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卷 第六章 藉伤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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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像静止下来,包括不分昼夜的时光流逝,就像全无生机的乾旱沙漠。

空气的灼热度却不断提升。

如此气势,真是骇人听闻至乎极点。

可达志忽然背脊微弓,双目神光更盛,眼看出手在即,忽有人扬声道:“达志以往数次廷比,用的只限‘次沙诀法’,今趟却数诀并用,让我们大开眼界,是否有特别的原因?”

李建成、李元吉和所有太子党、妃嫔党那方面的人,无不心中大骂,发言者摆明是帮徐子陵扮的莫为。

无论千军万马的沙场决胜,又或高手间互争雄长,均讲求一鼓作气。可达志蓄势待发,若给打断,气势受挫后,再发招当然会受到影响。

众人循声瞧去,发言者赫然是坐于右方首席,李渊宠信的大臣封德彝。

李世民一方的人无不大讶,封德彝一向与李建成关系密切,被视为太子党的中坚人物,为何会这样明助天策府的一方。

徐子陵亦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封德彝对自己多么看重和有好感,亦该不会冒着开罪太子党和妃嫔党之险,为他助力。

不过这并非生死决战,只是廷前的切磋较量,谁都不能怪责封德彝。

李渊这督战者微笑不语,旁人更不敢异议。

可达志从容一笑,仍保持强劲的气势压力,双目不瞬的紧盯徐子陵,沉声答道:“有莫兄这么难得的对手,达志怎敢敝帚自珍,当然要全力出手。”

李建成等立时心中叫绝,可达志这番话表面谦虚,骨子里却是傲气迫人,暗指以往天策府的高手,尚未够资格迫得他使出全力。

假若他今趟能击败徐子陵,那谁都感到天策府再无能与他撷抗的对手。

徐子陵淡淡道:“多谢可兄抬举,请赐招。”

可达志舌绽春雷,暴喝一声,收到身后的狂沙刀变魔法般出现在前方,以极玄奥奇异的手法,身随刀走,往徐子陵击去。

寇仲首次为徐子陵担心,并对可达志生出莫测其高深的感觉。

令他对可达志重新评价的原因,是可达志虽分心回答封德彝的说话,气势不但能持不变,且有增无减,既显现出他强大的斗志和坚毅不移的精神,更展示出他深不见底的功力。寇仲自问亦未必能达此境界。

徐子陵首当其冲,更清楚感受到对手的压力。

他差点要弃下手中长剑,以擅长的印法来挡他这预先张扬的三刀。

他当然不能这么做,只好把杂念全排出脑海外,暗捏不动根本法,提为全身功力,以应付对手以卷沙诀使出来的凌厉刀法。

狂沙刀在虚空画出一道充满旋卷味道、波浪般起伏的轨迹,变化无穷的朝徐子陵“卷”过来。

虽是一刀,却由十多重连绵的波卷组成,每个波卷、时间和攻击的角度都有精微的转变,送出卷卷刀劲,汇为成能被墙裂壁的凌厉刀气,威力无涛。

徐子陵也憔得眉头大皱,适才他能在可达志的滚沙刀诀下力保不失,赖的全是卸劲借气的手法,可是可达志明显是针对他这“强项”而发的一刀,根本是卸无可卸、借无可借,硬迫他强拚的高明手段。

最头痛的是可达志早在蓄势待发之际,藉气机把他锁定,若采早前的先躲后攻之法,只会避得一刀,避不过第二刀,在气机牵引下被对方乘势一举击破。

至此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可达志确属跋锋寒、杨虚彦、侯希白那一级数的年轻高手。

徐子陵低叱一声,电掣飘前,长剑先在外弯,再向可达志迎去。

“当”!

刀剑像两道闪电交击在一起。

长剑应刀断折。

殿内过半人失声惊呼。

李靖举手往摆在桌上的小铜钟击去,但已来不及阻止即将发生的流血惨事。

可达志的狂沙刀在劈断长剑后,兜头照面的往徐子陵胸口劈去。

眼看收不回这大有一往无前的一刀,徐子陵扣掉断剑,大拇指却奇迹般按在刀锋处。

“当”!

