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剑光激射,叶子出招了!
叶子方才问有理和尚的那个问题,是他精心提出来的。他早已注意到有理和尚的脚上穿着的是一双草鞋,因此怀疑:那双神秘的脚印到底会不会就是有理和尚的?这个家伙古怪之极,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神通法术,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幽灵冤鬼?
本来,有理和尚答应回答叶子的提问的时候,叶子还真是犹豫了一下,他想:如果有理和尚真能老实地回答问题,那无疑会增加很多重要的线索,但是,把草鞋这个细节郑重其事地提出来骤然发问,一定会让有理和尚惊愕一下,如果动手,这就是一个最难得的时机。所以,问话还是动手,这是个问题。
叶子终于选择了动手。有理和尚高深莫测,从方才回答韩诤的话来看,如果就这么问他,不一定真能得出什么实在的答案,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先发制人,攻他一个猝不及防,如果抓了活口,有什么问题留到那时再问不就更容易了么?
叶子就是抱着这个想法,发出了突然袭击。
有理和尚确实被叶子的问题惊了一下,见到叶子出手,反应已经慢了一步。这种紧要关头,慢上片刻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叶子猝然出手,没有任何虚招,剑风呼啸,全力劈砍,只求一个“快”字。如果换在平时,叶子绝对不敢采取这样的战术,但现在,正是有理和尚中气不继、内力难以施展的千载难逢的良机,叶子决定以力打力、以快制快。
有理和尚险险侧身回头,避开了叶子的第一剑,左颊添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叶子的踪影。有理和尚正在心惊,但觉得头顶上隐约有异样的杀气,才一抬头,却见叶子的身形正在半空之中疾速下掠,在有理和尚的瞳孔里,叶子的身形与剑都在迅速地越变越大,随即剑风破空,迅疾无比。
有理和尚急忙地把方便铲高举起来,迎击那由上至下的凌厉剑风,但实属应变仓促,速度和力量上都差了不少。
叶子这凌空一击,用尽全力,见有理和尚方便铲迎了上来,已经来不及变招,只是把剑锋劈砍的位置稍稍往下压了一下。
弹指之间,叶子的剑锋劈在了有理和尚的方便铲的正中央,迸出刺耳的声音。叶子的本意是,以剑锋靠近剑柄的位置,聚集全力劈砍方便铲的中央一点,这个难得的时机,有八成把握可以劈断这件重兵刃的横杆,然后就势力劈有理和尚的光头。
——叶子的战术一点儿都不错,应变也非常之快,但他惟独忽略了一个细节。
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一个细节的闪失都会造成致命的后果。
被叶子忽略的这个细节就是:他的这把佩剑在清早和重甲骑士的交战中已经被崩了好几处缺口,一次次和长矛那种重武器的交锋已经使剑身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这一刻,和方便铲的硬碰硬成了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后,有理和尚被劈得身形摇晃,倒退了三步,而叶子的佩剑却断成了两截。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胜负逆转。叶子佩剑折断,落地之后跪蹲在地上,手持半截断剑,一时竟愕住了。有理和尚被劈得倒退了三步,和跪蹲着的叶子拉开了短短的距离,他这一刻,终于把握到了翻身的机会,一柄方便铲兜头砸了过来,看那势头,竟是毫不容情的杀手!
叶子连忙闪身,有理和尚还吃亏在中气未曾恢复,方便铲又有些变形,使起来不大方便了,竟让叶子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堪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但方便铲的铲头仍然砸在了叶子小腿的胫骨,声音响处,骨崩肉裂。
叶子强忍剧痛,生死关头也无暇顾及伤势,立即提气纵身,却因左腿伤势太重,堪堪跃起四五尺高,又被有理和尚一铲横拍,打在腰上,从空中生生被打落在地,摔得狼狈之极,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
这几招的胜负变换,其实只是一刹那的工夫,等旁边的韩诤看明白形势不妙了,叶子已然身负重伤。韩诤怪叫一声,也不顾手里没有兵器,直向有理和尚扑了过去。有理和尚却不杀他,方便铲轻轻往地上一斜,正绊住韩诤的左脚,韩诤一个趔趄,摔出一丈多远。
韩诤虽然这一扑徒劳无功,却给叶子争取片刻的时间。叶子奋力向有理和尚掷出手中的半截断剑,借有理和尚侧身避剑的工夫,一咬牙,右脚蹬地,身形再跃,瞅准有理和尚的空挡,抢近身,准备贴身缠斗。叶子清楚,方便铲是长兵刃,如今自己若想求得一线生机,只有贴身近攻,施展沾衣十八贴之类的功夫。韩诤拼命抢出的这片刻空挡也许就是惟一的机会了!
