而拥篲者又扫去其灰尽。数日如此。黄大忧。遣访其娣,亦无恙,数年方卒。黄十余年方卒。(《闻奇录》)令我们奇怪的是,李黄看到那幕异象后,生活并没遭遇什么不幸,十多年后才去世。这在志怪故事中可算是个例外了。令我们好奇的是,他所看到的那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鼠洞内部的真实情景又是如何?可惜,事情发生后李黄大人并没有对那个鼠洞进行挖掘。真相就这样被永远地封闭在唐朝的那个午后,被封闭在渠州李黄府邸厅堂的鼠洞里。李知微先生也遇到过类似的事,但事后他却去挖掘了。他的奇遇被记载于晚唐薛渔思所著《河东记》中:李知微,博古通今,夜游文成宫。当晚月色微明,他忽然见到不远处墙脚下出现一队人马,均数寸高,聚集在一颗古槐树下列队。这时,东边有一个身着紫衣、头戴冠冕的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过了一会儿,有一小人儿对紫衣者说:“某当为西阁舍人。”一人说:“某当为殿前录事。”一人说:“某当为司文府史。”一人说:“某当为南宫书佐。”一人说:“某当为驰道都尉。”一人说:“某当为司城主簿。”一人说:“某当为游仙使者。”一人说:“某当为东垣执戟。”随后,开始封官。官职封完后,那些小人儿有的高兴,有的悲伤,有的激动。但紫衣人已定夺,再没更改余地。一顿饭工夫,新任诸官员各率部下入于古槐边的洞穴。就在这时,有一老头出现,其人形容枯瘦,拄杖而来,对紫衣人说:“诸公子实在是搅扰我啊!”紫衣人笑而不语,最后与老头双双进入洞穴。转天,李知微挖其洞,有数百只老鼠四散奔逃,但不见紫衣人与老头,终不知是何物。
惊悚面衣
在唐朝,女子远行乘马时往往戴着面衣。面衣,类似于面纱,又称面帽、幂罗,长至胸前,两侧有垂带至腰,脸部开一个圆孔,露眼鼻。面衣分生人戴的和死人戴的两种:生人戴的多用青纱,死人戴的则用白纱。盛唐牛肃《纪闻》里有一个记载:“武德县逆旅家,有人锁闭其室,寄物一车,如是数十日不还,主人怪之,开视囊,皆人面衣也,惧而闭之。其夕,门自开,所寄囊物,并失所在。”说的是河南武德县的一家客栈,来了一个神秘旅客,带了一车东西,都用麻袋装着,要求寄存。店主给旅客开了一间房,旅客把那几麻袋东西搬进屋,然后锁上门。几十天过去了,旅客一直没回来取。店主深感奇怪,叫人打开那间屋子,拆开麻袋,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堆面衣!作为遮脸之用的面衣,有着特殊的性质与用途,所以无论是为生人遮,还是为死人遮,都给人一种神秘和惊恐之感。以至于在唐代志怪中,面衣往往被用作为象征恐怖的道具,比如发生在元和十五年夏天的这件事:宪宗于元和十五年正月被弑,夏五月下葬于景陵。出殡当天,大臣们百感交集;长安城内市民,更是排了长长的队伍围观。在通化门一带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居住在崇贤里的前集州司马裴通远的妻子和她的四个女儿以及一个女仆,下面的故事就与她们有关。裴家女眷是乘着马车来看皇帝的送葬仪式的。看完后,裴妻带着女儿回家。此时已是傍晚,马车行至平康坊北街,裴妻无意间看到外面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跟着车走。当裴妻注意到她时,似乎觉得她已经跟了很久了。当马车转至天门街时,天完全黑下来,并有鼓声传来。在这个送葬之日,裴妻坐在车里,感到一阵不安。裴妻叫车夫行得快些,但老妇人的脚步居然也变快了。此时,车里除了裴妻外,还有她的四个女儿和一个女仆。