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旧的商店柜台被放在路边的啤酒屋里当作吧台,吧台前有三张矮脚凳。德拉杰拉坐在靠门的那张凳子上,看着空空的啤酒杯里的泡沫。酒保是个肤色黝黑,穿着工装连体裤的年轻人,他神情羞涩,头发平直,他有些口吃地说:“需——需要我再——再给——给您添——添一杯吗,先生?”
德拉杰拉摇摇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小子,酒可不怎么样啊,”他失望地说,“就像汽车旅馆里的金发女郎一样令人乏味。”
“波——波特拉酒——酒厂的,先生,应该是最——最好的。”
“噢,那可是最差劲的,只有那些没有营业执照的人才卖它呢。再会了,小子。”
他走向玻璃门,看向阳光照耀的高速路上,公路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远处靠近水泥路的路旁有一个围着白色栅栏,铺满石子的停车场。里面停着两辆车:德拉杰拉的老凯迪拉克和一辆破旧,脏兮兮的福特,一个高高瘦瘦、穿着卡其色马裤的男人正站在凯迪拉克旁,打量着车子。
德拉杰拉掏出一个大烟斗,从一个拉链小包里拿出烟草将烟斗填了五分满,然后慢慢地,小心地点燃烟斗,把火柴扔到角落。他静静地抽了一会儿,从窗户向外看。
高高瘦瘦的男人拉开盖着德拉杰拉车子后座的帆布,他将帆布向后卷起来一些,站在那儿低头注视着下方。
德拉杰拉轻轻打开玻璃门,拖着长长的轻松的步伐穿过高速公路,他的后脚跟在沙石地上弄出了声响,但高瘦的男人没有回头,德拉杰拉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知道你一直跟在我后面,”他闷闷地问道,“玩什么把戏呢?”
男人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他长着一张长长的、让人厌恶的脸,眼睛是海草那样的颜色。他的外套敞开着,被一只架在左臀上的手掀到了后面,一个磨损严重的枪柄从腰间的枪套里露了出来——是科尔特型号的。
他上下打量着德拉杰拉,然后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容。
“这是你的车?”
“你以为呢?”
瘦瘦的男人把他的衣服又拉开了些,露出了他口袋上的青铜徽章。
“我是托卢卡县的狩猎管理员,老兄,我想现在可不是什么猎鹿的季节,基本上什么时候都是不允许猎鹿的。”
德拉杰拉慢慢垂下眼帘,弯下腰查看被帆布盖住的车厢后部。一只幼鹿的尸体躺在一堆破烂东西上,旁边放着一把来福枪。这死去的小鹿温柔的眼睛盯着他,好像在温和地斥责他,它纤细的脖子上还留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德拉杰拉挺直了身体,轻声地说:“真有意思。”
“有狩猎许可吗?”
“我不打猎的。”德拉杰拉说。
“这对你可没什么帮助,我看到你有一把来福枪。”
“我是警察。”
“噢——警察,是吗?你有警徽吗?”
“在这里。”
德拉杰拉把手伸向胸前的口袋,拿出警徽,在袖子上擦了擦,再把它放在手心,瘦瘦的狩猎管理员的大眼睛盯着它,舔舔嘴唇。
“刑事警官,嗯?城市警察?”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疏远,冷淡起来,“好的,警官。我们得开着你这辆破车下个坡,大概十公里左右,我会再搭便车回来的。”
德拉杰拉把警徽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烟斗,把烟灰踩进碎石里,他随意地把帆布重新展开。
“盗猎?”他神情严肃地问道。
“盗猎,警官。”
“走吧。”
他坐到了凯迪拉克的方向盘后面,瘦瘦的狩猎管理员绕到另一边,坐到了他旁边。德拉杰拉发动了汽车,掉了个头,开上了高速公路平滑的水泥地面。远处的山谷一片云雾缭绕,山谷的更远处,一些巨大的山峰矗立在天边。德拉杰拉让车平稳地向下滑行,从容不迫,两个人都盯着前面,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德拉杰拉说:“我都不知道普马湖有鹿,我最远只到过那里。”
“那旁边有个保护区,警官,”管理员冷静地回答道,他盯着灰扑扑的挡风玻璃,“托卢卡县森林的一部分——你不会没听过吧?”
德拉杰拉说:“我的确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从没有猎杀过一只鹿。警察训练没把我变得那么铁石心肠。”
狩猎管理员笑了笑,没再说话。公路穿过一个山口,右边出现了一个峭壁;左边有一些小小的峡谷向山丘延伸,山丘里有些陡峭的小路,路上已经被杂草半掩,有的有轮胎的痕迹。
德拉吉拉突然用力向左猛打方向盘,冲入了一块长满干草的红色土壤的空地,踩住了刹车,车子一路侧滑,左摇右晃地停了下来。
管理员被狠狠地甩向右边,又冲向了挡风玻璃,他嘴里咒骂着,一下坐直了身体,手就伸向身体前边要去掏枪套里的枪。
德拉吉拉一把抓住管理员细瘦有力的手腕,猛地朝他的身体扭去。管理员晒黑了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他的左手在枪套那儿乱摸,然后放了下来,他带着紧张、痛苦的声音说话了。
“警官,你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糕,我在盐泉接到一个举报电话,描述了你的车和所在位置,说了有一只雌鹿的尸体在你的车里,我——”
德拉杰拉放开了手腕,解开他皮带上的枪套,拔出那把柯尔特手枪,把它丢出了车外。
“滚下去,乡巴佬!去搭你说过的便车吧!怎么回事——你的那点薪水不够花了吗?是你自己自导自演的这一切!滚回你的普马湖,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管理员慢慢地爬出车外,脸色茫然地站在那里,他的下巴垮了下来。
“狠角色啊,”他嘟囔着,“你会后悔的,警官,我发誓我会去告你一状。”
德拉杰拉滑到旁边的座位,从右手边的门下车。他站在管理员的身边,慢条斯理地说:“老兄,我可能搞错了,也许你是接到了一个投诉电话,但也许就是你自己干的。”
他把雌鹿的尸体拉到车外,扔到地上,看着管理员。瘦瘦的男人没有移动,也没有试着去捡在距离他几英尺草丛中的手枪,他海草色的眼睛里目光呆滞冷漠。
德拉杰拉回到凯迪拉克里,踩下油门,发动引擎,他回到了公路上,管理员仍然一动不动。
凯迪拉克沿着山坡一颠一颠地向前驶去,飞快地消失了。直到他走了很远,管理员才捡起枪,把它放回枪套,他又把雌鹿的尸体拖到一堆灌木丛的后面,开始沿着公路往山坡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