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被害人的身分终于厘清了。根据解剖的结果,在大里的胃部内容物中检测出酒精及未达致死剂量的安眠药,至于片野富体内则检测不出安眠药,同时也无法发现大里与她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人会一起被杀害呢?岛崎也跟警方有相同的疑问。他觉得这件事跟润子尸体的下落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祥的关系。
他跟润子虽然形同陌路,但在与她的感情完全冷却之前,润子的人脉网路中,似乎也没有大里藏男这号人物的存在。
再说,润子的生活圈跟大里更是千差百远。
之前他认为一旦被害人的身分厘清,或许就能得到关于润子尸体下落的线索,但事实上,她的行踪至今依然成谜。
根据报导,警方正在追查大里生前的人际关系。
就算是闯入屋内的强盗突然翻脸杀了片野富,而大里只不过是遭受波及,但是,他为什么要闯进片野富的家呢?这点仍然令人感到费解。
为此搜查本部逆向思考,假定犯人真正的目的是大里,片野才是遭受波及的人。但这么一来的话,就无法解释犯人为什么会选择与大里毫无关系的片野家做为犯罪现场。
警方暂时将这个谜团放到一边,转而从追查大里的身边环境开始下手。
岛崎跟保子处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况。两人周围完全没有警方埋伏的迹象,但这样反而令人觉得更加不安。
且不说润子的尸体被发现的话一定会有事情发生,就算她真的复活躲在什么地方,也应该会出现某些迹象才对。
保子说,她已经受不了了:“再这样无法与你见面的话,我真的要发疯了。”
岛崎也是一样。在尸体下落不明,又无法感觉到警方动向的情况下,就连跟保子的连络也只能控制在最小限度之内;这种与爱人分隔两端的煎熬,让他心中的不安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强烈。
两人终于打破禁忌见面了。虽然这么做很危险,但两人都强烈感觉到,再不见面的话会更加危险。
一旦见面后,就再也无法停止了。再也不用像以往一样躲着润子偷偷幽会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两人的见面反而变得自由了许多。
在尽可能避开岛崎家的前提下,两人每晚都到饭店幽会。
考虑到自己出现在保子的店里的话有可能太过醒目,因此岛崎总是会一直等到酒店关店,才前往饭店和保子见面。
一晚接着一晚,两人不停渴求着彼此的身体;就算只是片刻的分离,也会让他们有如离了水的鱼儿般,痛苦不堪。
当终于相见的两人暂时抚平了彼此的饥渴之后,不安的感觉再次悄悄浮上心头:“你想,你太太到底去哪里了呢?”
被保子这么一问,岛崎一时也为之语塞。
“忘了那个女人的事吧。”虽然岛崎嘴上这么说,不过事实上他根本忘不了润子的事。
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感觉,不过那张看不见的网子似乎越收越紧了。
反正都是被网捉住的鱼儿,那倒不如趁现在网子还有空间的时候尽情悠游,岛崎心里面这样想着。
事件发生后——也就是润子行踪不明后——约莫一个月左右,一名男子来到公司,说是要拜访岛崎。
接到柜台小姐通知有未曾预约的访客来访,岛崎问道:“是谁?”
被他这么一问,柜台小姐用为难的语气回答道:“对方不肯透露姓名。”
“对这种连姓名都不肯透露的家伙,没有必要向我通报吧!”
“可是……对方说,只要跟您说他想跟您谈谈六月二十四日发生在町田市的事件,您就一定会跟他见面的。”
柜台小姐说话的声音中增添了几分困惑与不解。
“你说什么?”岛崎一阵愕然,手上的内线电话不禁差点滑落下来。
警察终于出现了。说到六月二十四日发生在町田市的事件,除了之前的强盗杀人事件跟润子行踪不明的事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从访客的话中,无法清楚知道对方所指的是哪一件事。然而,无论是哪一件,对方既然说“想要谈谈那事件”,那就表示他知道岛崎与事件的关连性。
访客之所以不表明身分,应该是对柜台小姐有所顾忌吧。
“请他到会客厅。”岛崎终于向柜台小姐下了命令,不过,他的声音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经过不知多少次的深呼吸后,岛崎朝着会客厅走去;在那里,他看见一名外貌大约二十五岁左右、身穿西装,看起来像上班族的男子正在等候着。
对方的穿着品味不错,像面具般端正的五官可以称得上英俊,不过在眼神中却隐约流露着一丝卑劣的神色。
听说刑警都是两人一组拜访,不过对方似乎是只身前来的样子。
对岛崎来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男子。
“敝姓岛崎。你就是想跟我见面的人吗?”岛崎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式问道。
“很抱歉突然打扰您。”未知的访客从沙发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
“有何贵干?”岛崎丝毫不敢放松,用警戒的语气问着。
“老实说,我这里有件东西想请您买下来。”访客眼中所流露的卑劣神色越来越明显了。
“想要我买下的东西?”
