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风雨故人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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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适应了我在神谷短暂的保姆生涯,虽是各种各样的粗活,好在我少时也做过苦工,于我而言也并非难事。

一开始谷中的人们很惧怕我的紫眼睛,亦担心我是奸细,不敢亦不屑同我攀谈,唯有那个红翠干娘同我聊聊天什么的,我也不敢多问,怕他们以为我真是奸细,净打听些事,后来慢慢同谷主的这几个小孩子熟了,我才知道这里的情况,这群孩子的爹复姓西门,是这个神谷的谷主,中原战乱四起,这个谷主便带着村民按照祖传的一张神秘地图前来此地神谷避难。

那灰发碧眼的雪狼乃是谷中的管家,而这谷中的男子皆是其同村的村民。

那红翠干娘自称是西门谷主的干娘,谷口那九宫八卦阵据说是老祖宗留传下来的,而我在神谷中转攸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兰生和王二父子。

我思忖许久,始终觉得这谷中居民们不像他们自称的那样平凡,倒更像是某支诸候混战中打散的军队,因为据小豹子说他们自六岁起,每日一早,风雨无阻前往谷中一个叫做鹰岩的地方操练,而他们偶尔露出的犀利的眼神,甚至走路的方式都更让我感到熟悉,那是唯有训练有素的武者才会特有的一切。

我便愈加期待那个谷主和谷主夫人的归来,以验证我最后的推断。

这一日,我正把刚刚洗完的衣服挂到院子里晒起来,洁白的衣袂在院里飘着,我等着虎子带着三个弟弟妹妹去雪狼那里上学,我好把做的中饭便当交给他们,没想到虎子一个人皱着眉带着小狼出来了。

“金木,小雀和小豹吃坏东西了,你给他们中午熬点稀粥吧。”虎子怛心地往屋子里看了半天,细细地嘱咐着我要小心照应二个弟妹。

我诺着,等虎子他们走远了,进屋就发现两个小孩正在鬼鬼祟祟地换上出门的衣服,毫无病态,偷偷溜了出去。

我好奇地跟在孩们的后面,却见他们往鹰岩的方向走去,当下我以多年教书匠的经验明白了,这两个小孩极有可能受到了他们的大哥私出山谷的刺激,立志效仿心中的偶像,也要出谷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那鹰岩是两座摩天巨岩,被唯一块巨石鬼斧神功地相隔,远远望去如雄鹰的利眼,故而那块看似从天而降的巨石被称为鹰眼石,这里的地势十分险要。

过了鹰眼石便是东离山的地界,故而红翠和那雪狼都曾严厉地警告过我,万万不能越过那里,以免落到凶狠的东离山土匪手中。

我在背后叫着两个孩子的名字,结果孩子们如惊弓之鸟逃得更快,我施轻功一路追过去,却转眼发现他们爬过了巨大的鹰岩后正要欢呼雀跃,紧接着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停地低头往下看着,最后两人一起跪坐在那里,弯着腰撅着屁股认真地看着什么。

我轻手轻脚接近他们,越过鹰眼石,正有一对男女紧紧拥抱着,互相亲热地啃着,玩得正欢。

这对孩子们实在不太好,可是小豹和小雀却歪着头看得正起劲,我正要轻手轻脚地拉走人们,一不小心碰动脚边的石子,掉了下去,正砸在欲进一步行动的男女身上,那对野鸳鸯立时分开了。

那个女人眉目细长,鼻粱微挺,因为热吻那鲜红的口红花在性感的丰唇边上,水蛇腰的身材被棕色的皮质软甲系得体显无遗,谷中大风拂动刚刚被男主角扯开的桃红色内衣,在万丛绿景中甚是出挑,左眼角有一粒雀痣,愈显得那双杏花眼中充满风情的诱惑,然后又挟着一种令人畏惧的杀气,总之总结为三个字:不正派。

而那男人快速往旁边一躲,慢腾腾地拉着衣服,向我们看来,愣了一下便对我笑着:“媳妇,我们又见面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咽了一口唾沫,盯睛一看,竟然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法舟。

