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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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湍湍的水流带走了青色的草头,沟边的青草齐刷刷的只剩下草茎,安好一直保持着蹲着的姿势看着水面。

她沉默着不说话,傅实秋和陈随就顶着大太阳坐一边陪着,碾死了一只又一只的蚂蚁。

在地里干完农活的人扛着锄头路过,直勾勾地盯着傻坐的三个人。

“这是哪儿的娃子?”一个老头问。

“街上的。”傅实秋答。

“这不是安好吗?朋友来了咋没带去家里?”又有人问,天太热了,没人愿意在外面晒着,路过的人随口问一句,脚步不停,只嘱咐说:“外面热的要死,赶紧回去。”

安好含糊地应了,等人走远了,她扶着膝盖站起来,拎着又沉又麻的双腿像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一样蹒跚走路。

“我回去了,你们也回去吧。”她说。

傅实秋跟陈随对视一眼,找不到更好的安慰话,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蹒跚的脚步逐渐利落,快进村了她还回头挥了挥手。

电动车被晒得烫屁股,陈随拽把草在水里一涮往车座上抹,说:“秋子,这事换你身上你会怎么办?”

傅实秋没说话,事没落在自己身上,再设身处地都是局外人。

“如果我有个有钱的爸妈来找我,我就要几十万给我爸妈,我爸跟我妈就不用到处收树卖树了,然后我两边轮流住。”陈随提着袋子跨坐在后座上,“有钱了我也不用吃读书的苦了,唉,还有一年才高中毕业,太煎熬了。”

两人回到街上跟一辆黑色汽车擦身而过,傅实秋跟陈随同时回头,看到那外地的车牌,两人琢磨着这估计就是安好的亲生父母。

果然有钱!

水牛卧在堰里泡澡,搅得水声哗啦响。吐着舌头的狗子卧在屋檐下的阴凉里,见路过的人是熟面孔,它动都不动。

蹲在门外吃西瓜的人见人路过就招呼:“过来吃块儿西瓜歇一会儿。”

安好穿过大半个村,接受了各色复杂的眼神,她心里清楚,她是捡来的孩子这个消息已经在村里传遍了。

门前清理出一趟干净的路,生虫的乱椽子挪去了柴堆,破旧的石棉瓦搬走了,路上残留的建房垃圾都扫干净了。

安建国和李秀芬忙完了屋外忙屋内,桌子和椅子搬去院子里又是洗又是刷,一直舍不得扔用来放杂物的电视柜和茶几也搬出去扔了。

夫妻俩比过年做大扫除还上心,屋里的水泥地洗干净了用旧衣裳擦干,点上两盘蚊香熏蚊子苍蝇。

“爸,妈,这大中午的你们在折腾啥,想中暑是不是?”安好过去夺了鞋刷扔地上,大着声音带着哭腔喊:“嫌脏他们别来别坐!”

“听姑娘的,不弄了。”李秀芬有些头晕,但这会儿不好在安好面前表现出来,她给男人说:“洗个澡去睡一会儿,好好你烧点水,我跟你爸待会儿冲碗鸡蛋水喝。家里还有泡面,你饿了煮泡面吃,往里面打两个鸡蛋。”

安建国捡起地上的鞋刷挂起来,给咕咕叫的鸡舀瓢粮食,往日不觉得,今日一开门就闻到了装粮食的屋里有股掺着霉味的灰味儿。再出来,才洗干净的院子里又多了几泡鸡屎。

他把鸡群唤出去,拿了扫帚把鸡屎铲走。

洗漱间就建在厨房隔壁,听着哗哗的水声停了,安好掏出三个碗,每个碗里打两个鸡蛋搅散,提着水壶倒进滚烫的水,鸡蛋遇到开水瞬间变成蛋絮。

李秀芬擦着头发走过去,见她在舀白糖,她说:“给我那一碗多加勺白糖。”

“你又不舒服了是吧?”安好急了,“我骑电车带你去打一针,是不是热到了?”

“就是有点心慌,昨夜没睡好,今早又没吃好,我喝碗鸡蛋水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安好心里气,手上动作重的要把碗敲破,她看啥都不顺眼,有母鸡不长眼跑进来,她抽了根芝麻杆大步撵出去,把母鸡撵得嘎嘎叫。

“别发臭脾气,我不喜欢。”李秀芬训了一句,“母鸡招你惹你了?你要是管不住自己就进屋躺着,啥时候平静了啥时候出来。”

安好梗着脖不说话,把手里的芝麻杆一点点掰碎撒在院子里。

“我跟你爸打扫屋子不是为了迎接你那边的爸妈,是为了自己面子上好看,免得你爸妈转过头跟那边的亲戚聊起这边,第一印象就是那个婆娘是个邋遢鬼,忙的时候屋里脏也就算了,闲了还让它脏着。”李秀芬已经平静了下来,说话还带着点笑,“你跟咱家这屋一样,都是我的脸,你也别不讲理胡乱发脾气,到时候让人说我没教好姑娘。”

安好扭过脸不服气,“什么面子里子,我被害死了还没人愿意给我讨公道的,你面子上做的再好也不中用,人家压根不看重。”

“我看重啊,所以说你是我的面子,不是旁人的。”

安好不吱声了,拿起扫帚把她撒的柴屑扫干净。

安建国也洗完澡出来了,身上散着一股酒味儿。

安好洗了把脸进来喝鸡蛋水,凑到他手边看,“用酒擦过了?”