眨眼之间,叶子已然抢进有理和尚身前三尺,双手已成擒拿手法,分别去锁有理和尚的双肩。有理和尚应变极快,方便铲突然撒手不顾,双肩才被叶子双手锁住,就在叶子的力道将吐未吐的一刻,以自己的双手反锁住了叶子的双臂,再一较力,又听到刺耳的两声,叶子的双臂竟被声声折断。叶子痛不可当,惨呼一声,有理和尚得理不饶人,双手就势往怀里一拢,把叶子拉近身前,再一低头,身贴身的距离,以自己的额头直撞叶子的顶门。骨骼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子一颗头颅,整个头骨竟被撞得粉碎。
这一回,叶子一声没吭,身体就在有理和尚的怀里软软地瘫了下来,双臂还被有理和尚的双臂拢着。这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在叶子的身体软软瘫倒的时候,跌了一个趔趄的韩诤才刚刚从地上爬了起来。
人的天性都是贪生怕死的。
物种的进化中,所有的幸存的生物都存在着贪生怕死的基因,正因为如此,它们才能在大自然残酷的竞争和淘汰中存活下来。
韩诤也不例外。
古人说: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这句话,真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韩诤方才向有理和尚那一扑的时候,眼前只见得叶子情况危急,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一点儿武功不会,哪里是有理和尚的对手,便凭着一腔热血,奋不顾身地去救叶子。可等一个趔趄栽完了,回过头来,看清楚了叶子已经倒在了有理和尚的脚下,而且死状是如此之惨,不由得浑身颤抖,膝盖一软,本来才站起来,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有理和尚双臂一松,叶子的尸身“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韩诤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一个大活人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活生生地打死,而且,是如此的惨死,这个死者又和自己的关系如此之近,前一会儿还是好端端的活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有理和尚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缓缓地调整着呼吸,方才这一战,也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和体能。过了好半晌,有理和尚才动了一动,然后,径直向韩诤走了过来。
韩诤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牙齿也在打颤,险些把舌头咬了。
有理和尚走得并不快,一步,一步,向着韩诤慢慢接近。
韩诤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来,费力地摇摆着,嘶声道:“大,大师,别杀我!别,别杀我!求求你了,别杀我!”
有理和尚却不说话,只是慢慢走近。
韩诤已经哭了出来,抹着眼泪道:“您放过我吧!我跟他不是一路的,我们已经划清界线了!他,他,他是个万恶的资本家,他,他剥削我,克扣我的血汗钱!他是黑五类!我,我,我什么都没有,一点儿钱都没有,真的,我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啊!”
有理和尚还是不说话,只是慢慢走近。
韩诤哭得更是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揭发,我揭发,叶子他是反动学术权威,他是走白专路线的反动派!他,您不知道,他,他写字是在白纸上写黑字,这白纸,这白色是白色恐怖的颜色,是,是反动的颜色,那黑字,黑色,是黑五类的颜色。我说过他,我以前真是说过他的,让他拿红纸写金字,来抄写您老人家的语录,这样才是进步的,进步的,可他就是不听我的啊!我冤枉啊!有理大师,您就放过我吧!求求您了,您就放过我吧!我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的!求求您了,有理大师!”
韩诤这回真是吓得不轻。他以前看的小说里,高手过招,无论是死是伤,都似乎是很浪漫的事情,落败者中了一指点穴,或者中了一刀一剑,从来没有让读者觉得有什么恐怖的,可如今亲眼看到这有理和尚和叶子过招的场面,却哪里是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眼看着有理和尚越逼越近,韩诤吓得话也说不出了,只是一个劲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