其中有一个人看到外面的那个老妇人走得辛苦,表情惊慌,于是就问:“您住何处?老妇人:“崇贤里。”女儿:“我们也住那儿,上车吧,拉您一起回去。”老妇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上了车。一路上,女儿们一直在跟老妇人聊天,只有裴妻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寒冷。幸好,崇贤里很快就到了。老妇人道了声谢,便转身消失在长安夜色中。下车前,老妇人落下了一个布囊。裴家四女发现了布囊,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的是四件用白绫制成的给死人戴的面纱!四女大恐,赶紧将四件面衣丢在路旁。然而,几天后,四个女儿却相继暴毙。宪宗葬景陵,都城人士毕至。前集州司马裴通远家在崇贤里,妻女辈亦以车舆纵观于通化门。及归,日晚,驰马骤,至平康北街,有白头妪步走,随车而来,气力殆尽。至天门街,夜鼓时动,车马转速,妪亦忙遽。车中有老青衣从四小女,其中有哀其奔迫者,问其所居,对曰:“崇贤。”即谓曰:“与妪同里,可同载至里门耶?”妪荷愧,及至,则申重辞谢。将下车,遗一小锦囊。诸女共开之,中有白罗,制为逝者面衣四焉。诸女惊骇,弃于路。不旬日,四女相次而卒。(《集异记》)同样,在中唐人张荐所著的《灵怪集》中也出现了给死人带的白色面衣,而这次,面衣则是直接戴在了鬼的脸上……兖州人王鉴性情刚健,不畏鬼怪,于玄宗开元年间出游后返乡,离自己的庄子还有三十里,有些迷路。王鉴又走了十多里。天渐渐暗下来,此时马却突然停住。王鉴仔细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妇人,问王去哪儿,能不能帮她寄送一个包袱。说着,她把包袱递给王,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妇人已消失不见。王鉴慢慢打开包袱,里面竟然是纸钱和枯骨!好在王鉴胆大,丢弃包袱,继续策马而行。走了一会儿,他看到前面有十几个旅人,聚在火堆旁取暖,于是便下了马,想烤烤火。他来到那伙人跟前,把刚才遇到的事情说出来。但蹲着烤火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此时天已经很黑了,王鉴仔细一看那伙人,素以胆大著称的他,也不禁毛发倒竖!那十几个人当中,有六七个竟没有头。而另外有头的那几个人,都戴着白色的面衣,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庞!戴面衣者制造出的效果,实际上比那无头鬼还要令人惊悸,因为我们总会想象那层面纱的后面,到底有着何样的容颜。六神惊悚的王鉴踉跄着上了马,狂驰而去。终于回到庄子,但门已关闭,他敲了多声,无人回应,大骂之下,终于出来一个仆人。王鉴问:“你们这些奴婢都干什么去了?!”在比往常更幽暗的灯光下,仆人慢慢地说:“这十几天,咱这宅子里有七人相继死去。”王问:“你怎么没事?”仆人答:“我也是死人。刚才听您敲门甚急,才起来。”说罢,倒地复为僵尸。兖州王鉴,性刚鸷,无所惮畏,常凌侮鬼神。开元中,乘醉往庄,去郭三十里。鉴不涉此路,已五六年矣。行十里已来,会日暮,长林下见一妇人,问鉴所往,请寄一袱,而忽不见。乃开袱视之,皆纸钱、枯骨之类。鉴笑曰:“愚鬼弄尔公。”策马前去,忽遇十余人聚向火。时天寒,日已昏,鉴下马诣之,话适所见,皆无应者。鉴视之,向火之人半无头,有头者皆有面衣。鉴惊惧,上马驰去。夜艾,方至庄,庄门已闭,频打无人出,遂大叫骂,俄有一奴开门。鉴问曰:“奴婢辈今并在何处?”令取灯,而火色青暗。鉴怒,欲挞奴。奴云:“十日来,一庄七人疾病,相次死尽。”鉴问:“汝且如何?”答曰:“亦已死矣。向者闻郎君呼叫,起尸来耳。”因忽颠仆,既无气矣。鉴大惧,走投别村而宿。周岁发疾而卒。(《灵怪集》)
