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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第十一章 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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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决定杀害兄长桓冲后,桓玄便晓得有个人非杀不可,此人就是江海流。他与桓冲关系密切,情如兄弟,又清楚自己和桓冲的嫌隙,更明白自己的为人,终有一天会揭破他弑兄的真相,那他桓玄便要身败名裂了。

江海流并非平庸之辈,他除了人面广,且是有实力的大帮会龙头大哥,要杀他绝不容易,还要令人不怀疑到他桓玄身上,根本是没有可能的,所以,他须借助聂天还的力量。他和聂天还联合起来后,将变成绝配,可以将本来是不可能的事化为可能。

在南方,谁能控制长江,谁便可以主宰南方的荣衰。

桓家一直戮力栽培大江帮,正是为控制长江,很多事由帮会人马出头,可以避过与朝廷的正面冲突,灵活度亦大得多。所以,自桓温开始,便实行扶植大江帮的策略,大江帮与桓家的关系,就是这般建立起来的。

当年桓温能席卷建康,权倾天下,帮会曾发挥很大的作用。

到没兴趣当皇帝的桓冲上台,一切以安定为主,大江帮在他的指示下,反变成一股稳定局势的力量,一切依江湖规矩办事,亦使大江帮得到沿江各大小帮会的尊重,尤其大江帮得边荒集之利,令大江帮的声势攀上前所未有的巅峰。

另一方面,桓冲一力提拔屠奉三,由他成立振荆会,在桓冲的支持下,对两湖帮展开扫荡,令两湖帮的势力难入大江半步。也使屠奉三和聂天还成为死敌,结下解不开的仇恨。

现在大江帮已除,必须有另一水道的帮会代替大江帮,故而,桓玄与聂天还的结盟是最顺理成章的事。

而在屠奉三和聂天还之间,桓玄只可以选取其一。

对桓玄来说,这是个痛苦的抉择。

他没有朋友,屠奉三是唯一的例外,可是为了完成梦想,他必须舍弃屠奉三。而他更清楚,以屠奉三的精明厉害,一旦他与聂天还连手对付江海流,屠奉三会因而醒觉桓冲之死是有问题的。这后果令他不但要放弃屠奉三,更要置自己最好的朋友于死地,因为,桓冲一向是屠奉三最尊敬的人。

他差遣屠奉三到边荒集去前,早和聂天还拉上关系,所以,他派屠奉三到边荒集去根本是包藏祸心,希望借别人之手,为他解决屠奉三这个难题。

事情的发展虽然稍有失控,可是,一切很快可以重上正轨,今趟屠奉三是死定了,荒人也要完蛋。当边荒集回复平静后,新一代的荒人将会出现,分别在边荒集已落入他的掌心里。

河风阵阵吹来,吹得桓玄衣袂飘扬。

在八艘战船的护航下,他乘坐的战船驶进赣水,朝鄱阳湖顺流而下。

谋臣侯亮生来到他身后,沉声道:“一切办妥。屠奉三的家族和有关系者共九百五十四人,全体处决。”

桓玄言不由衷的点头道:“这是背叛我桓玄者必然的下常”侯亮生欲语无言。

桓玄不愿再想屠奉三的事,至乎希望自己永远忘掉这个人,岔开道:“王恭方面有什么消息?”

侯亮生答道:“淡真小姐将在后天早上抵达江陵。”

桓玄终于找到他得以舒解因屠奉三而来的郁结心情的良方。心忖,此美女如真的名不虚传,他会好好享受她,把她的身心彻底征服,想想也教人兴奋。

从容道:“那我们就在十天后挥军直指建康,看司马道子如何应付我们。”

侯亮生道:“直至此刻,刘牢之仍是非常听话,一切依计划行事。”

桓玄的血沸腾起来,爹的梦想,终于在我这个儿子的手上完成。当联军分别由大江上下游进犯建康,司马道子的反抗力量将会被辗碎,司马皇朝亦就此灭亡,以后天下便是我桓氏的天下。

他今次到鄱阳湖是去见聂天还,大家面商夺得建康后如何分配利益。他清楚聂天还是怎样的一个人,终有一天他会反抗自己,不过那是将来的事了。一个帮会的大贼头,能有什么作为呢?