停战的钟鸣响。

徐子陵应刀飘飞,断线风筝的落往丈许开外,落地时似微见跄踉,始能立定。

可达志收刀后退,双目射出奇异的光芒,一眨不眨的瞧着徐子陵,而在眼神中掩不住带上一丝骇异神色。

殿内诸人这才舒一口气。

即使李建成亦不愿见到自己的手下猛将在这种佳节当前的场合,闹出流血死亡的情况。

大殿仍是鸦雀无声,静待李渊的判定。

李渊亲自鼓掌赞好,立即惹来全殿附和,喝采不绝。

李渊长笑道:“好!好!两位卿家的比试确是精采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可达志和徐子陵下跪谢恩。

李渊环视全场,拈须微笑欣然道:“可卿固是刀法盖世,莫卿亦为剑术超凡,只可惜剑是凡铁,非战之罪。朕就判令作平手论,谁有异议?”

当然没有人取反对大唐皇帝兼李阀之主作出的判断。

李渊又道:“就由秦王赏赠可卿十两黄金,皇太子则赐赠莫卿宝剑一把。”

徐子陵和可达志同时谢恩。

殿内诸人喝叫好。

这可说是李渊的一次尝试,希望能平息两子间的纷争。

寇仲凑到尚秀芳耳旁道:“明天见!”

接着长身而起,在群众瞩目下,来到殿心两人中间处。

李渊讶然朝他瞧去,寇仲叩禀道:“假若小人医眼无误,莫为宗兄因剑折而受到内伤,必须立觅静地,由小人亲自施针,否则后患无穷,皇上明察。”

李渊关切的目光落到徐子陵身上,后者合作无间的道:“神医看得很准。”

殿内诸人同声赞叹,这么隔远一看,便洞悉徐子陵受了内疡,不是医术如神如寇仲者,谁能办得到?

有活华佗之称的韦正兴差点要躲往桌子下面去。

李建成一方的人则啼笑皆非。寇仲此举等若间接指出徐子陵扮的莫为实是大输家,增添了可达志的声威。但若治好这个武功差不了可达志多少的敌人,却才真个后患无穷。不过医者父母心,兼之一向予人糊涂印象的寇仲似又不明白长安派系斗争的形势,连李建成也不忍真的怪他多事。

李世民长身而起道:“有劳莫神医妙手回音,照顾莫老师。请父皇赐准。”

徐子陵、寇仲心和肚明李世民终看穿两人的身分,谢恩后慌忙离开。

长安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声此落彼继,响个不绝。

两人离开皇宫,均有龙回大海、猛虎归林的轻松感觉。

挤进大街的人流里,更感受到除夕夜的热闹气氛。最大的两个花灯年宵夜市,分别在东西两市内举行,街上大部分人均以两市为目的地。少男少女联群结队的尽兴游逛,令两人回信起在扬州过年的情景。

寇仲笑道:“我们两兄弟终可大摇大摆的在长安街上并肩漫步,世事之难以逆料,莫过于此。”

徐子陵微笑道:“趁离与侯公子约定会见面的时间尚有半个时辰,莫神医可有兴趣欣赏一下本地名胜。”

寇仲知他必非只是观光那么简单,欣然道:“小人怎取不从?”

徐子陵领着他朝跃马桥的方向走去,“砰砰”群中,不和谁把烟火对上半空,爆开连串艳丽的彩芒图案,幻丽如梦。

寇仲叹道:“自随娘离开扬州后,我们像从没有过过年似的,所以今晚的感觉特别强烈。”

徐子陵笑道:“是否想起你的致致?”

寇仲颓然道:“又给你看穿。小弟上趟受相思折磨,是在中秋月圆之夜,令我抛开一切往岭南找她,不知是否佳节会特别惹人思念的呢?”

徐子陵给勾起在该节于成都碰上石青璇的动人情景,不由亦叹一口气。

寇仲探手搭上他宽敞的肩头,低声道:“你又想起谁哩?”

徐子陵岔开话题,道:“每个人的过去只是个沉重的包袱,不提为妙。可达志这小子的狂沙刀法确有一手,你有没有胜他的把握7。”

壁仲沉吟半晌,道:“非常难说,适才他和你对上时,因为非要分出生死,故仍留有馀力,假如真的全力出手,更不易应付。”

跃马桥在望,街上聚满放烟花燃爆竹的少男少女,气氛热烈。

寇仲又道:“若有机会和他狠拚一场,必是人生快事。”

徐子陵突然敦步,道:“到啦!。”

寇仲环目扫视,发觉正位处一座寺院大门外。此寺规模不大,但显是香火鼎盛,此时中门大开,来许愿祈福的人往来不绝,望进去人头汹涌,烟火弥漫。

寇仲一震道:“这就是无漏寺,建于开皇八年,难道与宝库有关吗?”

