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采菊东离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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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样巧?我不由停住了脚步。

“咦!你的脸怎么一下子白了啊?”虎爷奇怪地看看我,凑近我的肩看了看:“伤口没有再流血啊?”

“请问小英雄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沉声问着。

那个小黑孩正要回答,忽地有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虎子,你个小鬼头,舍得回来了?”

我和虎子抬眼,有一人从离地三米高的岩峰半山腰里攸然转了出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们。

那人看似三四十岁的光景,可那灰白的头发迎着花香的风飞扬,棱角分明的脸上,线条刚毅,一条刀疤划过灰色的三角眼,几乎可以同我蜈蚣眼攀亲戚了。

“雪狼叔叔,是您哪,”小黑孩看似害怕地咽了口唾沫,但偏装出一幅欢欣惊喜地模样:“俺阿爹阿娘他们回来啦。”

那人哼了一声:“你私自出走一个月,整个谷里的人都寻你寻疯了,你阿爹阿娘若是真知道了,现下你还会如此太平么。”

小黑孩明显地吁了一口气,抬头灿笑道:“我就知道雪狼叔叔最疼虎子啦。”

那位雪狼叔叔骄健地一拧腰,稳稳落地,大步来到我的面前,灰冷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这是我抓来的女奸细,她压坏了阿娘的金天麻,所以我把她绑回来了。”小黑孩恨恨道。

“你是西域来的奸细?”雪狼的声音带着一丝凌厉,向我逼来,粗壮有力的手扼紧了我的咽喉,我勉力出声道:“我的母亲是逃难到中原的西域人,父亲是中原建州人士。”

“我不是故意压坏这位小英雄的金天麻,”我迎向雪狼的三角眼:“这位英雄,在下亦并非奸细。”

我又把对小黑孩讲过的仙女湖遇匪的事再说了一遍。

那只雪狼一眨也不眨地听着,我说完了,他刚一松手,我的人也虚脱了,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敢问这里是何处?”

满脑门的菊花香渗进肺腑,忽然想起兰生留书里提到菊花镇,刹那间我的心头豁然开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终于知道兰生信中所谓的菊花镇在哪里了,我当初打听的方向本就错了。

这汝州城里本没有一个叫菊花的镇,但是在九宫八卦阵中的圭位必有记号示路,如果当年原非白用碧玉梅花镇作记号称作“梅花镇”,那么这里满野的菊花便是“菊花镇”,如同当年宋明磊用信手捻来干菊花作“镇”,这便是兰生所谓的“菊花镇”。

好一个聪明孩子,他定是怕贼人比我先拿到那封信,故意留信说是菊花镇,而如果没有真正进入这个神谷的九宫阵,如果我不知道九宫阵必须在出口处以标识作“镇”,便根本就机会找到这里。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人怎么也找不到所谓的菊花镇,那是因为根本没有菊花镇,只有这个隐蔽的神奇山谷。

可是我却阴差阳错地还真寻到了“菊花镇”了,我望了望谷中一小片狭窄的天空,暗忖,这兰生如何确定我能找到“菊花镇”,莫非,莫非他认识二哥或者他其实就是二哥手下被下了暗示的暗人?可是若如此他根本没有必要搞出一系列复杂的故事,在二哥要抓我那晚,他就可以放水将我绑回去,他究竟想引我去见谁?这个神谷又同我的过去和未来有着怎样的缘法?

“虎子,下次如果再遇可疑人等,你不必带回来,比如像这个紫眼女人,万一是来找咱们镇入口的,你领她进来,等于是帮了她一个大忙,若是个高手,你将其绑得再紧,到了入口,她亦可轻易挣脱,然后加害于你。”他冷冷地注视着我,对那虎子沉声道。

“我不怕,”虎子瞪大了小眼睛,掏出小盒子:“我有阿黑,阿黑只听我的,我叫阿黑去咬他。”

雪狼仰天哈哈一笑,微一动手,虎子手里的盒子已在他的手上:“若是高手到来,你根本没有机会。”

然后眼前又一花,那个小盒又回到了虎子的手上。

虎子红着小脸梗在那里,再说不出一句,过了好一阵子才呐呐道:“那雪狼叔叔,这个紫眼睛的女人怎么办?带都带回来了。”

雪狼灰色的冷眼看了我半天,淡淡道:“虎子,转过身去。”

我的心紧了起来,虎子哦了一声回过身,然后似乎理解了雪狼的意思,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雪狼已经向我的天灵盖击去,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只得骇然睁大了眼睛。

虎子一下窜过来抱着我打了一个滚,躲过了雪狼致命的一击,我骇然望着我原来所处的地方那一个大坑,显见此人武功修为之高,定然是一个隐匿的江湖好手。

虎子对着雪狼结结巴巴道:“雪狼叔叔,她……她是个女人,阿爹……爹说过人命关天,我们还是审一审吧,万一错杀好人了呢?”

