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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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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平三年,真宗亲自巡边归来之京不久,便雷厉风行,连着下了一系列的诏令,一反登基三年以来,基本上依老臣所奏,垂拱而治的局面。

    二月初,下诏令百官尽言国事无讳,未能直接奏对者亦可封奏折以闻。亲自下了一系列对边关诸将的升调之令,并令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各举荐一名可堪任边关守将的武官,同时应杨延朗、杨嗣等诸将所请求,特诏几名边关大将可拥有部份练兵之权。

    二月下旬,借赏花之名,召诸将御苑以骑射比赛;

    三月,亲御崇政殿面试科举进士;

    四月,亲河北城防阅武举人骑射比试;

    五月,大赦天下,死罪减罪一等,流配等均开释,免百姓历年来所欠赋税,促进农桑耕种;同月,亲临城郊玉津园观看刈麦等农事,临金明池检阅水战,临琼林苑举行宴射;

    六月,以向敏中为河北、河东宣抚使,促使河北一带恢复农垦:

    ……

    就这样,咸平三年整整一年之内,真宗不但下了多番旨意推行农桑、加强边境、整顿武备、派中枢诸大臣巡查安抚天下,更数次亲自举行射猎、观田、亲试文武举人、接见耆老等事。

    到了年底,已经大见成效,朝廷上下的面目焕然一新。此间,宰相吕端因病重去世,真宗任命李沆为宰相,李沆年老,诸事多由真宗新提升的参知政事王旦、枢密直学士冯拯等辅政。

    到了年底,令天下百官震惊的举措终于出台,真宗在考虑了这一年来所有百官尽言国事无讳的奏折之后,接受王钦若等大臣的奏议,下了两道特旨:一、免天下百生自五代以来历年内所欠朝廷所有租赋,包括赦免人数达数十万人,赦免钱物达一千余万;

    二、减天下冗官冗吏十九万五千余人;

    自五代以来战乱纷纷,许多农民逃亡他乡,虽然战事结束,但是多年来田地抛荒,欠下官府租税无力偿交,因此不敢回家。此番一举免去田租,逃民们可以回家开荒种田,且官府账面上看似有许多租赋可收,可是人已逃亡,实质上也无法再回收,反而令各级官员为了向上级交待,而将许多已不能回收的欠赋转稼在当地种田的农民头上,以致于逼得更多的农民因交不起田租而逃亡,反而使得田地更多抛荒。免去欠租,自可令逃民们安心回归田园,朝廷才能够真正有赋税收入,且逃民归家,不但能令社会稳定,北方农事安定更可以在一旦发生战事时,可以使军队有供给线。

    只是既然减赋,必然要想办法节流,才不致于收不抵支。本朝开国初太祖为了停止中原百年动荡,稳定朝纲,导致冗官冗兵的存在。既然不能减兵,那便只有减官了。那些冗官数量之大,可以追溯到五代时,不但有后周的旧官吏,也有吴越南唐后蜀等各国归降的官员,以及大量开国武官以及朝中各官员荫及子孙、家人、部属的荫官等。

    此一举虽然减冗官冗吏近二十万人,旨意一下,天下震惊。

    这减官之举,牵涉极大极广,几乎天下所有官员,无不牵涉。一时间,奔走相告者、倚门哀哭者、牵裳对泣者等等,几乎是搅得天下大乱。

    真宗一边裁官,另一边则大量将上千名这几年文武科举所中举子,一一填补空档,这批新人不但有真才实学,且年富力强、忠心耿耿,顿时将混乱的局面压了下来。

    皇后郭熙秉承家教及太后李氏的作风素不干政,这不干政的好处,自然由她这十几年的顺风顺水而验证了。然而此时,她却深深地感觉到了不干政对自己的不利。

    她或许并不能完全明白真宗这一系列改制的前因后果,但是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这微妙之处或许是真宗所没有察觉到的,却瞒不过她。

    后宫之中只有嘉庆殿的修仪刘娥,才是这番政治改革中的最大得益者吧。她一步步地分析过来,越发觉得可怕起来:刘娥之假兄刘美,接替傅潜之职为监军,已经插手军界;刘美的妻舅钱惟演本为降王之后,照理说难进中枢,却借着才子之名,与朝中杨亿、刘筠诸名臣修史书之列,不但可以借修史博得名望,更可借此与杨亿等人将来同入中枢;刘娥当年曾暂避张耆府上,如今张耆亦得以出任昭州刺史,为一方大员……