“这是社长您的东西吧。”看到男子从口袋掏出的物品,岛崎的脸色变了。那是在搬运润子尸体的途中,不知遗失在哪里的眼镜盒。
“看到这个,您应该心里有谱了吧。那我就不废话多说了,我想要请您买下这件东西。”
“有证据证明这个眼镜盒是我的东西吗?上面应该没有写名字吧。”
在搞不清楚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岛崎只好先装傻。
“我可以证明这一点。不过这么做的话,麻烦的可是社长先生您喔?”
男子的语调黏腻腻地,令岛崎感到相当不快。
“就算那是我掉的东西,我也没有理由向你买下它吧!”
“哎呀呀,社长先生,您这样子说真的好吗?”男子的态度似乎充满了自信。
岛崎现在确信,男子之所以会捡起眼镜盒,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东西跟润子尸体的关系。只有这样,这个眼镜盒才有可能成为恐吓岛崎的材料。
“说到这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对吧?”岛崎突然转换了话题,开始试探起对方的真实身份。
“姓名不过是个记号罢了。但是没有姓名的话,今后跟您来往时又不太方便。这样好了,您就叫我小宫吧。”
竟然还提到“今后的来往”,看样子这家伙想一直吸岛崎的血。
“我不可能没有任何理由就买下这个眼镜盒。你特地前来要我买下,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吧。”岛崎试图确认对方手上持有的牌。
不能因为恐惧润子的幻影就自乱阵脚;也许对方手上根本没有棋子,只是单纯想恐吓他也说不定。
“您这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如果您想要我把话说明白,那也没办法;这个眼镜盒是个名叫大里藏男的人所拥有的,我这样说,您应该懂了吧?”
自称小宫的男人一边窥探岛崎的神色,一边咧嘴笑着。
对于小宫话中的含意,岛崎一时之间有点想不透。
为什么大里手上会有岛崎遗失的眼镜盒呢?岛崎跟大里之间有什么关连吗?
如果没有关连的话,那岛崎的眼镜盒为什么会落在大里的手上呢?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从没听过大里藏男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个人。”岛崎顽固地否认着;这是事实没错。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一向忙碌的您,一听到我说‘想跟您谈谈有关发生在町田市的事件’,就愿意接见事先没有预约见面的我呢?这不正是您对那个事件有兴趣的证据吗?”
小宫的语调变得愈发紧迫逼人。
“那我倒是要请教你,你怎么会有名叫大里的人所持有的、属于我的眼镜盒呢?”
被岛崎这么反问,小宫一瞬间虽然不知怎么回应,却还是说道:
“大里是我的朋友,是他把这个眼镜盒交给我的。之后他就被强盗给杀了。事实上,应该是假装强盗的您杀害了大里吧!”
“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说过这个叫做大里什么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也许没有关系,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大里被杀害的同时,您曾经出现在现场。”
看来小宫不知怎么的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前来兜售掉落在现场的眼镜盒。
听到对方这么说,岛崎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你说这个叫大里什么的人被杀害前手上拥有这个眼镜盒,莫非他被杀害的时候,你也在现场?”
小宫也在现场的话,就表示他很有可能是杀害大里以及片野富的犯人。
不过,面对岛崎的反问,小宫只是冷笑说道:
“我在不在现场跟您无关,问题只在您可能出现在现场这件事而已。万一让人知道您曾经出现在町田市的强盗杀人事件现场附近的话,对您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吧?万一处理不好的话,您可是会名声扫地的唷!”
“你怎么能证明我偶然遗失的眼镜盒,其实是掉在犯罪现场呢?别再说这种奇怪的话了!”