雪狼冷冷道:“虎子,我这是为了我们神谷着想,你果然是你阿爹的种,同你阿爹一样对女人心慈手软。”

“若非你阿娘,你阿爹又怎会放下这大好前尘,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去建一番名垂千古的功业,反倒躲在此处苟且偷生。”雪狼那冷眼中似是无限惆怅,万分懊恼,他转而又杀意毕显地看着我们,“那女人又怎么样,须知这女人的心肠便是魔鬼的果实,而女人的眼泪便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药。”

我一定以及肯定,此人年青时一定受过某位厉害女人对于其在身体以及心灵上的重创。

虎子听得有点晕头转向,懵懂地甩甩头,只是瘪着嘴道:“雪狼叔别老说俺听不懂的话,反正这个女人还是等阿爹来亲自审吧。”

他又气鼓鼓地补上一句:“还有别再说阿娘的坏话了,俺不爱听。”

雪狼迷着眼正要开口,忽地一大帮子人窜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走在前头的是个牵着一个黄发小女孩的老妇,那个小女孩也就二三岁光景,粉嫩的小脸上两只眼珠子乌溜溜的黑圆黑圆,额头一点平安姻脂,黄发扎着两只高高地冲天辫,甚是漂亮可爱,看见了虎子,一下子挣开了老妇的手,蹒跚地跑过去,甜甜叫着:“虎子,虎子。”

眼看就要摔倒,虎子赶紧接下小女孩,抱了起来,瞪眼道:“小兔不听话,才刚学会走路,跑得那么快要是摔了怎么办,还有要叫我大哥,大哥知道不。”

小女孩还是咯咯笑着,奶声奶气道:“虎子回来了,虎子回来了,小兔想虎子。”

然后猛揪虎子零乱披在肩上的发,虎子痛得叫出声来:“红翠姨奶奶,您看小兔呀,我的头发快给她拔光了,好痛。”

那个老妇前来,抱下小女孩,然后上前猛地狠狠打了两下虎子的小屁股,使劲揪住虎子的耳朵喝道:“你个杀千刀的小冤家,连个招呼都不打地走了一个多月,还敢喊痛?”

小女孩牵着老妇的衣角,着急地大声嚷着:“别打虎子,别打虎子。”

“你妹妹都好几天没吃那连藕羹了,说是要留着等你回来吃,奶奶想得你晚上都睡不好,”我注意到那老妇的十指修长,保养得甚好,发式和衣着竟十分新颖,不似乡村老妇,那行止倒有几分风拂柳的优美感觉。

那张风姿犹存的脸上敷满白粉,因为生着气,大声说话牵动面部,便有一些粉掉落到虎子的发上,她放了虎子,可那描绘精致的眼圈却红了,抽出一方上好的丝帛,迎风大幅度地一挥,轻拭泪珠,活像在戏台上唱戏一般:“这么小就让奶奶难受,将来长大也是个负心的臭男人。”

虎子的小黑脸涨得黑里带红,红中带黑,怯懦着:“奶奶别哭了,虎子会对您好一辈子的。”

那红翠姨奶奶却越哭越伤心。

“干娘别哭了,”众人怒力忍着笑,唏嘘道:“虎子这不回来了吗?妆化了成熊眼睛就不好看啦。”

没想到那红翠奶奶还真的收了涕泣,只是扭捏地抱着虎子又骂了半天小冤家。

“哟!虎子,你怎么也跟东离山的土匪似的,开始抢人啦?”一群大汉开始围着我转悠,我注意到他们个个都是人高马大,北地汉子的身形。

“虎子真不赖啊,才七岁就会抢人了,第一次抢还就抢这么一个紫眼睛的大活人来。”

什么,这个小孩才七岁,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虎子,明明看上去十一二岁的身高模样,我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父母能生出这样强壮的孩子。

那虎子嘟着嘴辩解道:“你们不要胡说,她压坏了俺好不容易找到的天麻,俺要她赔,赔不出来,就拿她的人抵债。”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怎么抵啊,给大哥作小,你阿娘肯定就打翻醋坛子了,还是当你媳妇吧。”

又有人叹道:“不亏是大哥的种啊,第一次出门,就抢一这么大的媳妇儿,我说怎么这么久不回家呢,原来忙着疼媳妇呢。”

那个叫虎子的少年黑黝黝的小脸又渐渐涨得痛红,不停地跺着小脚:“快别乱说了,阿娘知道要打死俺了,你们看她是紫眼睛的,俺想着她可能是奸细才绑她回来给爹看的,雪狼叔叔也说要等阿爹回来再看。”

此话一出,那几个壮汉就立时收了谈笑的风声,都改用那犀利的眼神盯上我,如同看着怪物。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着发声道:“这位小兄弟,这位夫人,还有各位好汉,我不是坏人,可否先给我喝点水。”

雪狼冷冷地开口道:“干娘,我看这个紫眼睛的女人不简单,为了咱们神谷,还是灭了的好。”

那个红翠奶奶走过来,抬起我的头来左看右看,问道:“闺女,叫什么名啊。”

我望向红翠奶奶的眼,只见一汪深邃,不可见底,我便平静答道:“我叫金木花,是西安人氏,东离山的土匪杀了我的家丁……”

我又一次叙述了我掉入仙女湖的经过,最后诚恳道:“我绝非坏人,还望这位夫人出手相救。”

我没敢加上一个老字,须知古今中外,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被称作老的,我也没有说如果能替我送一封信到保利庄,我便能为小虎三天之内调来一批上等金天麻,因为不想再生支节,而且我要先见到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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