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我犯下了四次错误。第一是,掺和这件事,即使是为了凯西·霍姆。第二是,在我发现皮勒·马尔多死了之后,还继续掺和。第三是,让拉什·马德尔知道我知道他说的事情。第四是,那杯威士忌酒,也是最严重的一次。
喝下那杯酒的时候感觉味道有点奇怪。随后有那么一瞬间我变得异常清醒,就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一样,我知道他刚刚把自己那杯酒调换成壁橱里那杯事先藏好的没有下药的酒。
我用指尖捏着空酒杯,还坚持站了一会儿,试图使上劲。马德尔的脸开始扩大,变得模糊不清。他看着我,他的微笑在陈查理式的胡子下不断延展拉伸。
我从后裤袋里抽出一条揉成一团的手帕,手帕里的小橡皮棍似乎没什么作用,但至少马德尔把手伸进外套之后,就没有再动了。
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他走去,挥起拳头,直接打在他脑袋上。
他踉跄了一下,试图站稳。我又朝他下颌打了一拳。他一下子失去重心,手从外套里甩了出来,打翻了桌上的玻璃杯。我把玻璃杯扶正,一声不发地站着,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不断涌上来。
我走到门前,试图扭开门把手。门被锁上了。这时候我已经站不稳了。我拉来一张办公室椅子,把椅背抵在把手的下方。我倚在门后,咬着牙,不断喘息,心里咒骂着自己。我拿出手铐,朝马德尔走去。
一个黑头发灰眼睛的漂亮女孩从衣柜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0.32英寸的手枪指着我。
她身穿蓝色套装,上面嵌着许多按扣。她的帽子像一个倒置的碟子,帽檐在她的前额画出一条硬朗的线条。乌黑亮丽的头发披在脸颊两边。灰眼睛看上去像石板一样冷冰冰,却掩饰不住一丝轻松愉悦的神情。一张年轻的脸显得细致而有活力,但却面无表情,像雕刻出来的一样。
“很好,马洛,躺下睡觉吧,你完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她,朝她挥舞着橡皮棍。她把头扭开,这时她的脸在我眼中开始放大。那张脸的轮廓开始变形并且不停晃动。她手中的枪看上去像一条隧道,过了一会儿又像一根牙签。
“别犯傻了,马洛,”她说,“你睡上几个小时,我们行动几个小时。别逼我开枪,我会开枪的。”
“该死的,”我咕哝着,“我知道你会。”
“一点儿也没错,亲爱的,我是那种按照自己意愿办事的女人。很好,坐下吧。”
地板似乎整个掀了起来。我坐在地板上,像坐上一只木筏,漂流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我用双手撑住自己,但却似乎感觉不到地面。我的手麻木了,我的整个身子都麻木了。
我努力盯着她,发出咯咯的笑声:“哈哈,女杀手!”
她冷笑了一下,我几乎没有听到声音。此刻我的脑子里响起了鼓点,来自丛林深处的战争鼓点。丛林上方投射出来的光线和阴影开始晃动,还有树荫发出的沙沙声传来。我不想倒下。我倒下了。
女孩的声音像是小精灵一般,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对半分了,嗯?他不喜欢我的方式,嗯?上帝保佑他那颗蠢脑袋。我们会处置他的。”
在一片模糊飘忽之中,我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响,有可能是枪声。我希望她杀了马德尔,但她没有。她只是帮了我一个忙——把我打晕,而且用的是我那根橡皮棍。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头上方有什么东西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黄色的光穿过桌子上方那扇开着的窗户,照射到另外一栋建筑物高处的外墙上。那个东西又响了一下,灯暗了。是屋顶上的一个广告牌。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像是从泥潭里爬出来一样。我费力地走向洗手盆,把水泼到自己脸上,脑子开始恢复清醒,我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慢慢走到门边,打开灯。
一些文件散落在桌子上,还有几根断掉的铅笔,几个信封,一个褐色的威士忌空酒瓶,一些烟头和烟灰。几个抽屉都已经被人翻遍了。我想我已经没必要再去翻了,于是很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我再次走进那个摇摇晃晃的电梯,回到街道上,钻进一家酒吧,喝了一杯白兰地,然后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了。
我换了身衣服,打包收拾好东西,喝了些威士忌。随后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时候大概是9点30分。
是凯西·霍姆的声音:“那你还没走咯。我正希望你没走。”“一个人在家?”我问道,声音还有些沙哑。
“是的,但现在还不是。房间里都是警察,他们来了几个小时了。他们很友善,很体贴。他们觉得应该是因为一些宿怨。”
“所以这通电话很可能被监听着!”我咆哮道,“你刚刚说我要去哪里来着?”
“嗯……你的女朋友告诉我了。”
“一个黑头发女孩?很冷酷的样子?叫卡萝尔·多诺万?”
“她有你的名片。怎么了?难道是……”
“我没有女朋友,”我厉声说道,“而且我顺便赌上一把,你想都没想,就说出了那个名字了——那个北方小镇的名字。对吧?”“是……是的。”凯西·霍姆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坐了当晚的飞机飞向北方。
旅途很不错,只不过我有些头疼,很渴望喝上一口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