徐子陵拉着他挤入寺门,道:“我是从寺院巧妙的结构布局,感觉到此寺极可能出自鲁大师的设计,若小弟法眼无误,杨公宝库的入口就该在寺内某处。”

寇仲精神大振,旋又叹道:“只恨现在寸步难行,明晚我们再来探路踩场。”

徐子陵也同意在眼前的情况下,绝无可能寻找地道,笑道:“不会再说我不够兄弟吧!”

寇仲赔笑道:“小弟怎敢。”

此际两人来到大雄宝殿的白石台阶下,梵颂之音从殿内传来,应是正进行法事。

寇仲道:“要不要到殿内感受一下建筑的内部结构,凭你陵少的慧眼看看是否真的是鲁大师的风格。”

徐子陵笑道:“小弟正有此意。”

辛苦一番,两人才能挤近殿门,同时往殿内瞧去,只见一群和尚,背着他们面向佛坛,正在敲磬念佛。

主持法事的该是此寺的方丈,面对众僧,双手合什,眼观鼻、鼻观心的领头诵经,一派有道高僧的模样。

徐子陵忽然虎躯一颤,拉着寇仲回头便走。

寇仲大讶道:“甚么事?”

徐子陵低声道:“那主持是”邪王”石之轩。”

寇仲失声道:“甚么?”

徐子陵肯定的道:“那主持就是石之轩,他虽黏上胡须,但化了灰我也认得他。”

寇仲大喜道:“你的锐目定错不到哪里去。且这亦是顺理成章的事,石之轩不是曾拜于四大圣僧其中两人的座下,偷学佛法绝艺吗?扮高僧等若做回他的本行。哈!我们今回是行运到脚指尖,若非举行法事,我们哪有机会见得到他。”

两人终挤出寺门,朝跃马桥走去,更感受到佳节举城欢腾的气氛。行人虽是你碰我撞,但谁都不会因此抱怨发怒。

寇仲续道:“老石倒想得周到,只要来做闭关修行,又或说是云游四海,便可出去大干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勾当。”

“彭!彭!彭!”

一群小孩把燃点的爆竹投从桥下的永安渠,爆起愈多水花,愈能惹起欢呼和喝采声。

罢巧有人离开为得密不透风的桥栏,两人取而代之,凭栏而立。

寇仲随徐子陵的目光望往天上的半阙明月,道:“你在想甚么?”

徐子陵轻叹道:“我在计算我们联手突袭,能否取石之轩的老命。”

寇仲双目闪过浓烈的杀机,旋又为眉道:“你比我更有资格作出判断,他的不死印法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徐子陵坦白道:“我仍摸不清他的底子,大概而言:那是一种生和死的转换,被攻时可化死为生,攻入时则可生为死,使敌手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自己则永立于不败之地。昨晚我虽施尽浑身法宝,但他仍像个没事人似的,可以想见他的厉害。”

寇仲道:“照你估计,若我们要杀死石之轩,侯希白会怎样反应?。”

徐子陵道:“这个非常难猜,首先我们须决定是否要与石之轩来个大解决,其余的迟一步才想。”

寇仲苦笑道:“假设宝库入口真在无漏寺内,我们不想办法解决他也不成。”

徐子陵道:“若这是我们的决定,那今晚我们绝不宜对付杨虚彦,免致打草惊蛇。”

寇仲点头同意。

要知直至这刻,晓得他们已抵长安的除婠婠外,其他都是不会露他们秘密的人,但如他们出手对付杨虚彦,石之轩定会生出警觉,甚至会推测出高占道等与他们有关系。

寇仲道:“侯小子那一关又如何?”

徐子凌道:“让我和他说,大家既是朋友,不该有任何隐瞒。看看他的反应,我们再作决定。”

寇仲用力一拍他肩头,断然道:“就这么决定。我们这就去找侯小子。”

两人正要离开,香风袭至,一把甜美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背后道:“请问两位仁兄,无漏寺内究竟有甚么吸引力,令你们在百忙中也要抽空一游?”

寇仲和徐子陵不用回头亦知来者何人,不由心中叫苦。

柔软动人的女体,紧挤入两人中不足容人的空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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