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今年二十四,带着刚满周岁的角太郎,白天在麦饭舖做事,晚上忙着针线活的副业。母子俩如此相依为命的日子,已过了一个月。
她与过世的丈夫庄太,是两情相悦结为夫妻的。夫妻感情好得令人羡慕,两人也有梦想,打算努力工作存钱,将来在大街开舖子,没想到庄太竟死于非命。
一个月前,梅雨总算结束,令人心情愉快的季节来临时,庄太不知遭何人杀害。
庄太的尸体浮在大川旁的百本杭。他那天如常到鱼市进货,之后也有很多人看到他在叫卖。不料,在傍晚时突然失踪,过了回家时间还不见人影,正当阿静担忧不已时,传来的竟是残酷的死讯。
他并非溺死。庄太的脖子上明显留下遭人绞死的痕迹。
回向院的茂七头子一面安慰哭泣不已的阿静,一面竭力追查凶手。
然而一点线索都没有。无论如何搜查,都找不到庄太惨遭杀害的原因。
(你别灰心。一边料理后事,一边耐心等着吧。)
头子这么说道,并为了阿静和角太郎往后的生计,帮她找了工作,正是麦饭舖。
角太郎还小,阿静决心不论怎么拼命工作也要把孩子养大,否则对不起庄太。
话虽如此,每当她望着呼呼熟睡的角太郎,将座灯拉到身边一针一针缝衣服时,看到角太郎那天真的笑脸,有时会想到庄太那开朗的脸庞,此时,阿静便会陷入笔墨难以形容的孤寂。
阿静本就不是刚强女子。庄太之所以会爱上阿静,正是因为阿静的那种娇柔,那种放她单独一人的话,似乎就会消失了的柔弱。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在。)
这是庄太的口头禅。阿静倚仗着他,全然让他呵护着,过着虽贫穷却也安枕无忧的日子。
(庄太,我一个人真的活不下去。角太郎也很可怜……)
阿静现在有时仍会蒙着薄被哭泣,更常因思念庄太而食不下咽。
“你这样怎么活下去?要坚强起来。”
阿静白天到麦饭舖工作时,帮忙照顾角太郎的邻居阿丰,不时如此斥责阿静。最近阿丰更是愈说愈严厉。
“要是我,丈夫不在反而落得轻松。”
可是,我不是呀,阿静心想。我没有庄太就活不下去。
至今她也曾几度想要自杀。
就在五天前,她陪角太郎睡觉时,眼泪盈眶,无法自制,心想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抱着角太郎去跳大川,到阴间和庄太在一起。
她抱着孩子,在外面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话虽如此,她并没有走远。因为担心别人盘问,而且真在暗夜里行走,连走在大川附近都觉得恐怖。
只能在大杂院附近徘徊,待东方出现朝霞时,才边哭边回到被窝里。角太郎始终睡得很熟。
今晚阿静又失眠了,一直望着角太郎的睡脸。
白天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在搁下渠出现的那个岸涯小鬼,是靠鱼为生的人投胎转世……这有可能吗?
说是这么说,其实阿静也想过,庄太的灵魂或许还未升天,仍在阿静和角太郎身边徘徊。
阿静认为庄太不可能瞑目。角太郎正是可爱的时候。男孩学说话比较慢,但角太郎最近已偶尔会咿咿呀呀地说些听起来像是“阿爸”、“阿母”的单音。虽然他还不会走路,但是只要牵着他的手,他也会嗨哟地站起来,为他“瞧,站起来了”欢呼时,他会拍着圆胖小手笑得很高兴。
阿静脸颊挂着几道泪痕,天快亮时才总算睡了一下。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起床了。阿静的早上比任何人都开始得早。直到角太郎不用包尿布为止,她得洗的衣物比别人家多了许多,何况还有必须趁孩子睡觉时做的家事。
打开关不紧的门,仰望灰蒙的天空,阿静用手指轻轻压着肿胀的眼皮,这时——
有个东西映入阿静的眼帘。
大杂院水沟盖一旁的地面总是湿漉漉的,那里有脚印。
脚印朝阿静家走去。
这脚印很大,比阿静的大。指甲很长,而且……
(是蹼。)
阿静蹲下来仔细看,指甲间的确有看似刷子刷过的模糊痕迹。
这不是人的脚印。
仿佛有人在呼唤似的,阿静倏地站起身,从巷子大门至井旁,一路寻找这脚印。
接着,她在伸手一碰就会发出咯吱声响的巷子大门旁,发现了另一个脚印。
这回脚印是朝走出大门的方向而去,比刚才那个模糊。
阿静不禁仰望大门上方。房东所写的简略名牌里,“庄太”两字仍与其他房客的名字并列,挂在那儿。
阿静走出大门,继续往前找,却找不到其他脚印。
很难不叫人想起昨天大家所说的岸涯小鬼。
这脚印,如果这是庄太投胎转世后的脚印,而且他想回到自己和角太郎身边的话——
阿静摇了摇头,打消这个念头。
不可能有这种事。这大概是邻家的辰造又喝醉酒回来时拖着踉跄的脚步留下的。由于喝醉了走错门,才在阿静家门口留下脚印吧。
阿静拿着扫帚,将两个模糊的脚印扫掉。万一让孩子们看到了,会引起骚动。
脚印虽然自地面上消失了,却在阿静心中留了下来。这可就无论如何也扫不掉了。
接连的第二天、第三天,脚印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