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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第四章 死亡香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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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定都从位于南园的凤呜阁走出来,向刘裕道:“大小姐请刘兄入内说话,真奇怪!大小姐似乎非常高兴刘兄来见她。我就在这里等候你。我们愈不惊动人愈好!否则若传入琰少爷耳内,他或会不高兴。唉!谢府没有人不怕他的。”

刘裕拍拍梁定都肩头,道:“我明白!我会求大小姐秘密遣人去请钟秀小姐来,见完她,我立即离开。琰少爷从皇宫回来了吗?”

梁定都颓然道:“他尚未回来。唉!不过,若事后给他知道,也有我们好受。现在他对孙小姐的管教严苛了很多,再不像安公在世时那么轻松闲逸。所以,我不敢为你直接通传,因为实在担当不起,府内只有大小姐不用看他的脸色。”

刘裕心中一阵难过,谢安、谢玄、谢石三人先后辞世,不但令谢家失去主宰南方兴衰的影响力,连乌衣巷谢家诗酒风流的日子,也一去不返,未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他能为谢家做什么呢?心中一片茫然下,他进入凤鸣阁的前堂。一名俏婢在大门等他,引他直入内堂,谢道韫坐在堂心的地席上,在灯火映照里,风采依然,柔声道:“小裕过来让我看看你。”

刘裕心中一阵感触,心忖,如谢家没有谢道韫主事,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忙恭敬施礼请安,再到她身前跪坐。

俏婢奉上香茗,然后退了出去。

谢道韫关切地打量他,欣然道:“小裕的气度大胜从前,虽然,我晓得你的日子并不好过,但男儿汉是需要磨练的,否极始可泰来。”

刘裕生出想哭的感觉,垂头道:“皇上昨晚驾崩了!”

谢道韫失声道:“什么?”

刘裕本以为宋悲风早告诉她此事,原来宋悲风在此事上守口如瓶。道:“所以司马道子方会急召琰少爷到宫内商议。”

谢道韫回复平静,淡淡问道:“司马道子是否想自己登上帝位呢?”

刘裕摇头道:“皇上之死与司马道子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内情异常复杂。”

谢道韫浅叹一口气,目光投往窗外的夜空,轻轻道:“刚才城西码头区火焰冲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刘裕答道:“是司马元显率水师,围剿两湖帮潜进建康来的伪装战船,不过却劳而无功,被敌人突围而去。”

谢道韫目光回到他身上,微笑道:“小裕的神通广大,教人惊异,建康宫内城外发生的事,没有一件能瞒过你,可见二弟没有挑错人。宋叔到哪里去,为何只有你一个人来呢?”

刘裕怕她担心,不敢尽诉,只好答道:“宋叔有急事必须立即离开建康。”

谢道韫倒没有追问详情,善解人意的她,当晓得刘裕有难言之隐,吁一口气道:“燕飞因何没有随你一道来呢?我想当面谢他哩!”

刘裕老实的道:“他正为营救陷身建康牢狱的荒人奔走努力。”

谢道韫目光一黯,不用她说出来,刘裕也晓得她的心事,如安公或谢玄尚在,怎会有眼前的情况。

刘裕忙道:“大小姐放心!司马元显现在已落入我们手上,不由司马道子不放人。”

谢道韫身躯微颤,秀眸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呆瞪着刘裕。

刘裕恭敬地道:“我们趁司马元显围剿两湖帮贼船的当儿,乘其不备突袭其帅船,由燕飞出手,把司马元显生擒活捉,燕飞现在正找人向司马道子传话,很快会有结果。”

谢道韫道:“如此你不怕司马道子把你列为钦犯吗?”

刘裕从容道:“一切由燕飞出面处理,我和其它人只是在暗中行事。司马道子现在自顾不暇,该没有时间心情和荒人纠缠。”

谢道韫叹道:“安公说得对!轻视荒人的都不会有好结果。边荒集出了个燕飞,北府兵出了个刘裕,都是没有人能预料得到的。”

刘裕赧然道:“我在北府兵中仍是微不足道。”

谢道韫沉吟片刻,道:“你可知司马道子曾数次来游说小琰,请他出任北府兵的大统领。”

刘裕色变道:“好家伙!”