“您一直追问着要证明的话,只会更加露出破绽哦……譬如说,您跟银座俱乐部‘花坛’的小姐保子之间的关系之类的。这阵子,您跟她几乎是天天见面吧?”
就在这一刻,岛崎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脸上的血色正在飞快消逝之中。
小宫知道岛崎跟保子间的关系。也就是说,他知道岛崎有杀害润子的动机。
小宫是在调查过一切后才接近岛崎的。
明知不该在小宫面前出现反应,但他却仍然克制不住自己脸色的变化。
“唉呀。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耶。是哪里不舒服吗?”小宫不怀好意地盯着岛崎的脸。
小宫很有可能是强盗杀人案件的犯人。他是冒着有可能被岛崎发现的危险,前来恐吓岛崎的。
如果拒绝小宫的请求,那么眼镜盒的事很有可能会被公诸于世。虽说并没有证据能证明眼镜盒是岛崎所有,但是小宫如果把眼镜盒交给警方,就很有可能牵扯出杀害润子的事。
对小宫而言,他也必须冒着强盗杀人罪被发现的危险。就犯罪的性质来讲,小宫那边还比较重一些。在这种投鼠忌器的情况下,他应该不会亲自把眼镜盒交给警方,而是会采取匿名的方式加以告发。
小宫到目前为止,连一句话都没有提到润子的事,或许是想把她当做最后的王牌也说不定吧。
能够取得眼镜盒,就表示他很有可能知道润子的行踪。
但是,小宫为什么不说取得眼镜盒的场所在润子尸体附近,而是一再强调他“透过大里”取得眼镜盒这件事情,会对岛崎十分不利呢?关于这点,岛崎怎样也想不透。
虽然搞不清楚这一点,不过,无论他手上的眼镜盒是经由润子或是大里取得的,对岛崎来说,都一样具有危险性。
“我不认识大里藏男这个人,而且也不能证明那个眼镜盒就是我的东西。不过,我并不想被卷进麻烦。我想,换做是你,也一定不愿意让自己可能出现在强盗杀人犯罪现场的事情被公诸于世才对吧!所以这次,我愿意破例跟你买下那个眼镜盒。
“那么,你打算要我用多少钱买下它呢?”
让步一步,事实上就等于好几步的让步。岛崎明知一旦让对方得逞,往后的恐吓就会更加没完没了,但他还是被小宫一步步地逼到了墙角。
“不愧是社长先生,真是明白事理呐!我原本是想出价一千万圆的,不过看在您的面子上,就算您五百万圆吧。当成防止麻烦的封口费来看,其实满便宜的呢!”
小宫的话锋突然一转,用极其谄媚的语调说着。
二
即使经过仔细的调查,对于大里藏男这个人生前的人际关系以及交往情形,警方还是感到一片茫昧。
他出生在埼玉县本庄市,父母亲都已经过世了;有一位兄长在老家经营书店,不过从很久以前,两人就已经不相往来了。
高中毕业后,大里来到了东京的补习班上课;在这段期间中,他突然失去了升学的意愿,于是转入了色情业界,从此以后就一直在那个圈子里打滚。
转入业界之后,他一边从事色情文学报导的写作,并在表面上摆出一副记者的模样,但实际上,他真正的工作却是到处挖掘八卦,并藉此恐吓当事人。
警方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因为他刊登在杂志上的八卦报导而受害。这些人大多都曾经被大里揭露过有外遇关系,或是在外面偷偷包养情妇之类的事情。
“报导之前,大里会先问要不要买下原稿,但他所谓‘原稿’的内容,其实只是根据极少的事实进行臆测,并加以夸大的产物罢了。因为内容实在太过愚蠢,所以我这边就没有理会,结果竟然真的被刊登出来了。我曾想过要告他毁谤,但这样只会放大那则没人要看的杂志报导而已,所以最后,我决定干脆就不理会它。那种杂志的报导基本上也没有人会相信,不理它才是最聪明的处理方式。”
被大里胡乱不实报导的被害人们,向警方这样表示。
一旦报导被刊载在杂志上,就表示当事人之前曾经拒绝大里的恐吓。
不过,因为屈服于恐吓的被害人的报导没有被刊登出来,所以也无从得知,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在这些人之中,也许有对大里心怀杀意的人也说不定。
栋居很重视大里生前曾服下大量安眠药的事实。强盗杀人的犯人应该不是让他喝下安眠药的人。
大里又不可能是会企图自杀的人。也就是说,在大里被强盗杀害之前,曾经有人让他服下安眠药。
某个人为了杀害大里而让他服下安眠药;就在他为了给大里致命一击,而将他运往某个场所的途中,正好与杀害片野富的强盗犯人交错而过。
当大里被搬运到片野富家附近时,因为安眠药药效而意识朦胧的他,基于自卫本能,逃进了片野家。在那里他遇到了强盗,结果跟片野富一起被杀害。
