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甲第推着自行车行走在校园,这一次没敢再让老天爷打赏给他一位林妹妹,老老实实地走回有些距离的宿舍楼,一声不吭。这就是他接下来要待四年的学校了,有一个看上去比较能通融的辅导员,接着又冒出一个被赵三金打通关系的老校长,三位室友也都比较有特色,生活估摸着不会太枯燥。
与王半斤的人生观截然相反,自认为没有大沧桑却有小故事的赵八两走在长长街道上,路灯将他的身影拉长。人来人往,莺莺燕燕的唧唧喳喳,雄性牲口们的高谈阔论此起彼伏,那一刻赵甲第觉得要是能有个看得上他这只癞蛤蟆的女朋友人生就真圆满了。最近他的口味开始从校花控转为清纯邻家控,这么一想,他就情不自禁想起那位跟他挺有缘分的女孩,越琢磨越对胃口,联想到她受惊吓小鹿般的逃窜画面,赵甲第笑得更加憨憨傻傻。自个儿一路乐呵到寝室,把几个担心他会阵亡在办公楼的室友给弄糊涂了,以为他受到太大刺激,李峰打趣道:“甲第,我正和沈汉商量着怎么分割你财产,都认为你没办法活着从办公大楼走出来。”
“我没值钱的家当,这台用了五六年的IBM你拿去当废品卖都没人肯要,也就床上新铺盖能值点小钱。”赵甲第乐了,不过IBM本身不值钱,电脑上一些加密文件如果落在有心人手上,还是可以折腾出不少钞票。唐山离京津也就一步之遥,所以赵甲第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太多猪在跑,所谓资源性富人群体,一种就像赵三金,靠着实打实的煤炭和石油资源成为唐山第一批崛起的商人,另一个群体就是北京城里那些贪官子弟,官二官三代,靠着倒卖批文淘金或者凭借内部消息玩股票捞钱。也许正是因为见过太多野猪跑路甚至是大象跳舞,赵甲第才能如此淡定地泡了一碗泡面,然后脱去长裤,穿着一条四角短裤埋头收拾面条。
“真没事?”沈汉关心问道。
“不痛不痒训了一通,后来校长有事进办公室,就放我走了。”赵甲第酝酿了几秒钟给出解释,这个答案有水分,但离真相也八九不离十,至于室友如何理解,是否被误导,赵甲第就不管那么多了。
马小跳见他没事,就安心玩游戏,这家伙把一个学生能够接触到的高科技玩意都带了过来,李峰正用他的PSP玩一款《最终幻想7》。赵甲第对这些游戏本身没太大兴趣,主要是在赵家村经常被赵砚歌纠缠着帮他通关,要是赵甲第不鸟他,那小子也不磕头也不闹,一个已经十四五岁的孩子就是躺在地上不停打滚,滚过来滚过去,直到滚到赵甲第扛不住为止。到今天为止,赵甲第已经帮他通关类似《战神》系列、《大蛇无双》、《皇牌空战》等乱七八糟加在一起有二十多款经典PSP游戏。身为一名偏执的设定党,赵甲第也是看中一些游戏的有趣设定,才肯浪费时间,当然例如《尾行》这种情趣小游戏,宅男赵甲第本人也是相当有爱的。
赵甲第吃泡面看报纸的时候,一个临时班长进来发课程表,以豪迈著称的沈汉当然没忘寒暄客套一番,就差没从抽屉端出那瓶黑龙江白酒龙宾老窖跟瘦猴似的班长干一碗。那位“干部”估计也希望趁这段时间拉拢一下各个寝室,一脸灿烂的模样。马小跳对此嗤之以鼻,李峰倒是也陪着和和气气,坐在最角落位置的赵甲第则笑着点了点头,不像沈汉那般热情也没跟公子哥马小跳那样冷漠。
沈汉这个酒虫现在手头上有两瓶白酒,一瓶龙宾老窖,一瓶玉泉方瓶。前者藏着掖着,后者当茶水喝,痛快了、郁闷了都会去倒一杯,一饮而尽。马小跳和李峰已经见识过这位好汉的酒量。
赵甲第研究完课程表后就去洗了个澡,第一时间把衣服洗掉,晾在阳台。以前他没这么勤快,在高中时代都是跟豹子这伙人一起积攒了一个星期,满满几大脸盆,然后周末诈金花,谁输最多谁去洗衣服,还不能是花钱丢在学校一个理发店的洗衣机里,必须是手洗。赵甲第玩诈金花这类涉及概率的心理游戏,精明得令人咂舌,所以除非运气极差加上那帮牲口运气极好时才会捂着鼻子洗衣服。
至于在赵家村,有童养媳姐姐在,就算赵甲第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逍遥日子也完全可以。神仙姐姐就差没勤快到要亲自帮赵甲第换短裤了,不是赵甲第不想吃掉她,只是家里老佛爷千叮咛万叮嘱他什么坏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对不住冬草这个苦命孩子。赵甲第最听奶奶的话,而且也知道一些冬草姐姐的家世遭遇,也就果真忍着憋着熬着扛着,不让自己化身畜生。不过私下他还是偷偷摸摸揩过几次油,那感觉简直妙不可言,抱着她感觉就真跟抱着历史上柔若无骨的大尤物杨贵妃一样。
也许冬草姐姐在容貌美艳程度上逊色“唐山高跟鞋女王”王半斤,但论肌肤水润程度,已达到阅尽AV破千有码也无码境界的赵甲第看来,也敢拍胸脯说这世上就没比齐冬草更如羊脂暖玉的娘们,要不然,赵甲第也绝不会硬着头皮断断续续学了好多年绘画,就是为了心中一个能给童养媳姐姐人体彩绘的远大理想。