谢道韫点头道:“小裕确是才智过人,立即想到司马道子是包藏祸心,意图分化北府兵。可惜小琰却不肯这么想,反认为这是我们重振家威的唯一机会。如非我痛陈利害,他早已答应。唉!做自己力所不及的事,怎会有好结果?只恨我不能说出这句打击他自尊心的逆耳忠言。照我看他迟早会答应。”

刘裕心中翻起千重巨浪。

司马道子这一招的确非常狠辣,且命中北府兵的要害。要知北府兵由谢家一手催生成立,军内将领全由谢玄提拔,现在谢家派个人出来当大统领督军,是顺理成章的事,北府兵内谁敢说半句话?问题在谢琰不论人品、威望和本领,根本不足胜任此职。且争夺此职的刘牢之和何谦,更不会心服。而司马道子则达到分化北府兵的目的,且让刘、何两人明白到,他们的荣枯仍隐操在他司马道子手上。

此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呢?司马道子定会利用此事来威胁刘牢之和何谦,值此边荒集失陷的非常时期,北府兵必须依赖建康在军费和粮资方面支持,情况确令人不敢乐观。

通过谢琰,司马道子可以做到很多他本身没法做到的事。

谢道韫苦笑道:“现在皇上驾崩,我怕再没法阻止小琰去当北府兵的大统领。”

刘裕心中暗叹,这是曼妙害死司马曜一项想不到的后果。不用说,谢道韫到现在,仍能力阻谢琰接受此举足轻重的要职,是恐吓谢琰勿要介入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的斗争里去。

司马道子须游说谢琰,而非直接了当的任命,是怕谢琰一旦推辞,司马曜会顺水推舟收回成命。否则以谢琰的身分地位,兼在淝水之战立下大功,只要有人提出,司马曜势将无法拒绝,其它大臣亦没有人敢反对。

眼前的形势当然是另一回事,司马道子只要透过继位者颁下皇命,一切立成定局。

刘裕沉声道:“司马道子是逼刘牢之谋反,使他不得不站在王恭和殷仲堪的一边,而王恭和殷仲堪亦别无选择,只好联结桓玄讨伐司马道子,此是他们唯一保命之法。”

谢道韫双目射出无奈失意的神色,轻轻道:“孙恩也会趁乱造反。”

刘裕晓得,她是在忧心被派往南方前线,应付天师军的丈夫王凝之,只好安慰她道:“孙恩是懂审时度势的人,除非荆州军和北府兵正面冲突,建康势危无援,否则,绝不敢冒险来攻打建康。”

谢道韫有感而发的叹道:“咱们家叔伯兄弟,是何等风流潇洒。不意天地之中,竟有王郎这等人物!唉!我最怕他在面对大敌的当儿,除了写字外,便仍是画符篆祈祷、荒弃军务。所以决定了,如小琰答应出任北府兵大统领之职,我便到会稽找他,要死我们夫妇就死在一块儿吧!”

刘裕剧震道:“千万勿要到会稽去。”

孙恩的厉害,他仍是犹有余悸。

谢道韫显然并不接受他的劝告,平静的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又道:“小裕可知我的儿子也随父从军去了,同行的还有两个我们谢家的子侄。”

刘裕生出谢家正处于崩颓的危机里,偏是毫无办法。如谢道韫远赴会稽,在谢琰主事下,会反成为司马道子控制北府兵的工具。

至此,不得不佩服谢玄的先见之明,就是嘱他绝不可插手谢家的事,除非他能成为北府兵的最高统帅。

他感到乏言以对。

谢道韫轻吟道:“朝乐朗日,啸歌丘林;夕玩望舒,入室鸣琴。五弦清激,南风披襟;醇醪淬虑,微言洗心。我多么希望以前的日子,能永远继续呢?”

刘裕垂下头去,差点想痛哭一场,以舒泄心中的愤恨和无奈。不!我刘裕是永不会屈服的,终有一天,我会完成谢玄的梦想。心中同时强烈地想着王淡真,如果自己不干涉,王淡真作桓玄之妾一事,势成定局。

振起精神,道:“淡真小姐……”

谢道韫道:“你还可以做什么呢?”

刘裕坚决的道:“我今次来,除了向大小姐请安问好外,还想见钟秀小姐一面。”

谢道韫摇头道:“在现今的情况下,你是不宜见钟秀的。所以我命定都在码头等候你们,正是不想其它人晓得你们来。”

刘裕失望的抗议道:“大小姐!”

谢道韫现出谅解的神情,道:“钟秀知道的,我也清楚。淡真现居于淮水南岸的豫州,离这里只有三天的水程。”

刘裕道:“她……”

谢道韫道:“她的心中仍只有你,你更成为她最后的希望,可是在现今的形势下,你可以作什么呢?我肯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在此事上,我完全站在小裕的一方,并希望你有办法改变她凄惨的命运。”

刘裕打心底感激谢道韫,沉声道:“在淡真小姐一事上,燕飞肯全力助我。大小姐有没有办法先知会淡真一声,着她安心。此处事了后,我立即到豫州见她。”

谢道韫点头道:“该没有问题,我有方法只令她一个人晓得你的心意。”

刘裕问清楚王淡真在豫州的情况,道谢后立即离开,他还有很多急事待办。

刘裕跃上瓦背,来到燕飞旁。后者正盯着隔了一道小巷下方,任青媞的秘密巢穴。

刘裕道:“留下了暗记吗?”