鬼之花
故事从一个县尉讲起:南郑县尉李云,去长安出差,结识了一个漂亮女孩,于是就把她带了回来,准备纳她为妾,不想却遭其母反对。而李云似乎也是动了真情,大呼:“如不纳此女,我誓不婚配。”当母亲的没办法,只好答应。李云给那女孩起了一个名字,叫“楚宾”。不幸的是,几年后,楚宾死了。又过了一年,李云与前南郑县令之女沈氏结婚。洞房前,李云准备先洗澡。刚坐到浴盆,恍惚中,他看到楚宾持花而入。“你说如不能跟我在一起,就誓不结婚,现在却娶了沈女。我也没什么送的,给你一帖药,用于沐浴,好入洞房。”说罢,楚宾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把药末倒入浴盆,又拔下头上的钗子,在水中搅了一下,随后消失。所有的一切李云都看在眼里,但他不能确定这是幻觉还是真的。然而当李云沐浴完,想站起身时,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感到自己浑身乏力,身子像酥了一样,骨头似乎也要散架了。令人惊恐的是,这一切都不是“似乎”,而是真的:身子酥了是真的,骨头散架,也是真的!前南郑县尉李云,于长安求纳一姬,其母未许。云曰:“予誓不婚。”乃许之。号姬曰楚宾。数年后,姬卒。卒后经岁,遂婚前南郑令沈氏女。及婚日,云及浴于净室,见楚宾执花来,径前,谓云曰:“誓余不婚,今又与沈家作女婚。无物奉,赠君香一贴,以资浴汤。”泻药末入浴斛中,钗子搅水讫而去。云甚觉不安,困羸不能出浴,遂卒,肢体如棉,筋骨并散。(《闻奇录》)在晚唐五代人于逖的《闻奇录》中,李云就这样死于浴盆里了,这是来自于鬼的报复。这样的例子还有一个:鄂州有小兵,农民出身,当上裨将后,想要巴结名门望族。于是他在路上,将妻子及其身边女婢残忍杀害,沉尸江中,并对家人说:“夫人竟为盗所杀!”几年后,他出差扬州,住于客栈,见外面大街上,有一妇人在卖花。妇人的样子很像他之前所杀的女婢!他走过去一看,真的是那女婢,顿时拜倒在地,问其是人是鬼。“人呀。”女婢诡异一笑,继续说:“当时我只记得自己和夫人为盗贼所击,幸而不死,被人搭救,现流落扬州,与夫人卖花为生。”裨将十分惊异,爬起身,问夫人在哪里。女婢说在附近小巷。于是,他就跟随女婢一路前行,来到巷子深处的一个小舍,里面出来一人,竟然真的是他的妻子。此时,裨将似乎十分激动,抱着妻子嚎啕大哭。随后,他便被请进屋一起吃饭。然而这一晚,裨将竟彻夜未归。第二天随从四处寻找,来到此屋,里面寂若无人,进去后才发现:白骨一具,流血满地!在扬州的诡异夜色中,从白骨堆中站起的女鬼,拈花而笑……可见,无论是我们的县尉李云,还是鄂州裨将,当看到昔日心爱的女人持花出现时,就已经在劫难逃了。其实,按照唐人某种不可思议的说法,的确存在冥花或者说鬼花,下面一则发生在扬州的故事对此进行了说明:扬州有法云寺,寺中有僧人珉楚,跟商人章某关系甚佳。章死后,珉楚为其设斋诵经。过了几个月,怪事发生,他在市场上竟发现章某!那时章某也发现了他,便拉他一起去小吃店吃胡饼。入座后,珉楚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不死了吗?!”章某:“哈哈,是啊,但在冥界被任命为扬州掠剩鬼,所以又回来啦。”珉楚:“掠剩鬼?”章某:“但凡官吏、商贾,一生中得到的财富是有限额的。多出来的,就是剩余的,我就掠夺他们这一部分。”