“什么,就她呀?他相公愿意以一箱黄金来赎她?就这个?你媳妇?”那个女人瞥了一眼法舟,冷笑道,“妈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瞧瞧,同他那个阴脸相公一样是紫眼睛的,法哥,你怎么看上这样的,长得还不如寨子里挑泔水的呢。”

我心中一动,段月容还专门为我拜山了吗,真要开口相问,有人却抓住我的手,我低头一看,是那两个冒失孩子,脸色早吓白了,可是表面上还是很勇敢的,紧紧提着手中小号的兵器,抿着嘴看着他们。

“还真是谷主的孩子,你是叫小雀吧,”那个女子咯咯笑了起来,“怎么没见你们的爹呢。”

“我爹如果在这里就没有你这个女人笑的分了。”小豹没好气的说。

那女子却恍然大悟道:“听说你娘怀了个怪胎,都十个月了还没有生下来,所以你们爹带着她出谷寻高人看病去了,原来还是真的哪。”

“你才怪胎呢。”小雀恨恨道:“等着瞧,雪狼叔叔和我阿爹会铲平你们东离山这帮子土匪,替天行道的。”

“笑话,我们东离山岂是你们说打就打得的,”乌八喜冷哼着,“你们爹就是执迷不悟,摊上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泱子,早点同我结亲多好。”

“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阿爹不要你,你就给我阿娘下毒,像你这样伤天害理的女人,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女人份上,我阿爹早杀了你了。”

她的水眸看了我几眼,却对孩子们呵呵娇笑道:“你爹舍不得杀我呢?”

我看这样争下去没完没了,最主要的是法舟已经往我这边的挪动脚步了,便低声让小雀回去叫帮手来,结果这两个小孩的家族荣誉感令他们一个也不肯先走,还是勇敢地站在我身边。

我着急间,乌八喜的长剑出鞘,那剑混身发着乌碧的幽光,极其宽厚,就连男人里面都没有使用这样看似苯重的武器。

“法二哥,且让我会会这位妹子,”乌八喜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也快同我成亲了,这个妹子进了寨子也得给我下跪奉茶呢。”

茶字未出,她早已挟着一阵风向我冲来,我急忙抽出小雀的铁剑匆忙一挡,立时虎口发麻,差点没有脱手了,法舟在后面假惺惺道:“八喜,别伤了你妹子啊。”

“这位女英雄,这里是神谷和贵塞交界之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还是就此别过吧。”我忍着痛。

“妹子别这样说,我们这不马就要一起侍候法哥了吗?”她忽地语气一变,恶狠狠道:“不过得问问老娘的刀答不答应了。”

我定神后退,拧身使轻功向一处高壁登去,法舟叫着:“别让她取到箭。”

在乌八喜没意识到之前,我已经张弓射向乌八喜,看在她是女人面上,只是射中她持刀的左臂,万万没有想到她那超大超重的铁剑砸下来,把她的脚生生砍成了两截。

乌八喜的眼神一下子骇然,法舟一个箭步冲上来,我微惊,急退中滑下斜坡。

她吹了一个口哨,却见周围无数人窜了出来,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完了完了。

天穿开始响着闷雷,乌八喜怒道:“统统跺成肉酱。”

我将箭头指向乌八喜,对两个小孩大喝:“快回去叫人来,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小豹子拉着哭泣的小雀使轻功狂奔,有人向小孩追去,我只得改了箭的方向,连射五枝,击闭了三个喽啰。

另两枝射向向我靠近的匪徒。

我在至高点,渐渐箭袋空了,有人从后面登上我所在的坡上,一把勒住我的脖子,又有人踢开了我的长箭,疾点我的穴道,我半身瘫倒在地,仰头却见是那个阴着脸的法舟。

乌八喜跃上来,狠狠地踢了我几脚,每一脚几乎都命中我的蜈蚣眼,最后,我猛地用一只能动的手猛地勾住她的脚,将她绊倒,然后用另一只能动的脚狠踢她的脸,众人大叫着将我们分开,雨渐渐下大,我的眼中,嘴里满是血腥,我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银晃晃的大刀,握在法舟的手中。

我用一只眼看着他,哈哈笑了起来:“法舟,你也配叫男人吗?”

