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卷 第一章 万事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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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在一所由高占道安排的普通民居与寇仲碰头,两人均非常小心,肯定没有人跟踪,仍施展种种惑敌的方法,这才悄悄入屋。

寇仲稍迟片刻,入厅时徐子陵挺立窗前,凝望大雪后的晴空。

鞭爆和小孩的欢笑声仍时有从里巷间传来,充满春节送旧迎新的气氛。

寇仲来到徐子陵身后,怕惊扰他地放轻声音道:“不是在想石青璇吧!她是否真的长得很标致,比之师妃暄如何?”

徐子陵叹一口气,缓缓道:“我谁都没有想,脑海里空白一片。”

寇仲道:“有时我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为何有些人长得高大好看,一些人却完全不吸引人!”

徐子陵点头道:“人打出世就不公平,不但有美丑之分,更有智愚之别;像李世民本身得天独厚,更长于权贵之家,时运一到,就成为未来霸主的格局。若你仲少和他掉转身份,师妃暄支持的再非李世民,而是你仲少爷哩!”

寇仲道:“说得好!我寇仲正是不信邪。况且老天爷旨意难测,谁说得定将来的结果。好啦!你那方面进展如何?”

徐子陵道:“一切依计划进行。”

寇仲大喜道:“云帅肯点头吗?”

徐子陵道:“若能杀死赵德言,将是他今趟到中原最出乎意外的大收获,何乐而不为。像云帅这种人,和他说甚么都没用,只有动之以利害,才能把他打动。你试试说服他去对付石之轩看看,纵有血海深仇又如何?”

寇仲笑道:“陵少看得非常通透,师仙子又有甚么反应。”

徐子陵道:“她感到我们很不妥当,不过照看似仍未猜得我们收到风,知悉她请出宁道奇来对付我们。”

寇仲道:“只是对付我小寇仲吧!她还舍不得对付她的子陵兄弟。”

徐子陵气道:“还要说这种无聊话。若有选择,我绝不会算计去对付她。”

寇仲道:“问题是她先算计我们。以师妃暄的立场,绝不容邪帝舍利落入魔门任何一方手上,皆因后果难测。坦白说,我也希望舍利给师妃暄或宁道奇抢走,否则我们亦不会有甚么好日子过。”

徐子陵道:“听你的口气,该找到入口吧!”

寇仲欣然道:“幸不辱命,我敢写包单是西寄园的北井,昨晚不但水位忽然高涨,且此深达五丈,比其他水井要多深两丈,只此已惹人怀疑。”

徐子陵道:“甚么时候进去?”

寇仲道:“那要看安隆运数如何?假设他黄昏前到澡堂去,我们就顺手干掉他才入宝库。”

徐子陵道:“你不怕节外生枝吗?”

寇仲道:“这非是节外生枝,而是惑敌之计,我们不妨公然以本身的样相,在大庭广众击杀安隆。谁想得到接着我们立即进入宝库?”

徐子陵皱眉道:“你的计划似乎很牵强,况且你这莫神医忽然消失,不怕惹人起疑?”

寇仲叹道:“我是要为你出一口乌气,还点颜色给石之轩看,至于莫神医,你更不用担心,因为李渊想正式委任我为太医,所以我正应该留书出走,表明自己云游济世的志向。哈!”

徐子陵苦笑道:“假若你留书出走,而我们今晚出尽宝仍不能进入宝库,岂非弄巧反拙。”

寇仲正容道:“若进不了宝库,我们立即就走。小弟回彭梁后就把少帅军散伙,恭请李小子去接收。老天爷要这么待我,我寇仲尚有甚么话好说的。”

寇仲回到沙府,沙福截着他道:“青青夫人那边派人传来口信,请你今天有空到她那里打个转。”

事实上除夕晚喜儿向他传过话,说青青想见他。不过这两天他确无法抽身。

思忖间,沙福又道:“听大姑爷说,皇上有意任命先生为太医,嘿!皇命难违,先生会否取消云游四海的计划?”

寇仲压低声音道:“你说小命紧要,还是皇命重要?”

沙福愕然无语。

寇仲拍拍他肩头,迳自回房。

跨过门槛前,他早有心理准备,好应付婠婠。以阴癸派一向的作风,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轻易听从他寇仲的安排。

照寇仲估计,不论是祝玉妍又或赵德言,其野心应不会止于只取得邪帝舍利,而是人和财物都不肯放过。不单要把宝库内的兵器财宝全部夺取,更要置他和徐子陵于死地。

他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已成为魔门最大的威胁。因为每一天他们都以超乎任何人理解的速度在武道上迈进,照此推断,很自然的终有一天,即使祝玉妍、石之轩之辈,亦要在他们手底下俯首称臣。试问魔门中人谁希望事情发展到这地步。

果然婠婠在内房床上玉体横陈的候他大驾,笑意殷殷的道:“祝师请你们把人交给她,她保证可解去‘七针制神’之术,你们大可以放心,不用再受赵德言威胁啦。”

寇仲好整以暇的在好对面坐下,微笑道:“涫大姐你是否在说笑?不如这样吧!你把令师请来,我和小陵在旁监察,如此天公地道,涫大姐意下如何?”

