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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天人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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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天,铸剑终到了关键性的阶段。

过去的十四天,铸剑夜以继日的进行,将剑范放入窑中烧制的当儿,胜渡根据黠戛斯的秘法,调校出乌金和其他金属成分配搭的比例,大概是乌金占六成、铁占成半、锡和铅占其余的部分。

调配停当后,胜渡将之装入主炉内坩埚,先以文火烤炼,然后将火龙窑的十三个既独立又相连的窑炉逐一点燃,如此五天后,才达至十三窑炉齐燃的猛烈武火,以脚踏鼓风机,不住将热力送往主炼炉。

光是每天运柴炭来的驴车,便达上百之多,又特别往天山流淌下来的清泉,取得纯净的清水,以备将来熔金出炉时作冷却和锻打之用。

据胜渡所言,在熔金的过程里,会去除原料中的杂质,令其气化,火力愈猛,最后的熔液愈是精纯。

以往要凭天石炼出天兵神器,往往要从多块大小不一,蕴含度不同的天石,集齐而成一器的原料,故良莠不齐,难言精纯,且将料就货,所占乌金成分远低于应有的比例,像今次如此大的乌金核,足可制成两把天剑有余,比例更提高至极限,可说是史无先例。

以龙鹰的乌刀而言,已是盖世神兵,但乌金的比例仍未超过四成,至于为何这般重,该是乌金杂有其他奇异铁质有关。

最大的难题,是火候的控制。

原料放进主炉后,是不可以打开来看的,只能在炉底不住加入燃料。所以炉内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只能凭对火候的控制和经验做出判断。

对此胜渡全无把握,换了他师父铸大师来亦是纯碰运气,皆因天才晓得今次的乌金核,其坚硬度、含杂质量和熔点如何去拿捏。过与不及,均为铸剑大忌。

不及当然杂质未除,过度则熔金会生奇异的质变,只有在杂质尽去、熔得透彻的一刻,开炉取宝,方是功行圆满。

这一问题由龙鹰解决了。

凭他的灵应,炉内的变化一点瞒不过他。所以由第十四天开始,龙鹰不敢离开冶炼炉,一日三餐也在附近进行。

三人在作坊外的空地闲聊,还有三天前已可下床走路的铁刚,大家都是心情兴奋,期待可在任何一刻面世的两把天剑。

胜渡则去了检查炉火的情况。

荒原舞来了,道:“达达刚才来见我,说他们的族人正跟蹑边遨,希望能发现他们在孔雀河附近的秘密巢穴。”

龙鹰记起达达是住在树屋上的天山族人,本请他们帮忙查探薛延陀马贼的行踪,岂知未能发挥作用,他们已惨吃败仗。点头道:“最重要的是不动声色,那么有一天我会忽然出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清算边遨欠我的那笔帐。”

荒原舞道:“我正是这么对他说。”

又道:“你在龟兹城的消息,已传遍回纥、突骑施、焉耆和高昌多国,轰动整个天山区和塔里木河流域,传往突厥是早晚间的事,不知会否影响你们到高原去?”

万仞雨狠狠道:“最近的最先来,若来的是边遨,我不教他们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铁刚略通汉语,问道:“和阗河复流的情况如何呢?”

荒原舞道:“该在十天内完全复流,那时走捷道虽仍说不上是享受,但总是轻松容易多了。”

风漠和几个手下从作坊走出来,加进他们去,荒原舞向风漠打个眼色,还比出一切妥当的手势。

三人均感莫名其妙。

荒原舞见三人瞪着他,苦笑道:“千万不要问,是有关处理遗体的事。”

三人颓然无语。

荒原舞向龙鹰道:“舍妹来了!”

龙鹰想跳起来,旋即不好意思地仍然坐定。

万仞雨没好气道:“去吧!没人会怪你的。”

龙鹰笑道:“请恕小弟失陪片刻。”

一阵风般依荒原舞的指示去了。

花秀美穿着素蓝色的便服,以黄布巾包裹秀发,坐在王堡后花园的小亭内,看着龙鹰坐在对面,道:“不准笑人家,不到一天便来找你,光阴苦短嘛!”

龙鹰笑嘻嘻道:“昨晚没有花大家为我跳舞唱歌,差点睡不着。”

花秀美大嗔道:“积点口德好吗?”

龙鹰随口问道:“刚才你在看甚么,看得这么专注?”

花秀美若有所思的道:“我在看亭外那棵大树,不论生死都会待在那个位置,以它们的方式表现生存的美丽,本身似是没有意图,却具有令人敬畏的某一深意。”

自和龙鹰相好后,她再不隐瞒心中的想法,且是忘情倾诉。只听她说话,龙鹰已感到非常享受,充盈着音乐的美感,何况她的见地是如此不凡。

花秀美道:“碎叶城有消息来了。”

龙鹰道:“这么快!”

花秀美道:“是以飞鸽传书送回消息,娑葛晓得遮弩背叛他,大发雷霆,又处死了几个与遮弩关系密切的人,弄得人心惶惶。不过算他识相,接到我们和焉耆连手送交的国书,想了半天后,终肯将‘乐衣’归还,会在十五天内送返龟兹城。”

龙鹰由衷的祝贺她。

花秀美俏皮道:“鹰爷猜猜,娑葛因何需考虑半天之久呢?”