以上的猜测,之前在搜查会议上已经提出了。
但,让大里喝下安眠药的人为什么没注意到他逃进片野的家呢?如果发现了,又为什么没有制止他呢?这个谜团变成了阻碍栋居假设的瓶颈。
“有没有可能是,当时犯人因为其他事情而分心了呢?”栋居告诉有马自己的想法。
“假设犯人为了杀害大里而让他服下安眠药,那么,在搬运他的途中,会发生什么让犯人分心的事情呢?”有马问道。
“姑且不论事情的性质究竟为何,我们可以推定,那必然是件相当大的事情。”
“可是,如果发生大事件的话,媒体应该会有报导才对啊!”
“我所谓的‘大事件’,是站在犯人的角度来说的。如果只是足以分散犯人注意力程度的事件,那媒体没有报导也是很合理的。”
“没有被报导的大事件吗……”
“犯人可能私下将这件事解决掉了,再不然就是因为跟强盗杀人事件同时发生,所以使得该事件发生的痕迹受到了隐蔽,这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譬如说,在强盗杀人事件发生时,犯人正好卷入另一项犯罪之中是吗?”
“不只是犯罪,也有可能是交通事故之类的。”
“交通事故吗?原来如此,的确很有可能。在搬运大里的途中,如果发生交通事故的话,就有可能分心在事故的处理上。”
“这时,神志恍惚的大里奋力逃了出去,而他逃进的地方正好是片野富的家。”
“如果是交通事故的话,只要当事人间私下达成和解,就有可能不会闹开。”
“六月二十四日的晚上,在片野家附近曾经发生过交通事故吗?”
“那附近有个丁字路口。”
“在丁字路口,两台车迎头发生了擦撞。因为擦撞的冲击,使得原本服下安眠药,陷入昏迷的大里惊醒过来。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的他,很有可能趁着犯人跟另一个当事人交涉和解时,逃了出来。”
“看来,我们有必要调查一下片野家旁边的丁字路了!”
两人马上展开行动。
事故发生时间应该是六月二十四日的深夜。自杀人事件发生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月;中间下过好几次雨,因此涂料跟细微物的碎片,可能都已经被冲刷掉了。
不过,就算只是一片小小的碎片,也有可能成为锁定事故车辆的关键线索。
警方搜查目标的丁字路,位于金井町最寂寥的地区。离那里最近的片野家,正对着丁字路的交叉点。
夜晚虽然没有车辆通行,但白天经常被当成捷径使用,所以交通量颇大。
在道路交会处只有一根立镜,并没有设置红绿灯。
吃着车辆排出的废气,栋居和有马匍匐在路面上,在来往车流的缝隙间,伺机找寻着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夏日的阳光无情地灼烧着两人的肌肤,汗水不停地流进眼睛里。每当有车辆经过时,驾驶总会对两人投以不可思议的目光。两人的腰部越来越酸痛,眼睛也开始充血。
“好像什么都没有哪!”有马的脸上露出了徒劳无功的深深疲惫感,
“毕竟,就算真的有事故发生,也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如果附近有居民还可以前去询问,但附近的房子就只有片野家一间。
“真的有事故发生的话,应该就在这里吧。载着大里的驾驶者应该心里很急,所以才无法专心开车,结果跟另一个方向来的车辆发生了擦撞。”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故。如果有人受了重伤,应该不可能私下和解吧。”
“如果是轻伤的话,应该可以私下用钱解决才对。”
“另一个当事人应该没有察觉到大里脱逃吧。”
“对方大概也因为突发的事故而感到惊慌,所以没有余裕去注意其他事情吧。”
“在深夜里两台车辆相撞,其中一台如果载有正准备要下手杀害的人的话,那驾驶应该会相当紧张吧。”
“如果警方介入的话,那就更麻烦了。所以,犯人无论如何都得和对方达成和解。结果,就在他正忙着说服对方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让大里逃走了。”
“如果对方不答应和解的话,警方一定会介入,而服用安眠药熟睡的大里也会被发现。”
“没错。所以,不是事故比较轻微,就是犯人花了大钱和解;再不然就是……”
栋居的目光在空中游移着。
“再不然的话……是什么呢?”