“媳妇这是怎么说呢?”法舟淡淡说道,眼中鸷猛难懂,我向他唾了一口:“你为了活命,同东离山的土匪勾搭在一起,丧尽天良,残害无辜,你杀契丹人是为了你老婆抱仇,那现在呢,你杀我还有追杀那两个小孩是为了什么?为了讨好你的新欢,还是为了有一天能夺得东离山的大权,当大当家呢。”

“媳妇,看来我们是不能洞房花烛了,”法舟的眼皮跳了很久,慢慢地举起长刀,对我长叹一声:“你一路走好,我们来世再见了。”

他决然地向我的砍下大刀,我睁大了眼睛,就在刀离我脑门一根手指的距离,一道银光从天而至,大力地击落了法舟的长刀,哚地一声戳入高高的鹰眼石中,刀身亮如银龙,刀柄上鲜红的绸布红火焰一般在大风中不停飘扬跳动着,刀峰下摆九个连环在大雨中激烈地颤动着,发出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嗡嗡声,竟然盖过了那乌云中的闷雷。

耀眼的银光反射到我眼中,我抬手挡了一了挡,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把大刀,只觉似曾相识。

风雨中有一人高大如巨人,健壮如神祗,昴藏雄壮的身姿挺立在我同孩子们站的巨石之上,铜铃大眼,如鹰隼锐利俯视着我们,声如洪钟,喝声如雷:“东离山的鼠辈休要伤害无辜。”

法舟冷笑数声:“法舟走了狗屎运,今日得见神谷谷主。”

我依稀感到我松了那张土弓,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声喘气,任雨水灌进口中,左眼的伤口崩裂了,那时的我对于这条蜈蚣的消失已然放弃了希望,我看不见救我那个人是谁,老天爷仍在咆哮,似要撕裂大地的风雨声中听到虎子,豹子还有小雀兴奋地叫着:“金木,你要挺住,阿爹和雪狼叔叔他们来救你啦。”

风雨声中人声嘈杂,唯听见法舟一声闷哼,乌八喜在大声惨叫:“西门谷主刀下留人。”

“好一个神谷谷主,我们后会有期了。”法舟似是竭力忍着痛。

“金木,我阿爹挑了那坏人的一只右手,以示惩戒。”小豹欢快地声音越来越低,我捂着左眼,努力想睁开右眼,可是雨大太了,只能微觑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风雨中走来。

“阿爹!”孩子们胆怯地叫着阿爹,估计他们的阿爹脸色肯定不好看。

小雀过来扶起了我,头一次用敬称紧张地问着:“金木姨,你可好?”

“多谢这位妹子救下我家的这两只活兽。”那人声如洪钟,充满男子气概,传至我的耳中,竟然压过了风雨之场。

我的脚有点小扭,借着小雀和小虎站了起来,眼看要摔倒,一只有力的手扶起了我。

“多谢……谷主。”这个谷主的手果然孔武有力,我这样想着,然后慢慢痛了起来,因为这人开始捏紧了:“这位妹子,好面善。”

哎?!莫非又是哪位不待见我的熟人?我的心又开始紧了起来,可是我的眼,我的脚都好疼,欲挣脱那铁钳一般的手,可是那人却不放,我心下害怕起来。捏紧了手中的木箭:“请您先放开我……”

“你可认识西安原府小五义的……,”那位谷主的手开始打着颤,我的手被他捏得生疼。

我僵在哪里,雨渐渐小了下来,我得以睁开了眼睛。

雨水依然无情地淋浴着这个荒谬的世界,透明的雨珠细流一般滑过我的脸,滑过那人线条刚毅如战神一般的脸,须如刚针,根根在风雨中因激动而颤抖,他的铜铃眼盯着我,闪着狂喜和辛酸,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疑惑而低沉暗哑:“你……可是四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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