婠婠黛眉浅蹙,为难的道:“要解开此类控制神魂的异术,必须心无旁怠,不能有外人在场,更须有可信任的护法。你们既要师尊到你们指定的地点去,更要在旁监察,怎行得通?”

寇仲哂道:“我们千辛万苦把人救回来,你说会否蠢得就这么把人送出去?另有折衷的办法,就是你们把解针之法告诉我们,由我们自行动手。勿忘记小弟既能冒充神医,对经络穴位怎都有两手吧!”

婠婠心平气和的道:“师尊必须看过雷先生的情况,始能下手解救。其中有很多玄妙处,实是说之不尽。假若就那么提供一个解法,把人医坏,徒然令我们间生出误会。”

寇仲坚决摇头道:“你们早有一趟不恪守承诺的前科,教我如何能在与人命攸关的事上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们。”

婠婠在床沿坐起娇躯,俏脸回复一贯恬静无波的笃定神态,并带着一种教人心寒的冷静,淡淡道:“你是要不信守誓约啦?”

熟悉她的寇仲知她动了真怒,会随时出手,一边提聚功力,边冷笑道:“我寇仲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反悔。我和你立的誓约,只是把圣舍利交到你涫大姐手上。只要你肯依我的安排,我寇仲可担保把圣舍利送到你手中,至于你们能否保存圣舍利就要看你们的本事。”

婠婠一对美眸芒光闪闪,与他对视片刻,道:“你们可知自己正一步一步的踏进赵德言的陷阱去,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赵德言的作风,他不但不会救人,还要把你两个无知的小子杀掉,独吞圣舍利和宝库。”

寇仲摇头叹道:“说到底,你们仍是害怕赵德言。算我看走眼吧!好!为免你说我寇仲没有口齿,无论你参加或不参加我的计划,我也会把圣舍利交给你。”

婠婠面色缓和下来,幽幽叹道:“过度自信会把人害死的。赵德言是魔门出名难缠的人物,岂会任你们摆布。这样吧,我们手头上有个能以假乱真的黄晶石,就用它来掉包,让你们去向赵德言交易。那就算赵德言违诺,你们也不至让他占尽便宜,又可完成我们的誓约。”

寇仲心叫厉害,暗忖若让婠婠同进宝库,说不定她会拿此赝品把舍利掉包,以她的身手,而他们又没特别留意,确有机会办到。

沉吟道:“邪帝舍利乃魔门异宝,说不定你们魔门中人会对它有特别的感应,为策万全,我看必须以真舍利去作交易,然后另谋护宝和脱身良法。否则到时我们不但要设法突围,还要保着雷老哥,谁来可怜我们?此计万万不行。”

婠婠嗔道:“左不行,右也不行,你究竟在动甚么歪脑筋。”

寇仲俯前少许,肃容道:“我这计划既大胆又可行,灵感来自当年蔺相如携和氏璧见秦始皇嬴政,赵德言比之嬴政至少差一大截吧。只要舍利在我手上,赵德言必须乖乖救人,否则一拍两散,来个如假包换的玉石俱焚。只要大姐们在适当时机现身,取走舍利,那时我们全力抢人,你们则设法护宝,并把赵德言牵制,岂不两全其美。最理想当然是顺手把赵德言干掉,那要看老赵他的运数啦!”

婠婠皱眉道:“你倒想得天真,雷九指看来死定哩!”

寇仲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未必!否则纵使我们真以舍利作交易,雷大哥亦要性命不保。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清脆利落,涫大姐明白没有?”

婠婠轻轻一叹道:“你们准备何时与赵德言交易?”

寇仲毫不犹豫的道:“明晚戍时初布政坊的突厥外宾馆后院,我们此刻可再详论细节,约定种种暗号,使双方能配合得天衣无缝,皆大欢喜。”

婠婠道:“在对方的地方交易,是否聪明之举?现在主动权稳握在你们手上,换过另一个地方,对你们会有利无害。”

寇仲几可肯定阴癸派在别无他法下,只有在他们与赵德言作交易前下手强夺一途。那时他们为要照顾雷九指,将完全处于捱揍的劣局,使得对方不但可轻易抢得舍利,还可顺手把他们干掉。

不论是祝玉妍、赵德言或石之轩,谁肯甘于只取得邪帝舍利,而坐看寇仲把大批兵器宝运离长安,最后更极有可能落入李阀手内。

他们为要跟踪寇仲和徐子陵,即使出动最顶尖的高手亦未必办得到;可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监视高占道等人,却是绰有裕余。

