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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僧王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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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心叫厉害,胖公公说得对,上官婉儿绝不简单,先向自己邀功,再提出请求,教自己欲拒无从,这就是暗藏机心。闵玄清的观人于微,便是如此。道:“梁王府在宫内何处?”

上官婉儿道:“正式的梁王府在宫外,只因圣上恩宠,梁王和魏王可以在宫内有自家的居所。朝廷的王侯将相大部分集中在皇城东的漕渠、承福和玉鸡三坊。梁王府在承福坊,南临洛河,人家的居所,和梁王府隔了一条街。”

龙鹰笑道:“上官大家何时邀请小弟到家去?”

上官婉儿横他一眼道:“龙大哥有空吗?”

龙鹰凑近她道:“本来没有空。哈!小弟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何不到丽绮阁幽会?肯定是个毕生难忘的晚上。”

上官婉儿霞烧玉颊,喜嗔难分的瞪他一眼,垂下螓首娇羞的道:“龙大哥呵!教婉儿怎样答你呢?给圣上晓得更不得了,她不准婉儿有任何事瞒她的。”

龙鹰苦笑道:“上官大家吓得小弟绮念全消。”又嘻嘻笑道:“若只是搂搂抱抱,亲亲嘴儿,该不用上报吧!”

上官婉儿“噗哧”笑道:“如果龙大哥一双手肯守规矩,婉儿可以认真考虑。”

龙鹰大乐道:“小弟让上官大家有半盏热茶的工夫去考虑。哈!”

上官婉儿不依道:“龙大哥呵!这是甚么地方呵!不要胡闹好吗?”

龙鹰笑道:“胡闹有胡闹的情趣,否则如何解闷儿?哈!照我看。圣上该不会反对上官大家和我好,否则不会常用你来胁迫小弟。”

上官婉儿抿嘴轻笑,道:“龙大哥可亲自向圣上提出要和人家好,看圣上肯否答应。”

龙鹰自问没有这个胆量,特别是想到武曌今早大发龙威的情景,叹道:“考虑好了吗?”

上官婉儿赧然道:“梁王府晚宴时会将考虑的结果,禀上龙大哥。”

龙鹰打个哈欠,伸懒腰道:“累了一晚,又不知须等多久,最好有个地方可小睡片刻。”

上官婉儿亭亭起立。道:“随婉儿来!”

龙鹰随她穿出内堂后门,立即精神大振,首先入目的是个大水池,一道九曲长廊临水而筑,逶迤起伏,湖石从池中冒起,偃仰有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开扬广阔。别有洞天,谁想得到后宫竟有如此美景?难怪可当武曌在宫城内的主寝宫。

上官婉儿领他绕过主庭院。来到一座全木结构的三层楼阁前,二层和三层均有走马廊,高耸挺秀,朴而不华,充满书卷味。

伊人柔声道:“这是婉儿在宫内的居所,龙大哥肯在这里稍作休息,令寒舍蓬荜生辉,是婉儿的荣幸。”

龙鹰见入门处左右各挂一匾,分别写着“退闲小筑”和“钥锁烟云”。道:“很有意思,是不是大家想出来的?书法更好!”

上官婉儿道:“大哥见笑哩!”

步入厅堂,轩昂高敞,梁架门窗雕刻精美,家具古色古香。

正中悬挂横匾,上书“万象无声观自在”,当然又是出自才女的手和心。

龙鹰观其居知其人。不由对她观感大改。道:“我要睡上官大家那张闺床。”

此时两个俏婢匆匆出来迎客,刚听到龙鹰这句大胆无礼的话,吓得退回去。

上官婉儿苦笑道:“大哥爱睡哪里就哪里,婉儿怎斗得过你?”

又喜孜孜的道:“大哥放心休息。圣上可以抽身时,人家先一步来唤醒你。”

龙鹰离开皇宫,心中仍填满上官婉儿被他轻吻后的娇态,真的不明白自己怎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遽然离开,端木菱出关后定要向她问个究竟,但又觉得如此另有一番动人滋味。

天色转黑,天津桥在望时,灯火灿烂的神都又回来了。忽然顽皮心起,想晓得与武氏子弟和张氏昆仲表面关系改善后,是否仍有人跟踪监视他,闪往无人处,戴上鲁妙子的丑面具,将三女做的特制外袍反转来穿,从蓝变黄,大摇大摆的往天津桥举步。

走不了几步,大骂自己自寻烦恼,原来桥头处聚集大批刑捕房的大哥,陆石夫是其中之一,正在截查过桥的人。可见武曌已下旨大幅加强神都的保安,于桥关这些往来必经之道,设置关卡。

