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干部的额头有些汗水,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方手帕擦拭了一下,将手帕叠好收起,掐灭烟头,说:“这就是你要交代的吗?124号。”
“是的,说完这些话之后,我们抱头痛哭一场,陈大哥与黄大哥就离开了中国,此后我再没见过他们——当然,在监狱里见到外人的机会也不多。”女犯人抬起头,带点讽刺地说。
“你仍然否定你的一切卖国行为吗?你知道负隅顽抗、拒不交代问题的下场吗?还是宁肯用这种神话般的故事来掩盖里通外国、出卖我国关键技术情报的事实吗?”赵干部冷冷地说。
“我是一名共产党员。”犯人说完这一句,就不再说话。
赵干部嘿嘿冷笑,“那你更应该明白人民民主专政的定义。一切反抗社会主义革命和敌视、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社会势力和社会集团,都是人民的敌人,敌我之间的矛盾,是对抗性的矛盾。什么是对抗性的矛盾?那是只有采取外部冲突形式才能解决的矛盾。你既然不愿回到人民的行列里来,那么我们对专政对象也绝不留情!”
“其实你也相信我说的故事了,只是不愿去接受你相信的这个事实。”女犯人突然开口道,“不然你不会去档案馆调出那份国民党公函,也不会找一位大学历史系教师来验证我叙述的真实性。现在终于打算使用暴力了吗?那只能代表你输了,只能用暴力来掩饰内心的虚弱了。你动摇了,你输了……赵有财。”
赵干部猛地站了起来,眼神闪烁不定,黑脸上布满汗珠。我不知这时该做些什么好,刚拉开折叠椅站起,赵干部就大吼一声:“你出去!张老师,谢谢!小李会送你回去!别忘记你签署的保密协议!”
“是的,我这就走,赵有财同志。”不知为何,我也情不自禁地使用了刚刚得知的全名。这个名字像箭头一样锋利,将“干部”这一词筑起的威严墙壁轰然穿透。
“出去!”姓赵的男人解开了风纪扣,露出通红的粗壮脖颈,凶恶地咆哮着。
小李冲了进来,我夹起公文包走向门外。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女犯人倒在地上,脸上多出一只穿着军用胶鞋的脚。
楼道里灯光明亮,这座监狱温暖如春。我加快脚步,跨出装潢考究的204——丁字号小楼,在冰冷的空气中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让灌入肺部的冷空气平复我的情绪,然后缓缓抬起头,仰望静谧无比的山区夜空。
故事开始得那样缠绵,又结束得那样突然。我所看到的满天星光里,会不会下一秒就有二十年前的英灵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