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听得入了神,各有一番感慨,但是贪念一起,佛祖菩萨也别想劝他们回头是岸,说来说去,话头又说回到豫西古墓。
大烟碟儿说:“把阴阳枕出手卖上一笔钱,哥儿仨各分一份,分到每个人手里也没有多少。既然眼前有这个发财的机会,怎能轻易错过?”他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打定主意要做下这趟大活儿,成败在此一举,他也没跟我和厚脸皮商量,早已将枕头打开,掏出了一张几百年前的古旧地图,此时打开让我们看。
那图中有个两头窄当中宽的湖,西接鸡笼山,东临枪马山,北倚草鞋岭,三面环山的形势,当中是仙墩湖,属于豫西熊耳山山脉。湖面上画了个红圈,那是熊耳山古墓的位置,地宫开凿在潜山之中。那座山原本也是绵延起伏的群峰之一,千百年前因地陷沉到了湖底,处在人迹难至的豫西深山,没有道路可通,翻山越岭才能进去。
我一直受辽墓壁画中的噩梦惊扰,脸色一天比一天不好,心里明白其中准有古怪。玉棺金俑,天下罕见,壁画噩梦中出现的地宫,十有八九是熊耳山古墓。我想我们最近正走背字儿,福无双至从来有,祸不单行自古闻,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去古墓地宫中看个究竟,想破脑袋也是没用,当即同那两人把事情说定了。
我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咱们这趟再去豫西,可不比上次,有些事儿该提前做准备。”
大烟碟儿说:“兄弟你这话是抄着根儿说的,简直说到哥哥心里去了,依你看该准备什么?”
不等我开口,厚脸皮就说:“那还用问,首先备足的当然是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不是用钱买的吗?”
大烟碟儿说:“咱们哥儿仨砸锅卖铁凑一凑,省着点儿用,怎么也够了,还准备什么?”
我说:“手电筒、干粮、铲镐这些东西都要备齐了。熊耳山古墓沉在湖底多年,即使露出来,那淤泥封土也不会浅,想挖进去,怕不是三两天能干完的活儿。再有就是关于这个古墓,还有仙墩湖,咱们掌握的情况还是太少,甚至不知道是谁埋在那里。”
大烟碟儿说:“那座古墓可不是咱自己想出来的,阴阳端公周遇吉留下的地图不至于有误。举个例子,比如过了黄河三门峡往西,有个风陵渡,但凡地名里带‘陵’的地方,全都有古冢,只因年代古老,很多人都说不出地名的由来了,风陵渡便是风后埋骨之地。”他顿了一顿,“我的意思可能是熊耳山古王的来历早已失传,但古墓还在仙墩湖下,留下的传说也不少。地宫里有金俑陪葬,这是不会错的。”
我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那火锅店里从中午商量到夜里,锅子里的炭不知换了几轮,天已大黑,马路上都没了人,后来老板急了:“你们也太能侃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能聊的。想刷夜也别在我这儿刷啊,赶紧结账走人,该去哪儿去哪儿!”
我们被店主连骂带撵地赶出来,心中煞是不平,但今时不比往日,不想惹事,只好回去分头准备,先是凑了笔钱当路费,我又去了趟独石口,一来交代墓道石的买卖,拿回一部分钱给厚脸皮把家里安顿好;二来他们那儿经常崩石头,有很多炸药,可是管控甚严,炸药雷管带不出去,又找熟人要了两条短铳,那是老乡们在打山鸡用的自制土枪。熊耳山不比通天岭,到那深山绝壑、野兽出没的地方,不带土枪防身可不大稳妥。独石口老乡们做的土火药枪打铅弹,威力不是很大,却好过没有,拆解开塞到背包底下,在火车上不至于被人翻查出来。
我回家时收到索妮儿寄来的信,随信邮到的还有一大包榛蘑,我正想回看信,大烟碟儿已拿到了火车票。我们先乘列车前往南阳,再由鸭河口水库取道进山。由于这条线上车次不多,车厢里乘客超员,拥挤不堪。火车驶过黄河大桥之际,我挤在窗口向西眺望,落日余晖未尽,东流的黄河宛如玉带,美景难以言说。天色很快转灰,又由灰转暗,终于黑了下来。我取出索妮儿的信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回想起跟她在山中打狐狸的时光,心神恍惚,不知不觉间,辽墓壁画中的千年噩梦又出现在我眼前,棺椁里披头散发、拖着肠子的人伸手向我抓来,我心中惶怖已极,徒劳抬臂格挡,手背碰到那死尸的指甲,直觉阴气透骨。列车刚好进站停靠,我在车厢的前后摇晃中一惊而醒,额头冷汗涔涔,心知又做了那个噩梦,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竟已多出几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