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满面倦容的男孩穿着淡蓝色和银色相间的卡隆德莱特制服,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挡在了正在关闭的门前,说:“克尔基的发烧已经好些了,但是他还不能来上班,卡马迪先生。领班侍者托尼今天早上也没来,有些人实在是心太软了。”
卡马迪站在电梯角落里的珍·阿德里安身旁,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他说:“这就是你现在的想法?”
男孩的脸唰地变红了。卡马迪靠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孩子。我昨晚陪着一个生病的朋友,没能休息,来,再给自己买份早餐吧。”
“天哪,卡马迪先生,我不是故意——”
电梯门在九楼打开了,他们沿着过道走到914门前,卡马迪拿过钥匙开了门,把钥匙插在里面,扶着门说:“睡一觉吧,等你醒来就有精神了,把我的酒瓶拿去,喝一点儿,对你有好处的。”
女孩走进房里,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想喝酒,进来坐会儿吧,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他关上门,跟着她进了房间,一道明亮的阳光横扫在地摊上,一直延伸到沙发那儿,他点了根烟,盯着烟看。
珍·阿德里安坐了下来,脱掉帽子,拨弄拨弄头发。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开口了,语气谨慎:“你能挺身而出为我解决这些问题,我实在是太感激了,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马迪说:“我有一堆的理由,但他们杀了塔戈,对此,我有一部分的责任,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又不是这样的,我可没让他去扭断科特威议员的脖子。”
女孩说:“你以为自己铁石心肠,其实是个大好人,一看到有个流浪者惹上了麻烦,你就要去帮她。忘了这一切吧,忘记塔戈,也忘记我。我们俩都不值得你浪费任何的时间,我这样告诉你是因为一旦他们允许,我就要离开这里,远走高飞。而且我再也不会见你了,我是在跟你告别。”
卡马迪点点头,看着地毯上的阳光。女孩继续说:“这有些难以启齿,当我说自己是流浪者的时候,我并不是在博取同情。我在许多旅馆的房间里喘不过气来,在太多肮脏的化妆间里换过衣服,错过了太多的美餐,说了太多的谎言。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永远不想。”
卡马迪说:“我喜欢你的坦白,说下去。”
她瞥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眼睛:“我不是那个吉安妮——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但我认识她。在那个还有姐妹花表演的时候,我们一起做低俗的姐妹表演——艾达和珍·阿德里安。我们的艺名来自于她的名字,但我们一败涂地,接着,我们开始到处做流浪表演,那也是一场空。到了新奥尔良,她的处境变得很困难,就服毒自杀了。我保留着她的相片,因为我知道她的故事。我一直在寻找这个高高瘦瘦的家伙,只要一想到他对她干了什么,我就恨他。她的确是他的孩子,这毋庸置疑。我甚至以她的名义给他写过信,求他帮助她——就只要一点儿帮助而已,但他们也没有任何回音。我恨透了他,所以在她服毒之后,我就想报复他,于是一有机会,我就来到了这里。”
她停下来,手指紧紧绞在一起,然后又用力分开它们,好像想借此来伤害自己。她继续说:“我通过其拉诺认识了塔戈,又通过塔戈认识了什瓦尔,什瓦尔认出了那张照片,他曾经在旧金山的侦探所工作过,那时他曾受雇监视过艾达,剩下的你全都知道了。”
卡马迪说:“听起来不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早点下手。你想让我认为,你不想要他的钱吗?”
“不,我当然会拿他的钱,但这不是我最想要的。我说过了,我只是个流浪者。”
卡马迪微微一笑:“天使,你对流浪者可所知甚少啊,你犯了法,被逮捕了,那是一回事。但钱对你来说可没有任何的好处,据我所知,那都是些肮脏钱。”
她仰头看着他,卡马迪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我知道,是因为我的钱也是肮脏钱,我父亲通过下水道建设工程、路面铺设工程、赌博贿赂、压榨工资来敛财,我敢说还有更多方式。城市政治当中所有卑劣的生财方式他全都用上了,当赚到了这些钱之后,他什么也不干,只是坐在那儿看着它,死了之后这些钱都留给了我。然而这些钱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的快乐,我一直指望着它有一天会给我带来欢乐,但它从来没有过。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同样在阴沟里长大。我比一个流浪汉还糟糕,天使,我是以脏钱为生的人,我甚至都不用去偷。”
他停下来,把烟灰弹在了地上,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帽子。
“再考虑考虑吧,别跑得太远,因为我时间很多,那对你没什么好处。如果是我们两个人一起逃跑的话,那将会有意思得多。”他朝门口走了几步,站在那儿看着地毯上的阳光,快速回头扫了她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当门被关上时,她站起来,走进卧室里,外套都没脱就躺在床上。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终于笑了,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本文译者俞惠娴、蒲若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