“嗯,过两天结痂了就好了。”安建国稀里呼噜喝完鸡蛋水,说:“我跟你妈进屋睡会儿,你要是不睡就守着门,你那边的爸妈来了喊我们起来。”

“才不是爸妈。”安好小声嘀咕。

没人搭腔,安建国把碗泡水池里,漱了漱口往堂屋走。

李秀芬喝完最后一口,把两个碗洗干净放碗架里,走到安好身边说:“可别再哭了,我跟你爸这辈子都是你爸妈。”

安好咬着嘴唇忍着,等人走了,眼眶里包的眼泪就滚了下来,她也不想再哭,放下碗对着水龙头洗脸。

洗了好一会儿。

脸上的水还没干,门外响起了关车门的声音,她快步走出去,对刚下车的两人说:“能等一会儿吗?我爸妈刚睡着。”

“我还买了些电器,马上就进村了。”周荣站在车边往院子里看,心里琢磨着没露面的夫妻俩是什么意思。

一辆白色的货车已经进了村,货车不比汽车,它还在村头,村中间的人就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

等车开到门口,床上还没睡熟的两人被动静惊醒了,李秀芬推床外侧的男人让他出去看看。

“是他们来了,你穿上衣裳起来。”

李秀芬长呼一口气,强坐起来,刚睡下又被惊醒,这时候她头晕又恶心,穿上衣裳开门出去还扯出笑招呼进门的两人:“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炒两个菜。”

周荣跟圣月娥诧异这两口子大变的态度,他们以为今天过来还要扯皮挨骂的。

“我们在街上买了饭吃,大姐你别忙。”圣月娥也挤出笑,她的眼神时不时瞟到安好身上。

周荣带着安建国出门招呼搬送电器的人,今天明显不适合安装,他让工人留个联系方式,多付了钱让他们过个三天再跑一趟。

忙了一通,送货的工人走了,五个人对坐着坐在吊扇下,一时找不到话。

“昨晚你姐以为你跟我们在一起,打电话来想跟你说说话。”周荣先拉家常似的开口,“也是巧了,你叫安好,她叫安虞,比你大四岁,九月份就大三了。我们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国外,听说找到你了,她就订了这两天的机票说要回来见你。”

安好抠着手指没应声。

“差点忘了,”圣月娥从手袋里拿出一个银白色手机,“这是妈妈给你买的,我们一家的手机号都存上了,好好你拿着,以后我们联系也方便。”

冰凉的手机塞到她手里,安好咬着唇看了眼,没有按键,是款智能手机,听说很贵。

“你妈给你的你就接着。”李秀芬开口。

圣月娥听到那个称呼,当即感激地落泪,“谢谢大姐,谢谢大姐……”

安好接过手机捏在手里。

周荣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说:“我跟月娥真心实意地感激大哥大姐把安好养大成人,你们养个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安好现在还没挣钱孝敬你们的能力,我代她先表表心意。”

“这个钱我们不能要,安好现在没挣钱的能力我跟她妈可以等。”安建国虎着脸把银行卡推过去,“我不会收你们的钱,你们也别想拿钱跟我换孩子。”

“没那个意思,我跟月娥没尽到责任,你们把安好捡回去养大了,你们做了我们该做的,其中的辛劳无法用钱衡量,花的钱我们该还给你们。”周荣把银行卡放桌上,“钱也不多,你们安心收下。”

“你把卡收起来,要是这个样子,你们可以走了,我们没法坐一起谈。”安建国气红了脸,他站起来粗着嗓子指着门口让两个装模作样的人赶紧滚。

圣月娥见安好的情绪被影响,赶忙拿过银行卡放手袋里,“大哥别动气,我们坐下说话。”

“你们不用想着拿钱买恩情、用钱打发人,恩情是安好欠的,轮不到你们替她还,更别提她还没这个意思。”李秀芬说,“从捡到她给她看病到决定带回来我们自己养,都是我跟她爸心甘情愿的,从没想过哪天她亲生爸妈找来了,我们要用她换多少多少钱。我们在她身上花的每一笔钱都没指望让她还,可以这么说,在钱上,她不欠我们的。”

安好抽起了鼻子,她站起来去屋里拿卫生纸。

“她虽然是你生的,但她这辈子都是我的孩子,她学说话第一声是冲我喊妈妈,等我死的时候她还是喊我喊妈,谁也改变不了。”李秀芬对着圣月娥说,“你们有钱有势,孩子又是你生的,你们想把她夺回去不难,这个我清楚。但我不想我的孩子作难,不想她哭她闹她记恨谁,我想让她开开心心的,孩子我愿意让给你们。但是……是我们两家一起养,她多个妈多个爸多个家。”

李秀芬再次强调:“钱我们不要,安好就是我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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