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阿贵之间用不着太客气,于是我直接到二楼去砸门。在农村,人睡得早,胖子晚上又喝多了,也很早就睡了。此刻被吵醒,起来开门,我们进去就问他,阁楼是怎么回事。
胖子起初觉得我们有点过分,但他上去看了一眼,下来也加入了我们。
“贵啊,你该不是变态了,在楼顶藏了一个靓拐,你可不能变态啊。”胖子对他道。
阿贵非常为难,显然不想说,但又觉得和我们的关系,特别是和胖子的关系匪浅,不说也不行了。他犹豫了半天,才说道:“这是我阿妹的元辰宫。”他口音很重,我不得不让他写下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三个字。
阿妹指的就是云彩。
“元辰宫是什么?”胖子问。
“我不知道,是法师和我讲的。”
我知道元辰宫是什么,在闽南很常见,是观落阴的术语。
所谓观落阴,就是由法师带着人的觉魂,进入地府寻找亲人。每个人在地府里都有一个元辰宫,这个地方很难形容,你可以将它当做是一种人生的符号映射。不同的法师带你看到的元辰宫都不一样,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他会让你看到一座房子,然后让你看米缸满不满,里面的灯火旺不旺。如果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可能让你看一座房子里的十几块石碑,看上面的文章写得如何,字迹是否模糊。这些景象都可以代表元辰宫主人的各种信息。
阿贵就开始哭,说他现在还不能下去找阿妹,但是他村里好几个供这个神的人,都已经下去过了。他就托了他们找阿妹,想看她过得好不好。结果他们找到了云彩的元辰宫,却找不到云彩。
云彩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很着急,就去问法师,法师就让那个下去过的人,把云彩的元辰宫的细节全部画出来。后来,说仅仅画出来还不行,还要在阁楼上还原出来,看看有什么线索,能不能找出云彩去了哪里。
如果元辰宫里找不到人,那么这事是十分蹊跷的,说明阴身的情况不正常。
“元辰宫里应该有一本书,里面会有很多信息。”我对阿贵说道:“如果观落阴是真的,那么这本书里——”我说着,忽然发现一个错误,那本书只记录阳间的事情,传说人死后那本书就没用了。
“那法师就让我在阁楼里,按照画把一切都摆了出来,然后他在这里找线索,但是找了很久,都找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贵的眼泪浊黄,就那么两三滴:“后来法师——也就是那个从越南回来的做生意的人,说他也没办法,得去越南找村里的乩童来处理,但我没那么多钱。”
我们都沉默了,阿贵看着胖子说:“阿妹不知道有没有事情,是不是在下面被人欺负了。”
胖子的脸色铁青:“阿妹那么好的人,肯定早就投胎了。那个越南人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就让他下地府去。”说着就拉着阿贵,拿起板凳要去撩人,被我给拉住了。
“把那张画给我。”我对阿贵道。
阿贵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黄纸,我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用毛笔画着非常拙劣的图,但能看出来,这个观落阴的哥们儿已经很努力了,画得很详细。
那确实就是阁楼的那个房间。
我让阿贵先睡了,自己蹲到门口抽烟,胖子跟着我下来,我们两个人都不言语。
首先,我不知道闷油瓶在这个系统里,是否也算是大神,但我知道在地下,他也有很多忌讳,是不能去触碰的。他是个活神仙,但不是钟馗,否则我们一进门,那奇怪的怪佛应该就炸了。
其次,这种事很难讲清楚,一个是当事人对这件事情的情感寄托,本来可以是正向的。如果别人观完了,说云彩特别好,那这事我就可以接受。可偏偏他搞封建迷信出来的结果,是让人内心不安宁的,这就非常麻烦。
如果现在我爷爷托梦给我,说他很穷,我也会拼命地烧纸给他,普通人基本上很难逃避掉这种行为。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从越南回来的商人,想要骗阿贵更多的钱。如果真是这样,确实像胖子说的,我们应该把他直接架到山上送他一程。
但看村里的情况,相信这事的人已经不少了,至少说明一个情况,这人是有套路的。
阿贵内心的焦虑不太好打消,甚至连胖子,我都不一定能打消他心中的焦虑。
关心则乱。
“怎么说?”胖子就问我:“干不干?”
“看你想解决哪个问题,你想解决这个越南哥们儿,还是想解决云彩不见的事情。”我说道。
这纯粹是胖子的世界观放在哪儿的问题。
“不想那么多,不是说可以下去么,我们直接下去看,看那法师能让我们看到什么。如果是扯淡,我当场送他上路。”胖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