寝室并不规定熄灯时间,所以李峰玩PSP到了十一点钟,沈汉也看一本《金融工程学》到了十一点。赵甲第大概花了半个钟头将全部书籍的目录浏览了一遍,然后再花半个钟头将几块感兴趣的内容消化了一下,大致勾勾画画,最后就将这些书全部竖立在书桌角落,开始研究那本从报刊亭买来的《新发现》,专注阅读一篇有关弦理论和熵力的《第三枚苹果》。然后在李峰上床睡觉的时候,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接起后竟然是一个声音柔柔弱弱的美眉,自我介绍后原来是那位免费乘坐赵甲第自行车后座的女孩。赵甲第精神一振,立刻跑到阳台。
“没打扰你睡觉吧?”历尽曲折最终通过朋友从赵甲第班级花名册中找到联系方式的女孩温柔笑道。
“没有没有,我是标准的夜猫子。”赵甲第害羞道。
“今天谢谢你。”名字叫周小蛮的白菜酝酿半天才诚恳道,估计她也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交际花式孩子。
“应该的,我不发神经病也不会吓到你。”赵甲第苦笑道。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周小蛮貌似没词了,赵甲第也就耐心等着,他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共同话题,最后还是周小蛮说了声晚安,赵甲第才意犹未尽地挂掉电话。他的语文如果光看成绩一直不错,高考也有124分,但那都是在优异理性思维支撑下的产物,就像他可以轻轻松松倒着背出水浒一百零八将,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像文青们那样对水浒进行大篇幅人性上的感性剖析,所以他在花言巧语油嘴滑舌方面一直有待进步。这一点赵三金经常嘲笑是虎父出犬子,而赵家老佛爷则会第一时间出来护着赵甲第说那是八两厚道,说这才是老赵家的种,顺便尖酸刻薄地旁敲侧击一番最后踏进赵家大门的那对母子。老人家一直觉得赵甲第的年轻继母是想要把赵家败干净的小偷,是要祸害孝顺孙子小八两的恶人,所以也一直看小孙子赵砚歌不顺眼。
“这微积分也太难了吧,看不懂瞧不明白啊。”沈汉在位置上叫苦道,手里捧着一本《微积分》上册。他是那种因为畏惧数学才选择文科的典型孩子,文综和语文才是强项,所以微积分在他眼中无异于洪水猛兽。
“没事,有大爷在,辅导费一天一顿饭就差不多。”已经躺到床上的李峰幸灾乐祸道。
沈汉没搭理李峰的趁火打劫,一个人坐在那里愁眉苦脸。
“上课的时候仔细听老师讲就是了,除非授课水平实在太烂,否则以你高考数学105分的基础,考试一定能及格的。”李峰安慰道,也不忍心再打击这位性格不坏的东北哥们。
沈汉叹了口气,没有吱声。
“沈汉以后跟我共同进退好了。”赵甲第回到位置上笑道,沈汉继续没反应,赵甲第也不以为意,他比李峰更清楚沈汉的心思,这汉子绝不是那种考试只拿及格就满足的学生,说不定人家入学第一天就开始盘算着奖学金了。李峰现在名义上还是寝室里数学最拔尖的角色,赵甲第自然也就不发出类似“沈汉你数学包在我身上”的话。看了一下手腕上那块有些年数的双秒追针计时表,已经快十一点半,赵甲第就抽出一本厚重的德语专著,泡了一杯铁观音,开始干正事。他手上那些经典书籍跟时下国内动辄一年出几十万字作品的学术大师“巨作”截然相反,后者是刚出的时候最能卖钱,然后逐渐贬值,最后一文不值,放书柜都嫌占位置,而赵甲第手里的书哪怕是再过一百年,依旧是不朽的经典。听赵三金说最近圈子里开始流行看《资本论》,那个庸俗暴发户让秘书买了一本,随手翻了几页后就扔了,说头晕,赵甲第对此一直无话可说。
“小跳、沈汉,要不要喝茶?我从家里带了点茶叶过来。”赵甲第问道,那只茶叶罐就放在桌子上,方便想喝的人自己动手,也许那位悄悄将龙宾老窖藏好的沈汉根本不会想到这个破茶罐里存放着的茶叶一两就需要将近八千块钱,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马小跳摇摇头,忙着玩游戏。
“随便给我来点。”沈汉递给赵甲第茶杯,赵甲第就帮他泡了一杯。不懂茶的沈汉喝了几口也没喝出啥滋味,也就不继续泡,刷牙的时候将剩下的茶水和茶叶一股脑倒掉。
赵甲第则边喝茶边看书,偶尔转动一下圆珠笔,后来见李峰和沈汉准备睡觉,就把日光灯关掉,打开台灯。当之无愧的首席夜猫子马小跳已经打算奋战到天明,在一个竞技平台上玩SC,赵甲第瞥了几眼室友的微操,稀拉平常,估计连赵砚歌都能完虐之,也就不再留意。等他喝掉五杯铁观音,去厕所放了一次水,刚好过了凌晨,收起书本,掏出手机,手机屏幕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居中坐着一丝不苟的赵家老佛爷,一边是当时已经貌合神离的赵甲第父母,一边是哭鼻子红眼睛的年幼赵甲第,身后站着比他高出一个脑袋做出胜利手势的王半斤,最角落怯弱站着从小就安静的齐冬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