燕飞道:“我代你留下暗记便离开,不知她曾否回来呢?若她曾回来,又看到你的暗记,会在任何一刻出现,时间差不多了。”

现在快到子时,正是暗记指定刘裕至此会任青媞的时刻。

任青媞为了心佩,为了杀刘裕,绝不会随郝长亨一道离去。

刘裕冷哼道:“我很想看她如何解释在郝长亨船上的事实。”

燕飞道:“当时情况很乱,我们动手时,郝长亨的船已和司马元显的船分开,他们又要应付楚无暇等的跨船强攻,恐怕并不晓得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更有可能听不到我说的话,因为,当时我尽量只把声音送往帅船的指挥台上,加上当时风大,他们未必晓得我们动手擒人。”

刘裕道:“如此便更精采,看看她被我揭破真相的尴尬样子,已教人感到痛快。”

燕飞轻松的道:“差点忘记告诉你,曼妙已被楚无暇杀人灭口。”

刘裕一呆道:“竟有此事?”

燕飞解释一番,顺道告诉他与菇千秋谈条件的经过,最后道:“高彦去了见支遁。照我看,司马道子并不敢耍花样,要耍也耍不出什么来。”

刘裕仍感难以相信,道:“楚无暇厉害得叫人心寒,在那样的劣势下,仍能杀死像曼妙般的高手。”

又道:“她如改投司马道子一方,待会换俘时,我们要小心些儿。”

燕飞淡淡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司马道子为大局着想,该不会玩手段。当然!小心点总是好的。”

报更声从街道方向传来,子时到了。

燕飞道:“我在这里为你守阵,小心点。”

刘裕道:“她来了!”

一道人影以轻功从远方逢屋过屋,迅速接近。

燕飞道:“如她有同党来,我会以暗号通知你。”

刘裕笑道:“谅她不会如此愚蠢。”

谈话问,任青媞没入屋内去。

刘裕纵身而起,投往民居的后院去。

任青媞的声音从卧室内传出,喜孜孜道:“冤家真守时!”

刘裕穿窗而入,任青媞神色依然地坐在床沿,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

刘裕晓得她正如燕飞所料,并不知道他们生擒司马元显的事,心中大乐,笑嘻嘻的在一角坐下,摊手道:“天地佩仍在尼惠晖手上,恕我无能为力。”

他提起尼惠晖时,任青媞一对秀眸掠过仇恨的神色,虽一闪即逝,却瞒不过刘裕的双瞳。

任青媞皱眉道:“你看我会相信吗?”

刘裕从容道:“你不相信也没有办法,燕飞怎会骗我呢?”

任青媞凝神打量他,欲言又止,最后道:“心佩呢?”

刘裕晓得,她在怀疑自己曾跟踪她至两湖帮的杂货店,秘巢曝光,引起司马元显率水师在大江偷袭她的船,不过,如这样质问他,等于自揭与两湖帮的秘密勾结,所以有口难言,终于没有问出口来。

刘裕暗感快意。

他确曾一心与她合作,并想为她杀孙恩以报任遥的血海深仇,岂知此女毒如蛇蝎,反复无常,还想暗害他这个伙伴,令他对任青媞彻底失望。

淡淡道:“心佩要迟些才可以交还给你,因为,尼惠晖凭天地佩直追到建康来,为把她引开,我们其中一人,已携心佩遁往边荒。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骗你,教我不得好死。”

任青媞呆看着他,目光闪闪,却没有说话。

刘裕晓得,她心中正犹豫是否该杀他,还是待他归还心佩时才下手,如何决定,便要看桓玄在她心中的份量。

摊手道:“我们是在别无选择下,不得不这般做。”

任青媞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盈盈起立,淡淡道:“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边说边往他走过来,直至两条玉腿碰上他膝头,方往下跪,柔声道:“你是我的好伙伴嘛!当然不会骗我。听你的口气,携心佩引开尼惠晖的,似乎不是燕飞,究竟是谁呢?”

刘裕抓着她想抚摸自己脸颊的,一对至为危险的柔荑,扮出深情款款的模样,还把她的玉手紧握手内,柔声道:“我根本不用瞒你,那人是宋悲风。今晚我再没有时间陪你,因为我有很多事赶着去办。”

任青媞装作梳理秀发般收回右手,往头上抹去,同时仰起如花俏脸,双目紧闭的昵声道:“要走便走吧!吻人家一下好吗?下次你要多腾点时间陪青媞。”

刘裕晓得,她已从秀发取出能立置自己于死地的毒针,求吻只是分散自己心神,暗里冷笑一声,提聚功力,大嘴却凑往她的香唇。

任青媞就在两唇相触的一刻,右手里的毒针,不动声息的往他心窝直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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