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基尔猛地推开门,手里拿着一把短短的、没有准星的旧枪。他身材矮小,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忧虑,他的胡子该刮了,也得换件干净的衬衫,一股刺鼻的动物的气味从他身后的房间里飘出来。
他放下枪,苦涩地笑笑,退回了房间。
“好呀,警察先生,花费你宝贵的时间找到这儿来了。”德拉杰拉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他把戴在他粗硬的头发上的草帽往后推,面无表情地看着乔伊·基尔,他说:“你以为我能记住城里面每个混混儿的地址吗?我是去问的马克斯要的。”
矮个儿男人嘴里咕哝了两句,就走到床边躺了下来,把枪塞到枕头下面,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朝天花板眨眨眼。
“身上有百元大钞吗,警察先生?”
德拉杰拉拉过一把床前的直背椅坐了下来,拿出自己的烟斗,慢条斯理地往里面填着烟丝,眼带不屑地看着紧闭的窗户;床架上的珐琅碎片;角落里挂着两条脏毛巾的洗脸池;没上漆的五斗柜上的《圣经》和《圣经》上面的半瓶杜松子酒。
“在躲人吗?”他意兴阑珊地问道。
“我可是炙手可热啊,警察先生,我说的是真的,我手上有重要消息,绝对值一张百元大钞。”
德拉杰拉一脸冷漠的表情,慢慢地收起了烟袋,把一根擦燃了的火柴凑近烟斗,嘴里吞云吐雾——一副令人恼怒的悠闲模样。床上的小个儿男人焦躁不安,斜眼看着他,德拉杰拉慢悠悠地说道:“我一直都对别人说,你是个不错的托儿,乔伊,但是100块钱对我这个警察来说可不是小钱。”
“绝对值得,兄弟,如果你真的在意马尔的死,又想要找对门路的话。”
德拉杰拉眼神变得坚定而冷酷,他的牙齿紧紧地咬着烟斗,开口时极其平静,极其冷酷。
“我会听听看的,乔伊。如果值得的话我会付钱的,但是你最好确保这消息是真的。”
矮个儿翻过身来,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你知道跟伊马利拍下了那些裸照的女人是谁吗?”
“只知道她的名字,”德拉杰拉平静地说。“我没见过那些照片。”
“斯黛拉·拉莫特只是个艺名,她的真名是斯黛拉·基尔,我的妹妹。”
德拉杰拉把他的手交叉在椅背后面。“好极了,”他说,“继续。”
“她给他下了套,警察先生,她为了从一个斜眼的菲律宾人的几包海洛因,陷害了他。”
“菲律宾人?”德拉杰拉冷酷地吐出这几个字,他的脸绷了起来。
“是的,一个矮个儿的棕色皮肤的兄弟,一个长相英俊、衣着考究的毒贩子,一个该死的家伙,他的名字是托里波,他们叫他卡特林小子,他在斯黛拉的对面有个住处,他一直给她提供那玩意儿。然后他让她给伊马利设下圈套,她在伊马利的酒里下了很重的药,他晕了过去,菲律宾人拍下了照片。很聪明,对吧?……然后,就像所有女人一样,她后悔了,然后把这一切告诉了我和马克斯。”
德拉杰拉沉默地点点头,动作几乎有些僵硬。
小个子机灵地笑笑,露出了他小小的牙齿:“我能怎么办呢?我只好盯住菲律宾人。我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警察先生,不久之后我就跟踪他到戴夫·奥吉在文多姆的公寓……我猜这值得了一百块。”
德拉杰拉慢慢点了点头,震了点烟灰到掌心里,然后轻轻一吹:“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马克斯,如果你知道怎么应付他的话,他就会站在我这边。他不想蹚这趟浑水,所以给了斯黛拉一些钱,让她离开这座城市,走得远远的,因为这些人都心狠手辣。”
“马克斯不会知道你跟着菲律宾人到了哪里的,乔伊。”
小个子敏捷地坐了起来,把脚放到地上,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警察先生,我从不开玩笑。”
德拉杰拉轻轻地说:“我相信你,乔伊。但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个子哼了一声。“鬼知道呢,这可真让人伤脑筋。菲律宾人可能以前是给马斯特斯和奥吉卖命的,或者在他拍了照片之后,跟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然后马尔得到了照片——很明显,如果他们没说的话,他不会知道他们有照片,也拿不到这些照片。伊马利在竞选法官,马斯特斯和奥吉就是他的靠山,好吧,他是他们那一伙的浑蛋,但他还是个浑蛋——还是个爱喝酒、还脾气不好的家伙,这我们大家都知道。”
德拉杰拉的眼睛亮了一下,脸上其他的部分像木雕一样,他嘴里的烟斗一动不动,好像夹在钢筋水泥里。
乔伊·基尔继续说,脸上挂着机敏的笑:“所以他们谈的是笔大交易。他们给了马尔照片,他却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接着就有人向伊马利通风报信,告诉他谁拿着这些照片,是什么样的照片,马尔一定会用照片来对付他。像伊马利这样的人还会干出什么事来?他一定会去捕杀猎物,警察先生——大约翰·马斯特斯和他的同伙就可以等着吃鸭子肉了。”
“或者是鹿肉。”德拉杰拉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好吧,你看这值钱吗?”