随后,他指着窗外的一些行人,称他们都是鬼,又指着一个僧人说:“他也是。”随后,他把那僧人喊进来说话,但那僧人却看不到珉楚。走出小吃店,二人前行,路遇一卖花女,章某说:“此女也是鬼,所卖的花是鬼用的,人间没有。”说完,章某便买了一枝,赠给珉楚,又称:“看见此花展颜而笑的都是鬼。”珉楚接过冥花,发现它鲜红如血、颜色甚艳,越看越恐怖。又走了一会儿,章某辞别,消失不见,只留下珉楚手持冥花,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他看那花。一路上,他发现,真的有人看到花后,露出诡秘的笑容。这着实吓了他一大跳,但他又不敢把花扔了,于是赶紧加快脚步回寺庙。来到寺院门前,珉楚定下心仔细想了想,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很是荒唐,自己怎么就拿着一枝冥花回来了?于是他一咬牙,把花扔进水沟。意外的是,那轻飘飘的花,竟落水有声……入寺后,其他寺僧见珉楚昏昏然,便给他喝了点汤药。很久之后,珉楚才清醒过来,把所遇之事说出来。众人出寺寻花,发现那竟然是只死人的手!不过还好,珉楚以后的生活没发生什么变故。广陵法云寺僧珉楚,尝与中山贾人章某者亲熟。章死,珉楚为设斋诵经。数月,忽遇章于市中,楚未食,章即延入食店,为置胡饼。既食,楚问:“君已死,那得在此?”章曰:“然,吾以小罪而未得解免,今配为扬州掠剩鬼。”复问何为掠剩,曰:“凡吏人贾贩,利息皆有数常,过数得之,即为余剩,吾得掠而有之。今人间如吾辈甚多。”因指路人男女曰,某人某人,皆是也。顷之。有一僧过于前,又曰:“此僧亦是也。”因召至,与语良久,僧亦不见楚也。顷之,相与南行,遇一妇人卖花,章曰:“此妇人亦鬼,所卖花,亦鬼用之,人间无所见也。”章则出数钱买之,以赠楚曰:“凡见此花而笑者,皆鬼也。”即告辞而去。其花红芳可爱而甚重,楚亦昏然而归,路人见花,颇有笑者。至寺北门,自念吾与鬼同游,复持鬼花,亦不可,即掷花沟中,溅水有声。既归,同院人觉其色甚异,以为中恶,竞持汤药以救之。良久乃复,具言其故,因相与复视其花,乃一死人手也。楚亦无恙。(《惊听录》)大家有没有发现,除了鬼冥外,这个故事其实还披露了一点: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还有众多我们看不到的鬼魂在游荡!而晚唐诗人温庭筠的记载,似乎佐证着这个传说:故事发生在唐宪宗元和初年。有个叫李僖伯的,寓居长安兴道里。一日清早,他往崇仁里拜访朋友,在兴道里东门遇到一矮个子女人,身穿孝衣,手持一支鲜花,边走边说:“千忍万忍,终须决一场!终不放伊!”李僖伯见后大为惊悚。后来此女,又手持鲜花,头上盖着布,出现在景风门内的广场上。众人围观,听她说奇怪的话。孩子们也拿她找开心,不时去抓她盖头的布。小孩一靠近,她就去抓小孩,孩子们就往后退。但最后,还是有个孩子扯下了那女人盖头的布,然而却看到了这般景象:“见三尺小青竹,挂一骷髅!”关于冥花,在下面这个记载中,得到了进一步的说明和讲解。说的是,在东都洛阳位于闹市的天宫寺内,有一位玄灵禅师。有一日,他与白居易对坐喝茶,说:“街市之上,人鬼杂行。”此时,正好有个妇人卖花,过寺门。禅师说:“此妇人,厉鬼也。”白居易大惊:“何出此言?”禅师解释道:“遇卖花者,细观其瓣,若红极重,抑或红白相间,非渐红,其色甚急者,即冥花,人间无所见。见此花而笑者,皆鬼也!”也就是说,但凡红色的花朵,颜色非常重,红得不正常,或红白相间的花,两色过渡得不自然,都有可能是鬼花。可以想象,我们的大诗人,这茶是再也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