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波因特大街的路上,我一直迂回辗转,围着街区的建筑转来转去,不时地停下来查看,副驾驶位上放着一把手枪。至少在我看来,没人跟踪我。
我在日落大街的一家加油站停下来,在电话亭里打了两个电话,终于在伯尔尼·奥尔斯离开办公室回家前打通了他的电话。
“伯尔尼,我是马洛。我们好几年没打架了。我都有些寂寞了。”
“好吧,那你给自己找个伴儿吧。我现在是警长办公室的刑侦队长了。不过,在没有通过考试之前,我还是代理队长。我现在很少和私家侦探打交道。”
“跟我总得打交道吧。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手上有个棘手的活儿,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你想要我干涉事务的自然规律吗?”
“别胡说了,伯尔尼。我一直都不是坏人。我现在正在试着帮一个曾经的黑帮成员摆脱一帮追杀他的杀手。”
“他们越是这样互相残杀,我越是感到高兴。”
“是啊。如果我打电话给你,你可得跑过来,要么给我派上几个好小伙子。到时候你会有机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我们又相互揶揄了几句,然后挂上了电话。我拨通了艾奇·罗森斯坦的电话。他的语气相当不悦:“喂,说吧。”
“我是马洛。准备一下,半夜出来。我们找到你以前的那些同伙了,他们现在待在西比佛利酒店。他们今晚不会到你的住处去。记住,他们不知道你已经事先知晓了他们的行动。”
“听起来很冒险。”
“老天,我们这可不是周末外出野餐。你太大意了,艾奇。你被人跟踪到了我的办公室。这让我们计划的时间少了不少。”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喘气的声音。“被谁跟上了?”他问道。
“一个小喽啰,他把枪顶在我的肚子上,让我花了些力气才把枪夺下来。我只能猜想,他们之所以派一个小流氓来,可能是希望在我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不想让我知道得太多。”
“你遇上麻烦了,朋友。”
“我什么时候没有过麻烦?大概半夜的时候我会到你住的地方。你的车停在哪儿?”
“正门外面。”
“把你的车停到旁边的小街上,把车门锁好。你卧室的后门在哪儿?”
“院子后面。还能在哪儿?在后巷。”
“把你的手提包留在后门那儿吧。我们一起走出去,然后坐上你的车。我们开车驶出巷子,然后带走你的手提包或是箱子。”“要是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是啊。要是你死了怎么办。你更喜欢哪一种?”
“好吧,”他嘴里咕哝着,“我等你。不过我们在冒很大的风险。”
“赛车手也冒险。可这能阻挡他们吗?除了全力往前冲,别无它路。10点钟左右的时候把灯给关了,把床单弄皱一点儿。要是你落下点行李的话,看起来会更好一点儿。不要做得像是计划好的一样。”
他又咕哝一声,答应了我,然后我挂断了电话。电话亭的外面总是灯光明亮。一般来说,在加油站都是如此。我一边在加油站里胡乱抓着免费派发的地图,一边四处细细地张望着。我没看到可疑的人。我随便拿了一张圣迭戈的地图,然后回到我租来的车里。
来到波因特大街,我把车停在街角,然后走上我租来的那套二楼的低廉公寓。我坐在黑暗中,透过窗子朝外看去,没看到可疑的人。两三个中等姿色的妓女从艾奇住的那栋公寓大楼里走出来,被一辆新款的小车接走。一个身高和外形跟艾奇差不多的男子走进了公寓。各色人等来来往往。这条街非常安静。自从好莱坞高速公路修好之后,很少有人会走这些小街道了,除非他们就住在附近。
这是一个迷人的秋夜——或者说就像人们融入气候越来越差的洛杉矶一样迷人——有点晴朗,但却根本不清新。我不知道我们这个拥挤不堪的城市的天气到底怎么了,但确实和我刚来这里时的天气不一样了。
到午夜时分似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看不到任何人在到处张望,也没有见到几个衣着平常的男子来打探街上的六间公寓。如果安妮跟踪对了人,如果真有人过来,再如果小喽啰给他的头儿带回去的信息对我有用还是没用,我敢肯定他们来的时候一定会先来我租的这间公寓试探看看。尽管安妮有一百种可能出错,但我有种直觉她是对的。要是杀手们不知道艾奇已经得到提醒的话,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小心翼翼。除非只有一个理由。他来我办公室的时候被跟踪了。不过组织势力强横,平时傲慢惯了,如果告诉他们艾奇得到了提醒,或者来找我帮忙,可能会一笑置之。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他们几乎不可能知道我。
