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粮仓被毁的奥平军知道:长筱城陷落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而已。
强右卫门此时亦已加入奥平军,一同抗击武田的入侵。素有“大食汉”之称的他,现在每天都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本已日渐稀少的兵粮,自然也不会特别多配给他一些。于是强右卫门每天大部分时间只得缩起身体蹲在城头,借以保存体力。看到他这副惨相,奥平军不但不同情,反而纷纷嘲笑道:
“饭桶,就知道吃!”
“别看干的没有一个人多,吃起饭能顶三个人!”
“不对,他能吃十个人的饭,充其量就顶半个人干的活!”
“废物!白长那么个大块头,树大了还可以乘凉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强右卫门一无是处。只是他们忘记了:为抗击武田军强攻,强右卫门曾经向城下投掷了大量巨石。而这些,正是他们的力气远远无法达到的。
仅存的兵粮越来越少,无论怎么节约着吃,最多也只能再对付三、五天。信昌急忙召集众臣商讨对策:
“兵粮一空,这仗还怎么打呢?咱们眼看生命危在旦夕了。现在有三条方案:死战到底?开城投降?还是派使者去德川方面要请援军?诸位看着选一个吧。”
信昌悲痛的表情中夹杂着些许无奈。
“我从未想过向武田军投降,干脆决一死战吧!”
“不不,现在绝望还为时过早。德川家不会见死不救,我看不如派遣使者要请德川援军吧。”
“哼,说什么要请援军,现在长筱城已经被武田军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人,就是苍蝇,怕也飞不进来一只!”
眼看紧急会议就要成为座谈会,结论却依然没有出来。
“别吵了!听主公的。主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随即一同将视线投向信昌。
“长筱城走到今天这一步,再说什么易守难攻之类的都是废话了。出城决一死战,也无疑等于是以卵击石,我不想让大家白白送死。假如家康殿下肯发援军救助的话,我们就有救了。到这份上,看来也只能死中求活了。嗯,我的意思是派遣使者到德川家。胜吉……”
信昌将目光投向了同族的奥平胜吉。
“你在咱们家也算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水技之高,据说连河童①也不是对手。我看你潜水游出城想必问题不大吧。怎么样,你愿意作为使者去德川家请求援军吗?”信昌问。
“按理说我是不该推辞……不过……您还是找别人吧。”胜吉小声回答道。
“怎么,难道连你也认为根本没有出城的可能性吗?”
“这个……这个现在倒也说不好。不过您给我这担子也太重了。一路上万一有个闪失,我就是千刀万剐,也对不起地下的列祖列宗哟!这差使我不能接,绝对不能接。但您放心,身为奥平家一员,我一定誓死守卫当家的!”
胜吉死活就是不干,临了还扔下一句漂亮话。
“好,好。那咱们就等草皮树根都吃干净后,打开城门和武田军决一死战吧!待城破后咱们就切腹,要不就干脆伸直了脑袋,等着武田军挨个来杀!”
信昌悲愤之下,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在下不才,愿为主公效命!”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发现说话的是坐在末席的强右卫门。群臣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这家伙素有“傻大个”之称,派谁也不能派他。不说别的,光那个头,武田军想不发觉他都难。许多大臣心下暗想:这小子准是想借这个机会开溜,顺便出个风头。谁说他傻?他这不一点都不傻呀!
“强右卫门,你说你……要当使者?”信昌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主公,强右卫门哪怕豁出性命,也一定不辱使命!”
强右卫门挺胸抬头,脸上写满了刚毅。
说实话,信昌压根就不指望强右卫门。但转念一想:眼下除他之外再无别人,反正都是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在他身上寄托一线生机。
“强右卫门,只要你能将这里的情况带给德川家,就是不回来都成。干脆就留在那边算了,犯不着回来送死。”信昌说道。
在他看来,这不是委派,而是拿长筱城内五百条人命大胆的赌一把。这小子身高体壮,搞不好还真能冲出武田军的包围。什么“傻大个”不“傻大个”的,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为了长筱城内五百条人命,信昌宁可死马当活马医,大胆赌上一把!
信昌吩咐:不管兵粮还剩下多少,也要让强右卫门出城前吃个饱!
强右卫门将密信用油纸包好缝在内衣里,又往腰间塞了点吃剩的干粮,在守城士兵的唾骂嘲笑声中上路了。
野牛门位于合流处的最前面,强右卫门选择从此处下水。其时五月梅雨刚刚过去,川流水量激增。他小心避开逆木(奥平家为防止武田军渡河投入水中的大木头),游到川中央,又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破拦敌网,终于成功游到岸边。
上岸后强右卫门长舒一口气,但敌军仍在眼前,他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强右卫门一口气跑出50里,又从下川潜水,在广濑上陆。他还不放心,又一口气跑出50里地,直到抵达雁峰山才彻底放下心来。
按先前约定,强右卫门在雁峰山下燃起狼烟,告诉城内逃出成功。看到狼烟高起,守城哨兵们不禁高兴得跳了起来。
“看,大个成功了!”
“喂,是谁先前说他不中用的?”
“不是我哟,我早就说关键时刻还得靠他呢!”
士兵对强右卫门的评价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也有人对此抱着谨慎的态度:
“别急别急,援军没来之前,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呢!”
然而此时守城哨兵们欣喜若狂,这种话没有人会听得进去。在他们看来:狼烟升起,不正代表援军马上就要到来了吗?!
越过雁峰山,强右卫门一路急行向滨松赶去。来到上平井附近,发现有个老婆婆倒在路边,木柴洒了一地,看样子像是来这里捡柴的。强右卫门本已从她身边走过去了,想想放心不下,转身又返了回来。
“老婆婆,你怎么了?”强右卫门问道。
“喉咙干,心口疼呀。”老婆婆断断续续地说道。
老婆婆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用今天的话说,属于突发性心肌梗死。强右卫门将她背在身上没走几步,老婆婆就掉了下来;她试着自己走了几步,随即就又摔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