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的车前灯照到了一道白色尖桩篱栅后,便熄了灯。在篱栅后面的高地上有两个简陋的油井塔伸向天空的剪影。熄了灯的车子慢慢往前开,停在通往小木屋的路上。路的这一边没有其他房子,车子和油田之间什么也没有。那间木屋没有开灯。
马洛里下车走着。一条砾石车道通往那间棚屋,但棚屋那里却没有门。棚屋下面停着一辆观光游览车。车道两旁是被碾压过的稀疏草坪,车道后方有一块曾经是草坪,现在变成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一块灰暗土地。一条用做晾衣绳的电线,一个安着生锈铁纱门的小门廊。这是月色下能看清的所有东西。
在门廊上面有一扇窗户,百叶窗窗帘遮着;窗帘边上有两条细细的缝透出光来。马洛里轻轻地踩在干草地和泥土路上,悄无声息。他走回车那里,说道:
“走吧,阿特金森。”
阿特金森艰难地走出车子,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像一个半梦半醒的人。马洛里抓住他的手臂,两个人踏上木台阶,悄悄地穿过门廊。阿特金森摸索着找到门铃,按了一下。屋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马洛里侧身靠在墙的一边,站在那个位置他就不至于被打开的铁纱门挡住。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身影在铁纱门后面若隐若现,身影后面没有灯光。律师喃喃地说道:
“是我,阿特金森。”
门的挂钩被打开了,铁纱门向后推开。
“有什么事吗?”马洛里听过这个口齿不清的声音。
马洛里站了出来,手中的枪举到腰际。在门口的男人企图关上门,马洛里一个箭步向前,挡到他前面,舌头抵着牙齿发出哒的一声,责备似的对他摇了摇头。
“你没有带枪,是吧,老滑头?”他说着,把枪轻轻往前推,“慢慢转过身去,老滑头,当你的脊梁感到有东西抵着时,就向前走。我们跟你一起走。”
那个瘦长的男人举起双手,转过身走进黑暗中,马洛里的枪抵在他背后。一个小客厅散发出灰尘气息,还有一股家常饭的味道。一盏灯下面有一扇门,瘦长男人慢慢放下一只手,打开门。
天花板中央挂着一个没有灯罩的灯泡。一个瘦弱的女人站在灯下,她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色罩衬,双手软弱无力地放在身体两侧,乱糟糟的深褐色头发下有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上去很忧虑。手上的肌肉无意识地收缩着,手指跟着抽搐摆动。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哀叫,像一只挨饿的猫。
瘦长的男人走到房间的另一头,靠在那堵墙上,手掌按着墙纸。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一种不知所以的微笑。
兰德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会杀了阿特金森的那些爪牙。”他走进房间,戴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支很大的自动手枪。“挺不错的小房子。”他又友好地加了一句。
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铁床,朗达·法尔就躺在上面,全身被一条褐色军毯包裹着。白色假发有些脱落,露出了富有光泽的金色鬈发。她的脸白得发蓝,胭脂和口红显得格外耀眼。她正在轻声打鼾。
马洛里把手伸入毛毯里探她的脉搏,又撑开她一只眼睛,仔细看着往上翻的瞳孔。
他说道:“打过药。”
穿罩衬的女人舔了一下嘴唇。“只打了一点点麻醉,”她磕磕巴巴地说,“不会伤身体的,先生。”
阿特金森在一把坚硬的椅子上坐下,椅背上有一条脏毛巾。他的礼服衬衫在无灯罩的灯下显得十分耀眼,下半张脸满是脏兮兮的血迹。瘦长男人轻蔑地看着他,用双手手掌拍了拍被弄脏了的墙纸。这时候麦克唐纳出现在房间门口。
他的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他向前踉跄了一步,抬起手倚在门框上。“嗨,伙计们,”他神情茫然地说着,“这种情况我应该能升职了。”
瘦长男人停止了微笑。他迅速侧身躲到一边,将一支枪握在手中。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充斥着整个房间,紧接着又是另一声枪响。
瘦长男人的侧身躲避变成滑倒,接着又全身倒地。他瘫倒在裸露的地板上,姿势倒有几分悠闲的样子。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只眼睛还半睁着,明显在瞪着麦克唐纳。那个瘦弱的女人张大了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麦克唐纳又把他另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向前倾身,开始咳嗽。鲜红的血流到了下巴上,他的手从门框上慢慢滑了下来,肩膀开始抽搐,身体摇摆,像一个游泳的人在拨开波浪向前游,随即脸朝地面跌倒,帽子还扣在脑袋上,帽子后方的颈背上露出灰褐色、脏兮兮的鬈发。
马洛里说:“两个倒下了。”他用厌恶的表情看着兰德里。兰德里低头看着他那支大自动手枪,将它藏到一侧,放进他那件修长的黑色大衣的口袋里。
马洛里弯下腰,一根手指按在麦克唐纳的太阳穴上。没有心跳。他又按了颈静脉血管,一样的结果。麦克唐纳死了,他身上还散发出强烈的威士忌酒味。
灯泡下出现了一缕白烟,是一股刺鼻的火药硝烟。那个瘦弱的女人弯着腰,偷偷向门口爬。马洛里用一只强有力的手挡在她胸口,将她甩回去。
“你待在那里就行。”
阿特金森从膝盖处抬起手,不断搓着双手,好像它们已经失去了知觉似的。兰德里走到床边,伸出他那只戴手套的手,抚摸朗达·法尔的头发。
“你好吗,亲爱的?”他温柔地说,“好久不见。”随后他走出房间,说道:“我去把车开到街道的这一边来。”
马洛里看着阿特金森,貌似随意地说道:“阿特金森,谁拿着那些信?朗达·法尔的那些信。”
阿特金森慢慢抬起他那张苍白的脸,眯着眼,好像灯光已经刺伤了他的眼睛似的。他说话时声音虚弱而含糊。
“我……我不知道。科斯塔洛,可能是他吧。我没见过他们。”马洛里发出短促而刺耳的笑声,然而他脸部冷峻的线条并没有丝毫变动。“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太他妈好笑了。”
他走到角落的床边,将褐色军毯紧紧裹住朗达·法尔。当他把她抱起来时,她停止了打鼾,但并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