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大平层里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程博亮从狂喜中冷静下来：“收购？他知道比赛期间暂停注册吗？”
联盟对俱乐部管理有严格规定，比赛期间禁止转让名额，理论上可以约定比赛后转让, 可没人愿意预付上亿的转让费。
“是家国外的贸易公司，因为想进军国内打响名气, 因此愿意提前支付转让费用, 不过——”助理的声音顿了顿, “价格比阳惟低三分之一。”
程博亮倒不意外价格，眼看FKW处在舆论中心, 原价购买反倒事有蹊跷。
看起来这家公司有充裕的现金流，想趁机低价收购, 他对此当然乐之不及, 如果决赛上的事曝出来, FKW的商业价值会跌倒谷底。
他不敢赌池予会不会毁掉FK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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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赛结束后就开始放假，只是中间还要拍摄世界赛前合照，下午小乔就到了化妆间。
男生化妆没那么讲究，画下眉毛刷层粉, 爱长痘的多刷两层，往往摄影师就能顺手化了。
可他今天走进化妆间, 看到六名齐齐整整穿着黑衣的化妆师和发型师。
啪嗒——
他嘴上叼的棒棒糖掉了半截。
虞今安来得比他早，已经坐到椅子上弄头发了, 从镜子里看到他招呼：“快过来, 今天化妆挺麻烦的，卷毛都能给你捋直喽。”
黑衣上挂着名牌的发型师立马一副日本人的恭恭敬敬：“啊, 您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我们立马改！”
小乔听着对方的语气都能无缝转接日文了，手机查了下名牌上的造型公司，一天五万起步, 心道程博亮花大价钱了啊。
他坐到虞今安旁边的位置上，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我卷毛捋直了。”
他刚躺到椅子上，虞今安就扔给他一个盒子。
“这是啥？”小乔莫名其妙接过盒子。
“程畜每人定做的24K小金人，还说世界赛好好打，夺冠一人发台路虎。”
小乔知道程博亮不缺钱，可掂小金人那刻还是震撼了。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捧着小金人问。
“程博亮是不是要把我们打包卖缅北。”一道冷冷的声音回答，转头一看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时淮。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熟悉了，可骤然看到时淮还是像人堆里看到个丧尸。
“毕竟缅北也是专业对口。”另一个人也到了，是许久不见的少年。
少年状态比那天比赛好了很多，白皙的皮肤有了血色，头发也比之前更长了，发梢软趴趴窝在颈边，声音倒是有气无力的，好像不是疲惫那种有气无力。
“嫂子，程博亮发了小金人想贿赂我们。”小乔义愤填膺指责，“他的东西我是不会收的！如果不是他急着卖队，你那天也不会累倒。”
他那天比赛吓坏了，如果South出什么事，队长也完了。
“凭什么不收？住这么久地下室，也该让他出点血。”银发少年挑眉拿起座位前的盒子，眼尾随之上挑。
一下子又变为之前那个张扬肆意的South。
而池予微不可察笑了下。
没了比赛的压力，大家七嘴八舌聊开了，主要是骂程博亮，夹杂着电竞选手缅北再就业，如果是非洲如何焕发第二春。
期间沉默的裴寂认真分析被卖缅北可能：“缅北诈骗基地数量最多的就是狗|推，狗|推需要靠话术和不多人聊天，手速越快聊天效率越高，职业选手最不缺的就是手术了，还真有可能卖缅北，如果组织旅游，我们就要小心了。”
小乔：……你是看了多少洋柿子小说
就在小乔吐槽的时候，化妆间的门开了，程博亮的脸出现在镜中。
小乔：不会吧！！！
程博亮群里上吊后精神似乎正常了，嘴角放松状态下向上扬，看到他们也亲切得像见了家人，如果不是带着一排保镖的话……
程博亮穿着Brioni的经典款西装，完全看不出那天发疯的卑微：“相信我的礼物大家已经收到了，金榜无名誓不归，马踏黄河挟剑来，祝愿大家在世界赛取得好成绩，到时我不止一人送一辆路虎，还带大家去马代玩。”
裴寂幽幽来了句：“果然还是缅北。”
因为程博亮站在门口距离远，也没听见裴寂嘀咕什么，意气风发宣布：“今天过来是宣布件事，我已经找到买家了，是家很有实力的油气公司，但请大家放心，世界赛后才会正式转让，期间对方不会干涉大家任何安排，今天想和大家见一面。”
虞今安骂了句草：“不会干涉任何安排……你把你头放过来，看我会不会扔水里。”
