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之上,天机散人听着紫月会妖修的话语,脸色阴沉,难看到了极致。
一句“你不是很会算嘛,你算呀”,可谓是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这名妖修用类似调侃的话语,说出这样的话,明显是没把天机散人的卜算能力放在眼里。
天机散人握着竹杖的苍老手掌微微用力,那张瘦削的老脸上,眼窝深邃。
他用自己仅剩的半瞎独眸看了这位紫月会的妖修一眼,这灰黑色的眼眸,突然有了一丝异变,给人以强烈的混沌感。
仅仅是一眼,他便已运用天道赐予他的力量,看到了这名紫月会妖修的结局。
“哼,吓唬我?”紫月会妖修看着这只让他略感心悸的独眸,继续冷言冷语。
妖修们大多不信命,他们为非作歹,更是不会把报应之类的当回事。
因此,向天机散人这类人,在他们眼中就是神棍。
殊不知有的人看起来很神棍,背地里还真的神的很。
“你叫崇灰对吧,老夫已看到了你的结局。”天机散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已然不把这名紫月会妖修先前的嘲讽放在心上。
一个将死之人,他想呈口舌之快,那就让他随便说几句吧。
“装神弄鬼。”名为崇灰的妖修嗤笑了一声,并没有把天机散人的话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天机散人不过是个情报机构的神秘领袖。
背地里还做着各种令人不齿之事。
这不,刚刚就跟我们这种为修行者所不齿的妖修进行了交易。
他拿着魂玉,肯定也不会是做什么好事。
简单点说,那就是——这糟老头子坏滴很!
如果说这种人,都能窥探天机,那天道这玩意还真就有点意思了。
充其量就是依靠背后强大的情报,进行推演罢了。
对于崇灰的持续嘲讽,天机散人不置可否,自认为已看到他人生结局的天机散人,心态已然不同。
这种高高在上,如若人间神祇一般的美妙滋味,总能让他格外陶醉。
就在刚才,他看到了不久之后,将会有一把长剑,洞穿崇灰的身体。
这把长剑卖相独特,通体漆黑。
哪怕是剑身、剑尖,也都是黑色的。
这让天机散人有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把剑,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很快,他脑子里便闪过了一条信息!
——路朝歌的【不晚】!
天机散人在飞鸟城外,曾见过路朝歌出手解决鸟祸。但那时候的路朝歌,【不晚】可不曾出鞘。
但从他收集到的情报,以及外界对【不晚】的描述,都说这是一把通体漆黑,如被墨染的剑。
“会是他的剑吗?”天机散人在心中想着。
一念至此,他拄着竹杖,用自己恢复灰黑之色的独眸看向崇灰,道:“老夫听闻,你们紫月会于青龙川的某处据点,被一位修为仅第二境的年轻剑修给一锅端了?”
说着,他故意摆出一副与崇灰唇齿相讥的模样道:“不知损伤几何啊?”
崇灰看了他一眼,道:“哼,老头,不该问的别问。”
他自然知晓这一场惊世骇俗的一战,一位修为仅第二境的剑修,竟挥出无可匹敌的一剑,将【七月使者】妖颐都给一剑斩杀!
要知道,崇灰本人也不过是六轮紫月的级别,比妖颐还要少一轮。
虽然他很清楚,妖颐之所以在组织内部级别高,是因为她很特殊,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强。可是,就这样被一位年轻剑修杀了,还是很离谱。
最主要的是,妖颐是他亲眼见证着获得那份机缘的。
她与赤枭融为一体,便是在这处法坛之上!
赤枭的血液、神魂,涌入到她的体内。
他至今都还记得她未着片缕,然后被赤枭之火给烧灼到煎熬惨叫时的美丽景象。
“可惜了。”崇灰心想。
与此同时,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妖颐被斩,赤枭很可能便会复苏。
这个名为路朝歌的弱小剑修,是如何把赤枭都给斩杀的!
天机散人看着他,继续用自己嘶哑的喉咙道:“青龙川据点被毁,你们紫月会就没打算对那小小的墨门做些什么?”