拓跋仪凝望篝火,四周不时传来战马的嘶叫声,心中百感交集。

今次回到盛乐,他首次生出如外人的古怪感觉。似乎他更属于边荒集,更认同荒人的身分。边荒集虽然形势复杂,可是,各派系间既敌对又合作的奇异关系,却形成另一种吸引力,令人眷恋其中的变化和发展。

纪千千的驾临边荒集,把一切改变过来,边荒集再不是以前的边荒集,大家目标明确,为保护边荒集的公义和自由,抛头颅洒热血。

纪千千的被掳北去,更使边荒集进入空前团结的状态。正是这股由纪千千而来的凝聚力,把所有荒人的心连结在一起。把纪千千主婢迎回边荒集去,成为荒人最祟高的目标。

陪他围坐篝火的是拓跋珪派来助他对付刘裕的三个高手,分别是公羊信、贺横和莫干,都是他先前不认识的人。名义上他们全听自己的调度,可是,他们也是拓跋珪用来反监视他的人,看他是否如实执行命令。

这三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又以使长轲斧的公羊信武功最高,性格最阴沉。

在途上为明白他们的实力,拓跋仪曾与他们较量过招,唯独公羊信巧妙地把实力隐藏起来,令拓跋仪没法摸清楚他的虚实。

跟随来的百名拓跋族精锐战士,人人均是能以一挡十的勇士,表面上是交由拓跋仪指挥,事实上,他们只听命于公羊信三人,他要通过三人向他们发命令。

假设拓跋仪违背拓跋珪的密令,他们大有可能反过来对付他拓跋仪。

如在落单的情况下,只是公羊信三人连手,已足够杀死他拓跋仪有余。

他真的为刘裕担心,更感到自己对拓跋珪不像以前般忠心耿耿。他首次羡慕起燕飞来,孤人单剑,是多么的逍遥自在。纵使纪千千暂落入慕容垂之手,他仍有明确不移的奋斗目标。而自己则有点不知自己在干什么,收复边荒集和杀死刘裕两件事,已混淆起来了。

此时一名战士如飞掠至,报告在西南方发现敌踪。

拓跋仪收拾心情,发出往东行的命令。

司马道子从皇宫回来,大将司马尚之迎上来道:“仍未找到她,她或许已离开建康。”

司马尚之是司马道子的堂弟,骁勇善战,论武功在王族内仅次于司马道子,与大将王愉并称建康军双虎将,是司马道子最倚重的大将。

司马道子不由想着楚无暇动人的肉体,此女在床上确是迷死人的尤物,只可惜在形势变化下,他们的缘份亦走到尽头。不论于公于私,他也绝不可再沾手此女。

有点伤感的道:“走了也好!现在我们和弥勒教再没有任何关系。”

司马尚之退在司马道子身后,进入主堂,提议道:“我们应否正式公布,把弥勒教定为邪教,并把明日寺夷为平地,把竺雷音和他的从众公开处决呢?”

司马道子心忖,楚无暇既已知情离开,竺雷音怎还有胆子留在明日寺任人宰割。微笑道:“你忘掉一个人哩!所有事凑合在一起来办,方够轰动。”

正在主堂静候他的司马元显迎上来问好。

司马道子立在入门处,讶道:“你竟没有到秦淮河鬼混吗?维持多少天哩?”

司马元显俊脸一红,尴尬的道:“一天未办好正事,孩儿再不会踏足青楼半步。”

司马道子和司马尚之诧异的对望一眼,因从没想过司马元显如此识大体分轻重。

自被燕飞等掳走又安然回来后,司马元显便像变成另一个人,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双目闪动着自信的光芒。

司马元显道:“孩儿有事和爹商讨。”

司马尚之识趣的道:“尚之还要到石头城打点事务。”

司马尚之离去后,司马道子领着儿子,进入了大堂。

慕容战来到呆立在码头的屠奉三旁,问道:“你好像满怀心事的样子,是否不看好此战呢?”

屠奉三叹一口气,道:“不知如何,今早起床后,我一直感到心绪不宁,人也特别容易倾向悲观,有点什么都不想做的颓丧感觉,但又不得不强撑下去。此战我们是不容有失的。”

慕容战道:“这种情况该很少发生在你身上,对吗?”