“我现在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如果事故的另一个当事人也有不想闹大的内情,那和解就能够简单成立了。之所以会在深夜时分、在交通量极少的丁字路发生擦撞事故,有可能是因为对方也很急,或是因为什么事而分了心。
“丁字路的转角有立镜。晚上如果有车辆接近的话,应该会注意到车灯才对吧?”
“原来如此!如果事故的当事双方都有不想公开的内情,那么,和解的确是对双方都最有利的选择了。”
“如果有这样的内情,那么,就算发生了重大的事故,双方也有可能在不互报姓名的情况下达成和解,各自离去。”
“我越来越在意这第三个和解的理由了。”有马已经完全被栋居的假设所吸引了。
“比方说,外遇对象也在车上,或是正在搬运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我们可以推测,另一个当事人很有可能也正处于这样的情况下。”
“如果是这样的状况,就算稍微受了点伤也可能会和解。但是,在这个丁字路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有马瞪视着丁字路口。
“要让搜查会议接受这个论点,恐怕有点困难。”栋居彷佛说给自己听似地说着。
搬运大里的途中遇到事故,到目前为止不过是个假设。至于事故的另一个当事人也有不想闹开的内情,这更是构筑在假设之上的假设。如果没有任何证据就在搜查会议上提出这样的假设,一定会被山路驳得体无完肤吧。
“这样吧,我们在事故发生时的同一个时段观察看看如何?”有马继续盯着丁字路,眼中露出了彷佛猛兽发现猎物时的目光。
“同一个时段啊……我竟然没有想到这点呢!如果在同一个时段进行观察的话,或许就能得到更正确的观察结果了吧!”栋居赞同地回应道。
事件本身虽然无法重现,但是针对同一个时段的观察,或多或少能够更接近事故发生时的状况一些。
当晚,在片野与大里推定被杀害的时间——午夜零时,两人再次回到了现场。
白天的热浪已经退去,凉爽的风正徐徐地吹拂着。路上看不见白天一望无际的车流,只有零星的车辆不时驶过两人的身旁。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车辆通过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
两人原本想说到了晚上或许可以发现白天无法发现的事物,因此才抱着淡淡期待来到现场,没想到,夜晚深沉的黑暗,却连白天能看见的东西都一并掩没了。
“这真是白费力气啊!”提出这个计划的有马苦笑着说道。
不过,所谓搜查,本来就是建立在许许多多的白费力气之上的。
路上已经看不见车辆的踪影了;笼罩在现场四周的,只剩下一片寂静,以及愈发深沉的夜色。
在丁字路口对面,失去了主人的片野家有如一片黑压压的阴影,静静地蹲踞在路的一旁。
原本的屋主如果还活着的话,在这个时候,应该也早已熟睡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名深夜的慢跑者,从伫立着的两人面前跑了过去。
他似乎觉得在这样的深夜里看见两个大男人站在路边有点可怕,所以在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特别加快了步伐。
这时,栋居忽然灵光一闪,对着慢跑者的背影大喊出声:
“请等一下,这位跑马拉松的先生!”慢跑者似乎被栋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们是警察,有件事想请教您。”听到栋居补上的这句话,慢跑者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首先,我想问您一个简单的问题:请问您每晚都在这附近慢跑吗?”
从慢跑者的模样,栋居判断他应该经常在慢跑健身。
“只要天气不是太差,我几乎每晚都会慢跑。”
“时间固定吗?”
“因为我工作结束较晚,所以大致上都是在这个时候。”
“六月二十四日晚上的这个时候,您也在这附近慢跑吗?”