暗叹一口气,掉头就走,好找个地方回复原貌,方敢过关。大叹倒霉时,一人在他身边匆匆越过,看他的神色,便知与自己是同一处境,来个望关急遁。此人且是个武功不低的会家子。心中一动,以他的独门追踪法,远吊在这个见不得光的人后方。

那人沿洛水东行,经过旧中桥、新中桥,于大浮桥前转北往玉鸡坊,越漕渠桥,前方忽地灯光火着,喧闹震天,原来到了神都著名的北市。

市内诸行百业,鳞次栉比,下漕渠桥后,沿街所见,都是打开门做买卖的店铺,店门彩绘,上挂贴金红纱灯。街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更有各具特色的工艺玩物店、衣物店、水果店,应有尽有。与店铺互为呼应的是摆摊设点的摊贩,摊上货品千门万类,穿戴的、装饰的、日用物、吉祥物,你想得出来的,无不齐备。又有人摆摊看相测字、卖字画,流动小贩沿街叫卖,推车挑担卖小吃的则大声吆喝。招徕顾客。

吵闹喧天的热闹情景,看得龙鹰大开眼界,他今早虽到过南市,却未来过北市,更没想过夜市会是如此一番风貌。

沿漕渠更是成串如灯阵的红纱灯笼,青楼林列,笙歌丝竹响彻夜空,横亘着灯河烛流,飘浮着鼎沸声浪。夜客游人,不绝如缕。

龙鹰虽看得目眩神迷。始终跟在那人身后,到见他左转右绕,进入一间杂货铺去,忙移至店门旁,诈作观看引得数十人围观、表演耍傀儡的摊子,同时竖起耳朵,追踪那人的步音。

街上的吵闹声潮退般降下,那人直抵铺后与另一人对话的声音,清晰传入耳鼓。当听到的是突厥话。精神大振,全神窃听。

那汉子以突厥语道:“在天津桥下手肯定行不通,所有连接南北的桥均设有关卡,像以前般走过去会被盘查,刑捕房那些人眉精眼企,很易出楼子。”

另一人以突厥语回应道:“那漂亮的妮子到北市来了,多了刑捕房的高手在暗中保护。凭我们现时的实力仍不宜轻举妄动。幸好头子传下话来,会有高坛数的人于短期抵神都,到时自有他们作主。”

又道:“现在神都密探处处,没甚么就不要来找我。明白吗?”

龙鹰听到“漂亮的妮子”五字。心中涌起莫名的寒意,纵目四顾,小魔女动人的倩影映入眼帘。

前呼后拥下,小魔女白色武士服,外穿澄黄色披风,街上虽不乏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她俏秀无伦的花容比较下,全沦为陪衬皎月的小星点。

狄藕仙仍是那副神采飞扬、巧笑倩兮的动人神态,在七、八个公子哥儿的人物陪伴下,悠然自得的沿街步来,又驻足于能吸引她的摊档前,对追着来争睹她艳色的人视如不见。所到处,莫不惹起轰动。

在这一刻,龙鹰忽尔百感交集。

小魔女和他,就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人间世。小魔女是属于神都的,与神都若如水乳交融,在这里她可以发光发热,像大海的鱼儿,天上的飞鸟。身边的人习惯了她,懂得如何迁就她,一旦离开神都,到了外面险恶的江湖,小魔女将难以适应。

龙鹰首次生出再不想惹她的心,这个决定是痛苦的,但对小魔女该是好事。以她的性格,看她现在神气的模样,早把他龙鹰置诸脑后。何况她已表示得清楚明白,不愿委身下嫁他龙鹰。

龙鹰扩大扫视范围,果然发觉有六、七个便服大汉散布四方,随小魔女走走停停,不由暗赞武曌的警觉性。

想到这里,转身贴着店铺的外壁撕下面具,又反穿外袍,刚巧那汉子从店铺匆匆走出来,龙鹰横撞过去。

那人也是了得,喝声“你盲的吗?”一掌往他推来。

龙鹰使个手法,劈手拏着他腕脉,硬将他拖过来,那人这才知道不妥,待要反击,早被拖得失去平衡,还被龙鹰探指戳在胁下,登时全身发软,全赖龙鹰搀扶,方不致倒往地上。

龙鹰搀扶着他,迅速离开,小魔女等懵然不觉,却给暗中保护她的高手察觉有异,其中两人追上来,一人喝道:“朋友留步!”