子夜时分,我离开公寓,走了两个街区,边走边提防是否有人跟踪,横过街道,走进艾奇住的小旅馆。门没锁,也没有电梯。我沿着楼梯爬上三楼,找到了他的房间。我轻轻敲了敲门。他打开门,手里握着一支枪。看起来他可能有些害怕。
门边放着两个手提箱,远处的墙边还摆着一个。我走过去提起箱子。非常沉。我打开箱子。箱子没锁。
“你不必担心,”他说,“里面装着一个人外出三四天需要的东西,除了一些成衣店买的衣服以外,什么也没有。”
我提起门边的一个手提箱。“我们把这个箱子先藏在后门那儿吧。”
“也可以放在巷子里。”
“那就放在前门那儿吧。以防万一被打了埋伏——尽管我觉得不太可能——我们只是两个人一起出去而已。只是有一件事一定要记住。你得两只手都放在外套口袋里,手枪放在右边。要是有人在背后叫你的名字,马上转身开枪。除了杀手没人会这么叫你的。我也会这样做。”
“我很害怕。”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我也是,但没用。我们只能这样去做。如果你先做准备,他们手里可是有枪的。没必要问他们问题。他们不会开口回答的。如果是那个来找我麻烦的小喽啰,我会抓住他,然后把他扔到门里面。明白了吗?”
他点点头,舔舔嘴唇。我们把手提箱拿下来,放在后门外面。我朝小巷子望去。一个人也没有,距离旁边的小街也只有很短的距离。我们返回旅馆,沿着大厅走到前面。我们走出旅馆,来到波恩特大街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像妻子去为丈夫选购领带作为生日礼物那样。
街上没有行人,空荡荡的。我们转过街角,走近艾奇租来的那辆车前。他打开车门。我跟他走回后门去拿手提箱。没有任何异常。我们把手提箱放在车里,发动车子,开往下一条街道。
我们经过一个坏了的红绿灯,然后在林荫大道停了一两次,最后来到高速公路的入口处。即使是在午夜,高速上的车流量也很大。加州人满为患,人们一路狂奔驶向自己的目的地。如果你的时速小于80英里,那么每个人都会超过你。要是你超过了80英里,你就得看看后视镜,小心高速公路巡逻警车过来找你的麻烦。这简直就像是亡命夺宝。
艾奇一直保持在平稳的70英里。我们来到66号公路的交叉口,然后他朝66号公路继续开去。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我跟着他一直来到了波莫纳。
“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我说,“要是有公车的话,我得找辆公车坐回去,或者在汽车旅馆先凑合一晚上。你先开到加油站,我们问问哪儿有公车站。车站应该很接近高速公路。先开到商业区吧。”
他往商业区驶去,半路上停在一片街区前。他掏出钱包,拿了四张一千美元的钞票给我。
“我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这钱赚得太容易了。”
他大笑了一声,肥胖的脸上都扭曲了。“别傻了。是我愿意让你赚的。你还不知道你在走向一个泥塘呢。另外,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组织到处都有耳目。要是我再小心一点儿,或许我就安全了。但也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安全。不管怎么说,我请你做的你都做了。拿着钱吧。我还有很多呢。”
我接过钱放好。他把车开到一家24小时的加油站,那里的人告诉我们公车站在哪儿。“凌晨两点25分有一趟长途灰狗,”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看着时刻表说,“要是还有空位的话,你可以上车。”
艾奇把车开到公车站。我们握手告别,然后他加大油门朝高速公路的方向飞奔而去。我看了看表,发现有一家酒水专卖店还开着门,就进去买了一品脱威士忌。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酒吧,进去点了双份加水的威士忌。
我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艾奇说过。他料事如神。
我在好莱坞公交站下了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我的办公室。我让司机等一会儿。深夜没什么客人,他很愿意这么做。守夜的黑人让我进了大楼。
“您工作得太晚了,马洛先生。但是您一直这样,是吗?”
“我的工作就是这样,”我说,“谢谢,加斯帕。”
回到楼上的办公室,我在地板上翻找邮件,只发现一个细长的盒子,盒子上印着特别快递,还有格伦代尔的邮戳。
里面就只有一根新削好的铅笔,这是黑手党的死亡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