前天还在群里痛哭流涕已经取消出售，今天就签合同了。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而且油气公司懂什么电子竞技，输了比赛不会要去印度洋挖油吧！
只有宁南洲不确定地看了池予一眼，看了一眼还是不确定。
程博亮也知道自己人人喊打，说完就闪人了，门被风轻轻带上。
可下一秒门又掀开了。
一阵优雅恬淡的香气袭来，如果对香水有研究的话，就能知道这是SHUMUKH限量版，映入眼帘的是黑色塔夫绸高定，礼服上是黄金嵌紫水晶，再往上是偏混血感的容貌，黑发打理精致，流苏耳环一步一摇摆。
摇曳生辉，衣香鬓影。
不是虞今安以貌取人，直觉这个新老板很难搞。
果不其然刚刚踏进门，对方就直奔池予而去，直接抱住池予。
虞今安清楚他们队长不喜欢肢体接触，这个投资人上来就踩雷区了，奇怪的是他们队长没推开。
他意识到什么：“队长……不至于——”
忍辱负重四个字还没开口，就听到他们队长面无表情叫了句“妈”。
虞今安：是妈啊……那就没事了
紧接着这口气又提了上去，妈妈？？？！！！
其他人也齐刷刷看向池予，满眼队长你家这么有钱我们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他们注视的目光太热烈，青年难得解释了句：“我不是说过我家里还行吗？”
家里还行和收购俱乐部有本质区别！
宁南洲虽然也震惊，可他更多的是忐忑。
第一次见家长要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上来就叫妈会不会太不庄重了，还是先介绍自己？？？
他心里紧张得要命，面上镇定地跟着喊：“妈咪好。”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喊成妈咪了！！！！
他的耳朵一瞬间通红。
池予的母亲Lidya一直遗憾自己没生个女儿，池予从生下来开始就和撒娇无缘，其他小孩跌到了要抱抱，她刚张开双臂池予就防御性说No。
因此她听到少年这声妈咪心都快化了，看吧她命里注定有个宝宝！
“宝宝你比照片上更可爱。”Lidya有四分之一拉美裔血统，这个种族热情刻到了骨子里，完全没有初次见面的隔阂，“我给你带了一大堆衣服，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Lidya拿出手机，小乔也凑上去看。
只是他平时穿的不是队服就是老头衫，对服装完全没有研究，也看不出这些是什么衣服的。
虞今安叹了口气：“你只用知道都很贵就行了。”
Lidya想给少年换装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这件比利时亚麻棉衬衫很好看，我觉得这件哑光绸礼服也适合你，还有这件中式立领，待会试试好不好？”
宁南洲对服装的了解比小乔好不到哪儿去，可望着对方母爱泛滥的眼神，是一种他许久没体会的东西，点了点头。
Lidya更兴奋了：“我觉得这件黑白高定也不错，虽然是件小裙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池予的眼刀就扫了过来。
她只好遗憾打消这个念头：“之前的训练室不错，可隔音差了点，需要加道隔音门，沙发旁可以增加一组按摩椅，这样你们训练累了可以按摩，或者直接请个按摩师，宝宝你喜欢泰式还是日式？”
宁南洲艰难地发现……池予的妈妈和池予一样，都好喜欢叫他宝宝。
他耳朵红得要命，用眼神向池予求助。
池予平静对Lidya开口：“你不是约了大伯母下午见面？”
Lidya：我不是我没有
可她清楚这是池予下逐客令了，只好恋恋不舍和少年告别，临走时悄悄拍了两人倾身说话的照片。
她给池予爸爸发信息。
【Lidya】合同签完了，还拍了宁宁！超可爱！
【池聿明】如果不是视频太不像话，我根本懒得管他们，自己打游戏还不够，还把老婆拐去打游戏，以后不要拿这种消息来烦我
Lidya哦了一声，在心里倒数三秒。
【池聿明】看看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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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南洲坐在椅子上做发型，无聊打开选手群。
选手群倒没有阴阳，全在问他们需不需要陪练。
【蓝焰Oliver】老实说这次世界赛对手还挺强的，你们要不要陪练，国内找不到我这么强的AD了@South
【CAT祁明】啊……你不是季后赛还被新人单杀？
【CAT祁明】不是吧我就开个玩笑，O神你真拉黑我啊
【狮队刘修齐】真约训练赛还是看我们，世界赛只输过一场
【玄机任行舟】七年没进过世界赛了吧
【狮队刘修齐】……
【SSR姚徐】如果有需要我们也可以，世界赛无一败率