龙鹰转过身来,道:“是我!”

两人看清楚是龙鹰,忙施礼问好。

龙鹰将人交给他们,道:“这是重犯,阴谋不轨,立即交给陆大哥,最重要的是秘密行事。”

两人吓了一跳,接收犯人。

龙鹰放下心事,轻松起来。如要他把此人押返皇城,既惹人触目又是苦差事,让他们处理当然是驾轻就熟,稳当妥善。拍拍两人肩头,径自离去。

龙鹰首次从新中桥过洛河。

此桥南对长夏门,北接西漕桥,长达三百步。本为浮桥,后被洪水冲毁,大前年武曌下旨由大臣李昭德率将作监少匠刘仁景重建此桥,成为陆上交通的枢纽。

桥头设关卡,龙鹰当然通行无阻,把关的巡捕房大哥还施礼问好。只看此桥,即可窥大周筑桥艺术的发达。采用的是木质基桩,多孔联拱结构,由六十个圆形石拱联缀而成,可通舟楫者五十六,正中的三孔特别阔大,跨径逾三丈,完全可满足巨型船舶的通行。

桥面成拱状,一起两伏,曲线优美,桥栏装饰华丽多姿。两端各有石狮一对,衬托得新中桥更是雄奇壮丽。

龙鹰首次步上新中桥,感觉新鲜动人,看着洛河反映两岸灯火,与通桥悬挂的风灯相映成趣,真不知人间何世。

但心中总有挥之不去的幽思,源自对小魔女的新决定。忽然间,他感到自己成熟了,再不是那个初抵神都吊儿郎当的野小子,懂得对人与人的关系,特别在男女方面做出深思,而非凭一时好恶,肆意妄为,不理后果。

他是因端木菱而有这个改变吗?

龙鹰止步立定,向倚栏而立、体态撩人、艳光四射的美道姑施礼道:“师父究竟是凑巧在这里欣赏洛河夜景,还是一心等待本小子?。”

三真妙子别头朝他瞧来,眽眽含情,唇角带笑的瞧他,道:“为何唤人家作师父?”

龙鹰心忖给她天作胆,也不敢在桥上动手,笑嘻嘻道:“你老人家是公主的师父,等若是小子的师父。”

三真妙子白他一眼,媚态横生的道:“你当奴家是师父,好该尊师重道,怎可以摸奴家胸脯,累得奴家仍软柔无力?”

龙鹰给她的媚眼儿抛得心中一荡,暗叫厉害。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师父要的是小子的命,刚巧师父的胸脯最称手,冒犯之处,请师父多多原谅。小子现正赶去赴约,敢问师父有甚么训示?”

三真妙子道:“拿你这个真小人没法。奴家今天是传话人,僧王着奴家来向鹰爷下战书,约期来个单打独斗,希望此事能秘密进行,不致惊动他人,时间地点可由鹰爷选择。”

龙鹰道:“哈!僧王动气哩!不过勿要看小子顶着个邪帝的招牌,事实上只爱偷鸡摸狗的勾当。请僧王放心,小弟何时兴起,自会去找他大打一场,他想避都避不了,却不会限时限地和他来个甚么娘的决战。他想干掉老子,可随时放马过来,老子当然奉陪。哈!”

三真妙子“噗哧”笑道:“好!奴家会拿你这番话回报僧王。龙鹰呵!真弄不清楚你是聪明还是愚蠢,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站在武曌的一方。”

又抿嘴笑道:“姑不论日后如何发展,奴家很欣赏你,很愿意和你相亲相爱,连僧王也不得不承认低估了你。这边厢险保性命,那边厢便来烧寺捣乱。僧王看着化为碎粉的寒玉板,整个时辰都没说过一句话。”

龙鹰讶道:“师父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三真妙子道:“奴家是女人嘛!杀不了你,便想向你投降,哪管得其他事?不阻鹰爷哩!奴家会设法再见鹰爷。”

说毕从他身边走过,还轻碰他肩头,娇笑着去了。

“龙兄!”

龙鹰认得是风过庭的声音,放缓脚步。风过庭来到他身旁,道:“三真妙子来找你干嘛?是否要你赔偿损失?”

龙鹰与他并肩而行,道:“今天陪人雅她们吃喝玩乐,用了老子三两黄金,如此下去,很快散尽家财,变成穷光蛋,烂命一条,赔他奶奶的。哈!怎么这么巧?”

风过庭笑道:“在下的家就在后面的承福坊,到如是园,此桥是必经之道,该由在下问你为何在这里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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