崇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双手掐诀,接着掌心按于法坛之上。
下一刻,天机散人就被“请”出了法坛。
拄着竹杖的天机散人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回头看了一眼巨石,轻笑了一声,朝着西边飞去。
他要去下自己的第十六步棋子了。
……
……
青州边境,临海小村。
对于村民们来说,今夜不过又是简单的一夜。
他们居住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近期对于他们来说最新鲜的事儿,就是那个编草鞋的断腿老人的家里来了位看起来好似是读书人的亲戚,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相较于清秀漂亮的杨树,村中的村妇们其实更喜欢中年儒士一点。
杨树太漂亮了,比村里最俊的丫头还要俊。
但中年儒士就不一样了,虽然长相平平无奇,但气质儒雅,是这些没文化的村妇们所崇拜的类型。
因此,这半个月里,她们那臀儿摇摆地极欢,胆子大的还明送过秋波。
在她们看来,中年儒士肯定是城里人,听说,城里人反倒最爱吃野菜。
同理,城里的男人,指不定也……嗯~嗯~
已然知晓中年儒士身份的杨树,看着这些姨们每日的所作所为,只觉得心情复杂。
那可是剑尊大人啊,青州的至强者啊……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中年儒士与断腿老人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论道。
他们没有回避杨树,但他也听不懂。
他的境界还太低了,差得远呢。
于他而言,剑尊大人的到来,也并未让他的生活有过于大的改变。
最大的改变,无非就是他一开始是称呼断腿老人为爷爷的,可老人有意收他为徒,便要他转口称他为师父,可自中年儒士来了以后,断腿老人洛河山,又开始让杨树叫回爷爷。
可不能平白无故地让季长空这家伙占了自己便宜。
师徒什么的,没必要了!直接认个孙子!
师父可以教徒弟,爷爷自然也能教孙子!
妙啊!
此时此刻,少年杨树正按照爷爷往日里的吩咐,提着水桶出来打水。
等到他经受了一波村民们的调戏后,回到了小院子里,竟见到中年儒士正在请辞。
“剑尊大人要走了吗?”杨树在心中想着。
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他觉得剑尊大人是个极其平易近人的人,没有架子,性子温和,哪怕每日与自己一样被村妇们调戏,脸上也始终洋溢着微笑。
不像爷爷,脾气这么差。
中年儒士朝着洛河山躬身作揖,道:“洛前辈,晚辈在此叨扰半月,也该离开了。只是在走之前,晚辈想去混沌之眼看一眼,不知可否?”
洛河山点了点头,看了杨树一眼,道:“小子,你也一起去。”
“啊?”刚把水桶内的井水倒入大缸内的杨树忍不住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脾气暴躁的洛河山瞪了他一眼,道:“你既已接受老夫的传承,便也是时候知道自己的职责了。”
说着,他大手一挥,三人的身影便在庭院内消失不见。
等到杨树恢复视觉,三人已悬浮于一片无尽的汪洋之上!
杨树清楚,小村位于青州边界临海处,这片海域,便是青州之外的无尽之海。
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中年儒士俯瞰了一眼海面,然后暗自颔首,面露放心的神色。
杨树向下看去,别说是什么混沌之眼了,他除了海水,什么也没看到。
洛河山看着一脸迷茫的杨树,道:“小子,【混沌之眼】,就在无尽之海的最深处,以你的修为,自然还看不到那里。”
“爷爷,什么是混沌之眼啊?”杨树还是没忍住好奇。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剑尊大人都如此上心。
洛河山看着他,道:“混沌之眼,便是异兽出现之地。最早出现于天玄界的异兽,便是来自于海底深处的混沌之眼!”
“什么!”杨树闻言,大惊失色。
“放心吧,近万年来,混沌之眼都无异况,但它始终存在。”洛河山道。
这个时候,杨树不由得想起,老人刚才和自己说的职责。
洛河山似乎猜到了杨树的心思,看着海面,淡淡地道:“而老夫,便是青州设在混沌之眼外的第一道防线。”
一个断腿的老人,却是一整个大州的首道防线!
一人一剑,即是海边高墙!
他看向杨树,道:“如果老夫死了,这个活儿便要交给你了。”
短短一句话,吓得杨树那张漂亮清秀的脸庞上面无血色。
他本就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此刻连嘴唇都隐隐有些泛白,身躯开始颤抖起来。
由于他生得太美,居然有着一种花容失色之感。
——这可是天大的担子啊!
杨树看向洛河山,本以为爷爷会骂他。
因为他知道,爷爷最讨厌自己这胆小怕事的模样,每每看见,都会觉得自己很不争气,然后痛骂一通。
可此时,他却在洛河山脸上首次看到了慈祥温和的笑容。
老人轻轻拍了拍漂亮少年的脑袋,道:“老夫这不还没死嘛,你想挑担子,还轮不到你呢。”
这句话让少年杨树心态略有好转,但也只是略有而已。
他不由想起,三师兄莫东方最爱听掌门师伯讲齐天大圣的故事,想起了齐天大圣的定海神针。
可是……我行吗?
一棵小小的树苗,如何定得住这汪洋大海?
中年儒士看着瑟瑟发抖的少年,面露微笑。
他不由想起,自己询问洛河山为何挑中这个孩子时,洛前辈的回话是:“这小子,有小怯,却有大勇。”
老人相信,哪怕自己身死道消后,万年无恙的混沌之眼真的产生了异况,这个孩子也会担起自己的职责。
到那一日,这个在俗人眼中,最娘的少年,或许会挥出当世最爷们的一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