“六月二十四日吗?我记得那天是……”
“就是那边的片野太太家里闯进强盗,结果片野太太跟另一名男子被杀害的那一晚。”
“因为发生了强盗杀人事件,所以那晚的事情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那天晚上当您经过这附近时,您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有啊。”
“有吗!”
听见对方不假思索的回应,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身子往前靠了过去。
“在那边的丁字路口发生了车子的擦撞。”
“果然没错!”两人点点头;假设之一终于得到证实了。
“可以请您详细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吗?”
像是在回应栋居的恳求般,慢跑者一点一点地说着:“我看见横路右边的方向开来一辆白色的进口车,而从纵路的方向,则有另一辆N牌的小轿车开来,两辆车都以相当快的速度奔驰着,然后便迎头撞在了一起。之后,从进口车上走下一名女子,从N牌小轿车上也走下一名男子,两人在马路上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各自开车走了。”
“那两台车分别往哪个方向去呢?”
“进口车开往左手边,小轿车则是开往右手边。”
“那个时候,在两辆擦撞的车上有没有人下车呢?”
“我不是说了,驾驶两辆车的一男一女有下车吗?”
“不,我问的是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下车。”
“这个嘛……我倒是没特别留意呢。”
“除了驾驶那两辆车的一男一女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在车上呢?”
“我想应该是没有。不过,因为两方都熄掉车灯在黑暗中交涉,所以我这边也看不太清楚。”
“您有确认过车牌号码吗?”
“没有,我只能确定两边好像都是东京的车,但没能确认号码。我只记得,进口车是练马的车号,至于小轿车则是品川的车号。”
光是这样的资讯,还是让人有种不着边际的感觉。
大里很有可能是从相撞的两辆车之一,也就是品川车号或练马车号的轿车当中逃脱出来的。
他从车子逃出来的时候,大概是刚好位于视野死角的位置,所以慢跑者看不到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慢跑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和解交涉的两个男女身上,所以才没注意到脱逃的大里。
逃脱的大里大概是出于自卫本能,奋力克服了朦胧的意识,在黑暗中来到片野家求救。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大声呼救,可能是他怕发出声音后会再被捉走,再不然就是因为意识不清无法发出声音。
“除此之外,您还有注意到其他事情吗?”
好不容易接上的线索,似乎又要断掉了。栋居的语调开始变得紧迫了起来。
“就在那两辆车离去后,我发现地上掉了张卡片。”
“卡片?是什么样的卡片呢?”
“饭店的房卡。到达饭店后对方不是会给你写有房间号码跟姓名的卡片吗?就是那个唷。”
“您说那张卡片掉在地上?”
“没错。两辆车开走后我才发现;也许是其中一辆的驾驶掉的吧。”
“您现在身上带着那张卡片吗?”
“我没有带出来,不过我保管在家里,因为我总觉得有点莫名的在意。”
“请务必借我们看一下那张卡片!”
“没问题。我家就在这附近,可以请你们跟我一起来吗?”慢跑者轻松地说道。
于是,两人就这样跟在慢跑者后面,一边喘着大气一边跑着。这还真是不合时宜的深夜马拉松啊。
因为平常没有在慢跑,即使跑者本身已经稍为“脚”下留情,将速度放慢了不少,不过跟在经常跑步的他后面,还是让两人大感吃不消。
好不容易终于到达慢跑者家的时候,两人早已经满身大汗、气喘吁吁了。
慢跑者提供给两人的饭店房卡,是一间位于热海市的饭店特制的房卡。
日期是六月十日,上面写着“龟屋一行人”。
由于卡片掉落在路面后马上就被捡起来,所以看不到任何损伤或变色。
饭店的房卡是客人到达饭店时,跟钥匙一起交付给客人的东西。因为是团体客,所以顾客姓名的那一栏是空白的。
线索又连接起来了。只要询问热海的饭店,就能知道龟屋一行人的成员有谁。在这些人当中,可能就包含了两台擦撞车的驾驶在内。
不过,就算驾驶当天的确在车上,只要无法证明大里藏男曾经乘坐过两辆擦撞车当中的一辆,就仍然无法连接起擦撞车与大里之间的关系。
当晚服用大量安眠药的大里,怎么想也不可能从远方摇摇晃晃走到片野家。
这么说来的话,犯罪时间带时在现场附近擦撞的两台车,很有可能就是大里的“脚”。这是件绝对不容忽视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