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晚上,阿静终于下定决心。
她决定到锦系渠,也就是搁下渠一趟。她想亲眼去瞧个究竟。
岸涯小鬼是否真的会出现,而那小鬼——是否真如麦饭舖那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所说的,是人投胎转世的。
(我要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我家那口子投胎转世的。)
从三之桥到锦系渠,以女人的脚力必须走四分之一个时辰。再说,妖怪不可能于白天出现,不到傍晚过后,去了也没用。
太可怕了。
庄太还在世时,阿静曾去过夜市,也曾在傍晚到大川旁乘凉散步。
可是,单独一个人过日子以来,要阿静在傍晚出门,简直要有自二楼跳下去的勇气。
何况自从七怪事造成轰动之后,连钓客都罕得到搁下渠那附近,妇孺就更不用说了。姑且不管是否真有骇人的声音向人呼唤“搁下”,在这之前,大家早就知道那一带非常荒凉。
角太郎怎么办呢?阿静犹豫不决。将他留在屋里,她也不放心,托阿丰照顾的话,就必须找一个圆滑的借口。阿丰那人相当敏感,软弱的阿静一经她追问,恐怕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一起带去吧,最后阿静这么决定;紧紧抱在怀里就行了。再说,如果,如果那妖怪是庄太投胎转世的,如果庄太是为了想见阿静和角太郎而回到这里的话,那就一定不会伤害阿静母子,或许见到角太郎还会很高兴。
所幸,今晚是个月夜。
五刻半时,阿静抱着熟睡的角太郎,只手提着灯笼走出大杂院。万一途中有人间起,就说孩子急症,要带去看医生。
阿静沿着竖川一路小跑步,经过北辻桥。在不见灯火也不见行人的街道舖子之间,阿静犹如胆小的老鼠,尽量住阴暗处跑。夜路实在很奇怪,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
搁下渠正如其名,像被整个城市搁在后头那般,是个荒凉的地方。稀稀落落的桩子像老人的牙齿,上面缠着湿漉漉的芦苇叶。阿静头上摇曳的柳枝,每逢有风吹起,便像烟雾般左右飘荡,并发出低微的窃窃私语声。那声音,听在阿静耳里,像是在说“兮兮兮……兮兮兮……”;仿佛有人在打冷颤似的。
阿静面向沟渠靠着柳树干,俯视深深沉滞的漆黑水面。
兮兮兮……兮兮兮……。
四周鸦雀无声,只有柳枝摇曳。
这样到底等了多久?
除了静寂还是静寂。阿静因为害怕与悲伤,又想到自己怎么会迷迷糊糊来到这里,盆发觉得自己和角太郎很可怜,不禁哭了出来,接着她转身迈出步伐打算回家。
这时,有个像要揪住阿静的声音响起。
“搁下。”
阿静的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
她呆立原地。
“搁下。”
那声音低沉沙哑,却大得隔着一条街也能听到。不是人声,人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阿静紧紧抱着角太郎,回过头去。
“搁下。”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是你吗?”
阿静鼓起勇气,好不容易才出声问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是庄太你吗?”
过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柳叶在风中作响。
“阿静。”
那声音说道。
阿静的手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寒气自头顶贯窜全身。
“是庄太你吗?”
阿静全身不停地颤抖,她往沟渠靠近一步,举起灯笼照看。
那声音哀叹地说:
“见不得人。”
接着传来扑通跳进水中的声音。
阿静茫然呆立了一会儿,随即转身逃开。那东西呼喊我的名字,而且还很痛苦地说“见不得人”。
绝对错不了,那是庄太。他为了见我和角太郎,变成见不得人的岸涯小鬼,却无法回到自己家来相会,也无法在我面前现身,只能哀叹一声,逃进水中。
阿静边哭边跑,来到可以看到大杂院大门时,才放慢脚步。角太郎醒了,一副莫名其妙地仰望着母亲的脸。
“阿静。”
阿静听到有人喊她,吓了一大跳。
原来站在眼前的是阿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