【GZ诸尧】你们是压根没进
【SSR姚徐】不能是找自信啊？我们充电宝也是很重要的
宁南洲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可能就是他喜欢电竞的原因，赛场是针锋相对的对手，赛下是朋友。
与此同时，一辆奥迪驶到大门口，一个穿花衬衫的人走下车，摘下风骚的墨镜感慨：“好久没回国了，阿琊，你觉得我像不像那种多年未回国的白月光？”
他身边的青年看傻逼一样看着他。
白川丝毫不以为意，似乎陷入被爱慕者疯狂围绕的烦恼中：“程博亮敢这么欺负池予他们，看我不把他揍成傻逼。”
白川虽然快四年没回国，可这栋楼是他看着建起来的，对这栋楼有印象，轻车熟路找到化妆室。
他一眼就看到了银白头发的South，草了声感慨池予吃得真好。
然而这不是交流感情的时候，他作为FKW的老队长开门见山道：“程博亮昨天通知我卖队，气得我今天就飞回国了，我们打游戏的真不能相信资本家，程博亮以前说得多好听，现在两腿一蹬就卖队。”
FKW众人反应平静。
白川知道这是失去希望了，他继续慷慨激昂：“大家现在不要慌，比赛没结束不能转让注册，如果我们想办法说服程博亮买下俱乐部，交一笔高昂违约金就行了，实不相瞒我在美帝也挣了笔小钱，我们不能让资本家的魔爪伸入俱乐部。”
虞今安开了开口。
白川大手一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我在美国住大别墅遛狗逗猫的生活也有点腻，不用佩服我高风亮节！”
“不是。”白川的话太密了，虞今安好不容易找到插入点，“池队家里已经把队买下来了。”
白川：？？？！
池予：“我家比我快了一步。”
他本来想再压价，没想到他家直接付款了，毕竟对能源交易来说电竞确实是小钱。
不过问题不大。
白川：？？？？！
白川此刻有些迷茫了，他来之前想的是大家处在绝望中，自己作为前队长倾家荡产买下俱乐部，没想到这就……解决了？
他茫然地抓了抓头发，转头看身后的青年。
身后的青年打开水瓶喝了口水：“早说了，你作为队长最大的成就就是早早把队长交给池予。”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虞今安什么，他一下子问：“老队长，没人知道你回国吧？”
白川惘然摇头：“没啊。”
虞今安不由得松了口气，如果其他人知道白川回国，仇家不得把俱乐部的门堵得死死的。
白川觉得就这么回去有点没面子，想起程博亮那货还解散了分析部：“世界赛看着还有一个月，实际上分析每支队伍时间紧，这样吧我帮你们分析。”
小乔之前没和白川相处过，可白川这个人看起来很有魄力很靠谱。
他不禁对白川加入分析部充满期待，只是想起来问了句：“老队长你世界服段位多少啊？”
“黄金。”
小乔：……
虞今安：“老队长你要不要看看回国的机票？”
白川只好把青年拉来：“家属常年世界服前十够了吧？”
虞今安瞬间肃然起敬。
宁南洲听白川的声音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们换好衣服去拍照，白川在宋明杰的带领下去分析部。
分析部的位置空荡荡的，他随意挑了台电脑坐下。
宋明杰给他说了开机密码：“各年的比赛都分队伍储存在电脑里了，还有训练赛录像，如果你想分析英雄，这里也有俱乐部世界服账号密码。”
白川之前一直当选手，还没当过分析师，对什么事都挺有兴趣，随意瞄了眼世界服账号密码。
看到一个账号凝住了。
他对这个账号印象深刻，因为账号的主人把自己喷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账号选手也会用吗？”他突然问。
“选手排位用得多。”宋明杰不以为意开口。
白川回忆那个人的音色忽然笑了起来，宋明杰好气问在笑什么，白川的笑掩在低音里，听上去胸腔都在共鸣：“我后继有人了啊。”
拍摄现场的少年打了个喷嚏，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现了。
出征照在训练楼前的台阶从下往上拍摄，大家三三两两走上台阶。
小乔和虞今安站在最高的台阶上，不知因为什么吵起来了，离小乔最近的裴寂习惯性戴上耳机，时淮孤零零站在旁边，被虞今安一把揽过。
因为拍摄还没有开始，池予和宁南洲还站在次一级台阶，手碰到一起就很自然牵住了，突然听到摄影师喊三二一。
少年回过头。
咔嚓——
风吹起他们的衣摆，脸上是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和一往无前，眼里盛满了光，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脸上就像夺冠的金雨。
照片将时光定格在了那一刻，那是宁南洲的十九岁，也是最好的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