    郭后心中暗暗冷笑,纵然刘修仪再有百计千计,只可惜,终究敌不得她手中一张王牌。

    新年过后,便有大臣上表,请求为国家计,宜早定皇储,请立太子。

    真宗至今生过四子,皇后郭氏生了三子,都是在王邸中出生的,长子与第三子因先天不足,都是襁褓之中便已夭亡,尚来不及赐名。此时身边只有皇次子玄祐,此时刚刚七岁。另有宫人曹氏生了皇四子玄祉,那孩子长得甚是聪明可爱,不料于去年忽然生了一场急病,也夭折了。此时后宫之中,便只有皇次子玄祐,那便是无可争议的储君了。

    如今真宗膝下独此一子,自然十分钟爱,且这番上表的是副相赵安仁及御史田锡,此二人俱是以秉直敢言而著称。

    但是此表一上,却引起了朝堂的纷争。大理寺卿王钦若上表说:皇帝春秋正富,皇子尚且年幼,何必早定储君。大学士钱惟演也附和王钦若,一时间朝堂上分为两派,纷争不已。有数名老臣,却又一言不发,保持中立。

    真宗心中一动,按下了奏折。

    回到后宫嘉庆殿,他依着平常习惯,与刘娥谈论些今日的朝政。朝政之事,素来极为繁乱,他身为君王,却又不能轻易在臣子们面前表示自己的喜乐。

    这个时候,刘娥往往只是静静地听着,对于朝政之事她一般不太出言,只是微笑倾听,但是有时候一个温柔眼神,也往往能够令他心情好转;或者有时候朝政事多,真宗前后想不到时,只消问一下刘娥,她必是帮他用心记下了许多事。她出言向来不多,只是有时候偶而一句半句点到为止,却于他十分有用。

    前面几个奏折,刘娥都能与他一起讨论,直说到请求早立储君时,她却微微一怔,似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

    真宗不解,再三问她,她才笑道:“早立太子,能安皇后之心,那自是一件好事。做父母的总是爱孩子,但是有时候,却也未必都是真的对孩子好。”

    真宗怔了一怔:“这话怎么说?”

    刘娥浅笑道:“官家,可还记得当日您是怎么成为太子的?先皇先是有意于楚王,后来又定了许王。此后,却是过了两三年,才择定了您,又冷眼观察了您好几年,甚至有时故意冷落您,考验您,最终,才把这皇储之位交付于您。这固然是为天下为社稷之计,选定好可托付天下之人,也是为了爱护官家,免遭楚王、许王之厄。怕早定储君,则其身边会多了一群利害相关的人,倘有小人觊觎,引上邪道,反而不好。便如当年唐太宗的太子承乾,早在幼年便立为太子,便有无数投机之人,围在他的身边,用种种邪门歪道,投其所好,终于将他引上邪路,以致于误了一生。我朝皇子年满十五,要出宫开府,体察民情,才得逐步进封。如今官家的几个弟弟,也是先从国公到郡王,都还没封亲王呢。且皇子年纪尚小,心性未定,何必急在一时呢!”

    真宗听到承乾故事时,瞿然动容,惊道:“小娥你说得甚是,此事不但关系祐儿一生,也关系着大宋江山的未来,不可不慎重。”

    刘娥温言款款:“官家,二殿下到底是皇后独子,虽然年纪尚小,却无疑可算得未来储君。此时他已经七岁了,皇上应该善择良师为其开蒙了。”

    真宗点了点头:“朕自有分寸。”

    次日便下旨,封皇次子玄祐为信国公,择良师为信国公启蒙教学。

    皇后郭氏接旨谢恩后,站了起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侍女莺儿恨恨地道:“娘娘,此事必是西边嘉庆殿做祟!”

    郭后叹了一口气:“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了,没能把那些老臣们说动。官家的性子我知道,象老太师吕蒙正、参知政事寇准这样有份量的人,若是肯为我儿说话,说不定当朝便把事情定了下来。若是犹豫得几日,回了后宫被枕头风一吹,事情便难办了。”

    莺儿顿足道:“偏是这些人老奸臣滑,断不肯给人个准信儿。”

    郭后冷笑:“这些人若是一问便准,也做不到今日的地位来。”她向后倚在榻上,微微一笑:“以后日子长着呢!祐儿如今是嫡长子,只要我细心教养,将来必是众望所归。她便是做祟得一时,哪能次次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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