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最快速度要去医务室。张海盐开始了表演,努力到脖子里汗都演出来的时候,连旁边的水手都看不下去了。水手说道:“斯蒂文先生,你的朋友身体不舒服,您是医生,您看是送到您的房间,还是送到医务室?”
斯蒂文腻歪地看着张海盐,似乎是感觉顺路送个老奶奶过马路结果被讹上了,但他还是看了看张海盐的眼球,测了测他的心跳,表情古怪。
“送到我房间去吧。”斯蒂文叹了口气。
张海盐心说坏了,没有想到这个热心的白老外是个医生。
他想立即站起来说自己没事,但又觉得这样过于刻意,于是决定自己在前往斯蒂文房间的路上,逐渐好转,然后进到房间坐下来之后,就完全恢复,感谢一下就走。
结果刚进到船舱里,转了个弯就到了斯蒂文的房间。他刚想迅速好转,却一下被这个房间震住了。
斯蒂文的房间非常的大,VIP中的VIP,这个房间甚至还有阳台,外面阳光射进来,完全是欧式的内饰,他的行李似乎已经提早送了上来,全部都打开了,里面全部都是书和资料。
他捂着胸口,被放到了绿色的天鹅绒沙发上,他坐下的时候,弹簧发出了“咯噔”一声。那种贴合身体的舒适感犹如魔鬼一样将其拥抱。
他常年出入雨林、海上,睡在树枝和船甲板,已经多久没有睡过带弹簧的软床了自己也不知道,以至于他发出了一声呻吟。
斯蒂文让水手退了出去,张海盐才反应过来,立即开始进入好转的流程。结果斯蒂文倒了杯威士忌,自己喝了一口,直接就说道:“别装了,你心脏在另外一边,你自己不知道么?”
张海盐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想起来,他和其他人不同,心脏是相反的。他们成年体检的时候,有医生和他说过,他并没有在意。
为什么没有在意?因为他们所有的孩子,心脏都是反的,好像这就是他们被选中的原因。
“镜面右位心不是病,你不用害怕。”斯蒂文说道,“但你想干什么呢?朋友,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衣着节俭,被人看不起,但如今看来,你上船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张海盐还在摸着胸口,发现自己真的摸错了,长叹了一声,心说生疏了,早知道装绞肠痧了。
他看着斯蒂文,心想这个事情麻烦了,自己查案的事情如果被人知道,难度就会增加一倍,且不说南洋档案馆是个默默无闻的野鸡部门,就算这些老外相信自己是公差来查瘟疫案的,传播瘟疫的人还在船上这个消息也足够让整个旅程崩溃的了。
得编个故事,张海盐心里快速地翻动,自己上船没有问题,船票也是真的,但为何上来装病?有了。
“我喜欢的人在这艘船上做船医。我很想她。”张海盐说道,“对不起,耽搁你了,我有点过于幼稚了。”
“以往的海运船上都有一到两个全科医生,南安号因为马六甲瘟疫的关系,有三个医生、四个护士。据我所知,全是男的。你喜欢的人,是个男的?”斯蒂文皱起眉头。
张海盐心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一下就不敢乱说了,还在犹豫怎么编,斯蒂文说道:“你不要装了,你上船的目的,是因为我吧。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事的?”
张海盐还在编,忽然斯蒂文这么一说,他就懵了。嗯?他心说:什么?你有什么破事?
斯蒂文转身翻开自己的箱子,默默地说道:“说吧,多少钱你愿意下船。”
张海盐头往后缩,心说乖乖,这是苍天的恩赐还是大地的觉醒,看样子,这是一艘很有故事的船啊,他心中两行热泪,这个斯蒂文不知道身上背负着什么秘密,以为张海盐是来刺探这个秘密的。
他努力了两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解释,忽然发现斯蒂文的手的动作不对,刚想仔细看,斯蒂文忽然转身,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左轮手枪。
抬手开枪,张海盐瞬间躲过,子弹打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炸出了弹簧和棉花。
斯蒂文毫不犹豫,连续把子弹全部打完,张海盐左右腾挪。子弹打得房间的红木家具和床品,炸得木屑和棉花到处都是。
斯蒂文的手非常稳,普通人开枪是不会这么高频率的,但七发子弹瞬间打完。斯蒂文甩枪轮,左轮枪的子弹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开始重新装弹。
张海盐想逼近他,没走两步斯蒂文已经重新抬枪,又是一枪,张海盐再次躲过,对方几斤几两,他俨然心知肚明。
这是个用枪的顶尖高手,张海盐就地一滚躲过第二枪,就从阳台跳了出去,贴着船舷跃入海中。斯蒂文对着海中打完了所有的子弹,回到房间里,拿起了电话:“通知华尔纳先生,全船戒严,有人左船舷入水,要把这个人抓回来。”
一边张海盐抬头出水,帽子在一边飘着,他一把抓住,就看到岸边的警察已经上到小船上,朝着他划过来。
靠近港口外的区域浪大了起来,浪花犹如浮动的山丘,视野没有那么好,加上和后面的船拉开了距离,船上的狙击手也被浪花遮挡了视线,他们的追击才停了下来。
何剪西在包恩号甲板上,就听到后面的巨轮上传来鞭炮声,他略有惊讶地回头看,以为有什么法事,突然就被身后上船的人推到在地。
包恩号是一艘小驳船,去往旧金山,船上有两个桅杆,帆已经破破烂烂,甲板上现在全是货物,还有船员养的家禽,鸡鸭的屎尿齐飞,臭气熏天。何剪西的双手压在鸡屎上,一种油腻湿润的感觉。
何剪西赶紧爬起来,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没有沾到脏东西,他这件衣服是他比较体面的一件了,而且是短打,比较适合在船上生活,他不想一上来就弄脏。边上的水手过来收船票,对他道:“加一个大洋的话晚上有姑娘陪。”说着指了指一边,那里有一个妇女,目光呆滞,靠在货物上。“这女的少一个大洋,不够买票,兄弟,你行行好,一个大洋她陪你到旧金山。我也是好人,她留在马六甲肯定是要死了。”
何剪西看着那个妇女,那妇女注意到他了,似乎被拒绝了好多次,她已经没有希望了,眼神中只有绝望。
何剪西想了想抓了抓兜里的钱,一个大洋他是有的,酒庄老板给了蛮多的,但旧金山物价昂贵,这点钱必须非常小心地花。他想了想走到那个妇女面前。
“你去旧金山有亲戚投奔么?”