屠奉三双目射出茫然神色,点头道:“是从未试过的经验。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铁石心肠的人。自大司马派给我清剿两湖帮的任务后,我便以铁腕手段,对付两湖帮和任何支持两湖帮的人,手段方面无所不用其极,令两湖民众视我为恶魔,而两湖帮亦因我无法将势力扩展至两湖之外。如再给我数年时间,说不定我能荡平两湖帮,岂知功亏一篑。”

慕容战皱眉道:“桓玄命你去边荒集,会否是……”屠奉三苦笑道:“你终于看到此点,可是,我自晓得桓玄与聂天还秘密结盟,我便醒悟过来。桓玄这条计阴毒至极点,以有心算无心,到我晓得中计,已完全陷于被动。哼!枉我视他为友,他却如此待我,有一天我会教他后悔这个决定。”

又问道:“燕飞呢?他是有神通的人,或可以知道为何我会心惊肉跳。”

慕容战像想到某种可怕的事情般脸色微变,道:“我来正是要告诉你,燕飞突然离开了。”

屠奉三失声道:“什么?”

慕容战道:“此事非常奇怪,他本和高彦、老卓两人在谈笑,忽然提剑便去,离开前说,只须问刘裕便晓得他到哪里去呢。”

屠奉三讶道:“他当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赶着去做。”

慕容战道:“我看该和孙恩有关,因他曾在高彦面前提起孙恩,又说孙恩仍在百里之外,听得高彦一头雾水。”

屠奉三呆了半晌,苦笑道:“非常人自有非常的行藏,待刘帅回来后问个清楚便成,夜哩!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得我们忙的。”

慕容战欲言又止,终于去了。

不用慕容战说出来,屠奉三也知他在为自己的家人担心。

他也担心得要命,偏是毫无办法。

自光复边荒集后,他便派手下潜返荆州,尽量撤走与振荆会有关系的人。现在,他唯一的愿望,是走多一个人,便少一个被桓玄害死的人。

他与桓玄的友情,已化为深刻的仇恨。

对桓玄,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在大堂一角席地坐下后,司马元显道:“孩儿想求得爹的批准,带着皇谕亲身到广陵走一趟,以显示我们的诚意。”

司马道子愕然打量他半晌,道:“你不怕刘牢之反脸动手,把你擒下来,再用你作人质吗?”

司马元显道:“这个险仍是值得冒的,只要令他倒戈站在我们一边对付桓玄,他将永远不能与桓玄合作。因为谁都清楚,桓玄不容任何人逆他的意,他会记恨得罪他的人。”

司马道子欣然道:“我的儿子终于长大哩!学会分析形势,可是,爹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险呢?”

司马元显失望的道:“爹!”

司马道子微笑道:“你是否从燕飞等人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呢?”

司马元显兴奋地道:“确是如此。这三人不但胆大包天,且料敌如神,明明没有可能的事,也可以轻易的办到。”

司马道子开怀笑道:“看来我得多谢他们三个教导我的孩儿。可惜……”司马元显道:“可惜什么呢?”

司马道子若无其事的道:“当然是可惜必须铲除他们。”

司马元显一震道:“爹!”

司马道子双目厉芒一闪,沉声道:“你可以欣赏你的敌人,却绝不可对敌人心软。明白吗?”

司马元显点头道:“明白!为了我们司马氏的皇朝,孩儿对敌人绝不会心软。”

司马道子沉吟道:“你刚才的提议,非是不可行,只是时机却不适合。我们首先要令王恭、桓玄和殷仲堪之辈出师无名,乱他们的阵脚,方可以把你的提议付诸实行。因为,当南方非是处于战争的状态,刘牢之若敢对你不利,等于公然造反背叛朝廷,而刘牢之更怕桓玄隔山观虎斗、袖手不理。”

司马元显一呆道:“如何可以令他们出师无名呢?”

司马道子哑然失笑道:“桓玄今次叫作茧自缚,以为能以讨伐王国宝来令我进退两难,岂知我竟有一石三乌之计。桓玄啊!你想和我斗?道行仍差很远呢。”

司马元显道:“孩儿并不明白。”

司马道子从容道:“答案该在天明前揭晓,你回房好好睡一觉,时候一到,我会使人去唤你来。”

司马元显使性子的道:“爹!”

司马道子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是千古不移的真理。为争取最后的胜利,我们必须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你须永远记着爹这番话。”

司马元显像想到什么地急促喘了几口气,不敢多问,告退进内院去了。

司马道子独坐大堂,暗叹一口气。

他虽教儿子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却清楚自己在某一方面仍不够狠心。

如他够狠心的话,便不该让楚无暇活着离开,可是他却知道自己是故意放她走的。当时,他为自己找的借口是让燕飞多一个劲敌,但内心中很清楚自己不忍杀她。

有得必有失。

为了司马氏的天下,他必须作出取舍。

现在,他已成为独撑司马氏皇朝的栋梁,他如失败,司马皇朝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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