德拉杰拉掏出钱包,将钱抖出来,然后数了几张放在膝盖上,他把它们紧紧地卷起来后扔到床上。
“我想和斯黛拉谈谈,乔伊,怎么样?”
小个子把钱塞进衬衫口袋里,摇摇头,“不可能了,你可以找马克斯试试。我觉得她已经离开城里了,我也得走了。就像我说的,他们心狠手辣——可能我跟踪的时候已经被发现了……因为有个家伙在跟踪我。”他站了起来,打着哈欠,又说:“来杯杜松子酒吗?”
德拉杰拉摇摇头,看着小个子男人走到五斗柜旁拿起那半瓶杜松子酒,往一个厚厚的玻璃杯里倒满了酒,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放下杯子。
窗户上的玻璃叮当响了一声,接着有一个像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拍打在什么地方的声音,一小片玻璃碎片掉在了地毯边上光秃秃的,污迹斑斑的木头上,几乎掉在了乔伊·基尔的脚边。
小个子男人有两三秒钟像是固定住了,接着玻璃杯从他的手里掉下来,在地板上弹了一下,滚到了墙边,他腿一软,慢慢地侧身躺倒在地上,又慢慢地转过身来。
鲜血慢慢从他左眼上方的一个洞里顺着脸颊往下流,血流得更快了,这个洞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红,乔伊·基尔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好像那些事情再也不能叫他烦恼。
德拉杰拉轻轻地从椅子里滑到地上,用手和膝盖支撑着自己,他沿着床边匍匐着爬到墙边的窗户下,探出手来伸进了乔伊·基尔的衬衫里。他的手指在他的心脏上停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拿开了手。他趴下身子,摘下帽子,非常谨慎地抬起头,直到他能越过窗边低低的一角看出去。
他看到了巷子对面一个仓库的光秃秃的高墙。里面有一些非常高的窗户,都没有亮灯。德拉杰拉又把头低下,几乎没有出声地说:“应该是消音来复枪,射得真准。”
他的手又伸向前,有些踌躇地把乔伊·基尔胸前的一卷钱拿了出来。他一直蹲着身子贴着墙壁走到门边,伸手拿了门钥匙,打开门,迅速地站起来,快速走出去,又从外面把门锁了起来。
他沿着脏乱的走廊往前走,走下了四级台阶来到一个狭窄的大厅。大厅里空无一人,放着电铃的接待台后面也没人。德拉杰拉站在街边的玻璃门后,看着街道对面的公寓楼,那儿有两个老人在门廊上坐着摇椅,抽着烟,他们看起来十分安详。他盯着他们看了几分钟。
他走出来,双眼锐利地扫视了一下街道两边,沿着停在街边一辆又一辆的车走到下一个街角,走过了两个街区后他拦了辆的士,回到了牛顿街上的斯托尔桌球店里。
这会儿桌球室里已经灯火通明了,到处都是击球和桌球滚动的声音,球手们在厚厚的烟雾中穿来穿去。德拉杰拉环视一圈,接着走到那个坐在收银机边高脚凳上的、肥脸的男人身边。
“你是斯托尔?”
脸蛋胖乎乎的人点点头。
“马克斯·基尔去哪儿了?”
“早就走了,伙计,赌注只有一百来块钱。我猜他应该回家了吧。”
“他住在哪儿?”
肥脸男人快速地扫了他一眼,手指大小一样的光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我可不知道。”
德拉杰拉作势把手伸进了他平常放警徽的口袋里,又放了下来——尽量让动作显得从容不迫,胖脸的家伙咧嘴一笑。
“警察,是吗?好吧,他住在曼斯菲尔德,格兰德往西三个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