妇女一下惊醒了一下,站直了,说道:“是,小哥,我哥在那儿。”
“我不做龌蹉事情,出门在外,我娘说不能乱帮人,但你如果肯未来把这一块大洋还给我,我就先借你钱。”何剪西说。
妇女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人肯帮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即点头:“我,我一定还,谢谢小兄弟。”
何剪西掏出一个大洋,递出半寸他的手并不放手,“你要给我写一个凭证,按个手印。”
那妇女愣了一下,“小兄弟,凭证这种东西多麻烦啊,我什么都没有,其实我也是嫁了人的,丈夫已经死了,如果你要我陪,我们妇道人家老姑娘了也不在乎了。”
何剪西摇头:“你得保证还我钱,我才能借钱给你。”
那妇女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疑惑,看着那水手,那水手过来说道:“好了好了,你要人家还,人家怎么还得起,路上很寂寞的,两个人可以有照应,而且寡妇屁股圆过貂蝉,你不知道么?”
何剪西还是摇头,水手点上烟,推了何剪西一把:“走走,你们有缘无份。”
边上的水手哄堂大笑,何剪西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那水手似乎很没有面子,又推了何剪西一把:“把你的鸡屎洗了,留着当饭吃啊?”这一把,正推在何剪西的装大洋的兜上。
他的纸币是藏在裤腰带里的,但大洋都缝在衣服的里面内兜,这一推,所有人都听到钱撞钱的声音,数量还不少。
一下四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全部转头看着何剪西。
何剪西被气氛的变化吓了一跳,那水手也不推他了,又拍了一下他的兜,钱的声音更加清晰。水手也不忌讳,竟然低头去看他的兜里面。其他水手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连那妇女都看着他。
何剪西抓着自己的行李,看着对方的眼神,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立即把兜夹好,就往里走去,走着还回头看那个水手,水手目送着他,倒也没有跟来。
走了几步,他看了看手上的鸡屎,就寻着船上的厕所走去。这个时候,身后的水手才都站了起来,缓缓跟了过来。
船上的厕所一般都是在甲板尾巴的一边,其实就是几个洞木板架空,边上用一只桶连着绳子,可以丢入大海打水,然后冲洗。无论是大小便,都是坐在洞上,下面就是大海,原汤化原食。
所有船上的厕所其实都还算干净,何剪西进去,看了看身后,就打算选一个洞,先坐下方便一下,然后打水洗手。
他选了半天,选了四个洞的左二,这个洞看上去最干净,刚脱掉裤子,准备转身坐上去,就看到从那个洞里,探出一个人头来。
“兄弟,你先等等。”张海盐探头上来,从那个洞里艰难地爬上来。
“你是谁?偷渡的?”何剪西惊道,那个年头偷渡是大罪,如果自己被连累是可能被丢下海的。
“怎么会呢?”张海盐浑身是湿透的,看了看四周,甩了甩头发,“刚才如厕的时候,忽然打了一个盹,就掉下去了,见外见外,我这人屎困,闻到屎味就发困。”
何剪西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刚想出去,厕所门就被打开了,一行水手走了进来,和何剪西撞了个满怀。这些水手都带着匕首,顺手直接把何剪西的头发扯住,让他跪在地上,立即就有人去摸他的怀里。何剪西疼得呲牙咧嘴,但嘴巴也被人捂住。
钱兜立即就破了,大洋撒了一地。都滚向边上的缝隙里,缝隙下就是海,众人都急了,马上就有人去踩住,场面一片混乱。
“快,趁船老大没发现,这波肥油我们先吃。”为首的水手说道,“别乱。”
他们显然都没有想到厕所里还有一个人,当他们抬头看到张海盐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张海盐看着脚下的大洋,捡起来,略微有些尴尬,说道:“这个,我补个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