魔门三大巨头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均衡状态下,表面看来赵德言似是最弱,其排名亦在祝玉妍和石之轩之下,但因有突厥人在背后撑他的腰,兼有康鞘利、可达志和大批突厥高手助阵,登时令魔门势力最强的阴癸派也不敢轻觑他们,而最重要的一点,在现今的形势下,连身为当今实力最强的霸主李渊亦不敢开罪突厥大汗,何况是祝玉妍和石之轩。

这一切全在寇仲算计之中,婠婠的反应当然亦在意料之内。

寇仲叹道:“明早李渊将率文武百官到终南山脚举行一年一度的春狩,长安城会由李建成全权负责,那时长安城将是长林军的天下,有甚么地方不是可达志所控制的地头。所以照我看再不用节外生枝,就在外宾馆和老赵作交易;我敢断言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亦要给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婠婠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你们要玩火,我们姑且奉陪,不过你勿要耍甚么花样,否则我们会不择手段的作出报复,凡与你们有关系的人,都会成为我们辣手对付的目标。”

徐子陵查看过秘道的出入口,回到厅内与高占道三人商议,道:“从水道把东西运走是最便捷的方法,但也最易令敌人有可寻之处,变成最危险的方法。”

高占道苦笑道:“我们计划时,还以为一切可在静悄悄下进行,怎想得到会如目下般搅得满城风雨,人人虎视眈眈。”

徐子陵道:“我们可以低估李元吉,甚或李建成,但绝不能低估天策府,其谋臣如杜如晦之辈,武功虽不行,却是才智高绝。李世民想也不想的一口答应在我们运宝离城后才动手,肯定是胸有成竹,不怕我们飞到那里去。”

牛奉义充满信心的道:“我们尚有陆路方面的应变计划,必要时可采迂回曲折的路,巧布疑阵,只要能越出唐室的势力范围,我们便能安返彭梁。”

徐子陵道:“假设我们的兄弟中,有人给敌人收买,结果会是如何呢?”

三人你眼望我眼。

高占道道:“这不太可能吧?我们兄弟大家曾同生共死,怎会有此种不义之徒。”

徐子陵道:“人心难测,兼之长期居于长安,目睹唐室如日方中的气象,思想改变并不出奇。”

查杰道:“天策府晓得我们同兴社和寇爷、徐爷的关系,只是这几天的事。而我们又迅速把人撤走,李世民就算想把人收买,亦来不及措办。”

牛奉义点头道:“我们已非常小心,留在长安的十五名兄弟,都是信赖得过的。更关键处是行动时互相照应,没有人能有机会单独去见某方面的人。”

徐子陵正容道:“我或者只是多疑,仍留长安的兄弟该没有问题,撤往城外的兄弟却很难说,李世民最善收买人心,兼且对本地的帮会一向留意,懂得向谁入手,高官厚利引诱下,人心改变亦是常情,所以我们不能不防他一手,甚至可反过来利用这破绽。”

高占道道:“徐爷对此有甚么指示?”

徐子陵道:“到我们进入宝库,完全掌握要运送财货的数量规模,我们始可厘定运宝大计。但对分散城外的兄弟则必须先作出部署,趁敌人不曾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分配妥当。”

高占道三人听得糊涂起来。徐子陵刚说过怕有帮中兄弟给敌人收买,现在又说要先分配他们,岂非会早一步把秘密部署泄露给敌人晓得吗?

但在各人再深入思量,亦认同徐子陵的话非是无的放矢。

李世民乃现成的霸主,投靠他可立即获得大利益,效忠寇仲有何结果却仍属未知之数,假设李世民有意收买,说不定真能把一些意志薄弱的帮中兄弟打动。

局势的发展,再没有人敢说所有兄弟仍在全面控制下。

徐子陵淡然道:“或者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但肯定的一点是撤往城外的三股人,部份或全体均在敌人的严密监视下,所以我们可通过调动他们进行惑敌之计,令敌人摸错门路。”

牛奉义面色微变道:“那他们岂非正身陷险境。”

徐子陵道:“短期内将不会有任何危险。对我和少帅来说,兄弟们的安全比宝库更重要。只要我们确定如何进行后,他们就可化整为零,全体分散并立即撤离关中,到关外再集合。”

高占道等瞠目以对。

就算加上寇仲和徐子陵,他们也只得二十个人,任每人多长出三头六臂,对运走庞大的财货兵器,仍是力有未逮。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们要确定的是宝库内的情况,瞧瞧老谋深算的杨素,是否有运走兵器的任何稳妥计划,而我们亦不用一次过把所有东西全部运走,只要把东西转移到另一个处所,待风声过后,再设法运出,那将大出敌人料外。”

这正是给沉落雁提醒后,徐子陵和寇仲想出来的花样。

高占道三人豁然大悟,原本苦思不得的变成实际可行。

不由士气大振,更感觉追随寇徐两人,是正确的选择。

只有多方惑敌,他们始有望活着回到彭梁,舍此再无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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