龙鹰抓头道:“我怎晓得呵!”

花秀美娇嗔道:“我知道你在扮蠢,快猜。”

龙鹰哈哈笑道:“美人儿你真知我心,横竖这里四下无人,我们把床上的歌舞,搬到这里来如何?”

花秀美生气道:“还不说?”

龙鹰装了个美梦成空的夸张表情,道:“不用说也是找来参师禅那家伙,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花秀美道:“刚好相反,据小道消息。娑葛找来一头雾水的参师禅,与他饮酒庆祝,庆幸鹰爷没有葬身湖底,还令参师禅在没有他的准许下,不准来惹你。”

龙鹰大讶道:“这显然非是道听途说得回来的消息,你是如何获悉的?”

花秀美道:“看你这人多没心肝,把秀美曾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龙鹰记起她说过以己国美女换和平的事,道:“当然记得。还记得前晚秀美说过从没那么快乐过。”

花秀美杏目圆瞪的道:“谁说过这种话?”

龙鹰举手投降道:“当时花大家不住胡言乱语,我听错并不稀奇。”

花秀美求饶道:“龙鹰!”

龙鹰心忖若说花言巧语,连小魔女也非他对手。何况花秀美?放过她,沉吟道:“娑葛并不蠢,晓得我死了,默啜会立即向他用兵。不过却错估了参师禅对他的忠诚,知道娑葛害怕默啜,会萌生去意,因他清楚我不会放过他。”

花秀美道:“现在你该知道秀美来找你,因的是正事,而非你所想般的不堪。”

龙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甚么好害羞的?”

花秀美道:“我不要当你的妻子,只想当你最有用的探子。异日你征伐默啜,秀美愿追随左右。”

龙鹰点头道:“还有是陪睡。”

花秀美若无其事的道:“早陪了好几晚。又不是第一次,还要多此一问。”

龙鹰知她性情,是因他没法离去,故意逗他。反击被他调戏之仇。苦笑道:“不要逗我,我是名副其实的邪帝,惹起本邪帝的魔性。包保秀美吃不完兜着走。”

花秀美淡定的道:“怕你吗?”

闹得不可开交时,荒原舞兴奋的来了,道:“有请鹰爷!秀美你一道来,有更好的想法。”

主炉房内,人山人海,胜渡指手划脚,说得口沫横飞,见到龙鹰,狠盯花秀美几眼后。嚷道:“鹰爷来了!让道让道!”

龙鹰摸不着头脑的道:“甚么事?”

万仞雨凑到他耳旁道:“白赤派人来贿赂他,说如能多制一把天剑,送给龟兹,便赏他一个龟兹美女。”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来到胜渡身前。

全体静下来,只有炉内烈火烘烧的声音。以龙鹰之能,被热力蒸灼,亦告额角冒汗,其他人更不用说。

胜渡紧张的道:“请鹰爷施展神视之术,看现时埚内熔液,在哪个刻数?”

龙鹰道:“你当我是神仙么?怎可能看见炉内的情况?”

风过庭不忍见胜渡失望之色,道:“可感觉到熔液的重量吗?”

龙鹰想都不想的答道:“大约是六十到七十斤重。”

胜渡愕然道:“没可能的,放进炉前我亲手秤过两次,每次都是五十八斤,为何现在重量不减反增?”

龙鹰微笑道:“若你是凝艳,肯定信我而不疑。”

花秀美道:“这是从天上来的神物嘛!当然与凡铁不同。”

万仞雨道:“信鹰爷吧!在这方面他是永不会出错的。”

胜渡喜上眉梢的道:“这叫天助我也。哈哈!”

龙鹰问道:“你有多出来的剑范吗?”

胜渡意气风发的道:“这个当然,一烧便烧了十二个剑范,以防不测。哈!今趟发达哩!”

风过庭领先跑出去,道:“太热哩!出外透透气。”

众人一窝蜂拥出主炉房,花秀美跟着龙鹰,欣然道:“龟兹会因此剑举国欢腾,认为是吉祥的象征,特别因此剑与你有关系。”

胜渡在门外追上他们道:“第三把天剑该叫甚么名字呢?”

龙鹰道:“是我的责任吗?该由大王赐名方合乎礼节。”

荒原舞欣然道:“大王说,最好由鹰爷为剑命名,更能传为佳话。”

龙鹰望向花秀美。

花秀美大吃一惊,嚷道:“不准用人家的名字,秀美受不起。”

龙鹰笑道:“那就用‘乐衣’二字吧!”

众皆叫绝。

万仞雨不解道:“剑范已由软泥变成硬陶,如何铸上字形?”

胜渡答道:“字体有凹有凸,我自有妙法。”匆匆去了。

因着“彩虹”和“玉芷”的出世,众人的颓唐之气。一扫而空。

荒原舞向风漠道:“可惜不够材料铸第四把剑。”

风漠道:“天降神物,惟有德者得之。其中两剑能以‘彩虹’和‘玉芷’为名,已是我们且末人莫大的荣幸。”

风过庭道:“我的剑亦有天石成分,乃圣上赐在下的名器,得天剑后,便代圣上转赠贵国吧!”

风漠大喜拜谢。

龙鹰心中涌起满足的感觉,透过两把天剑的诞生,彩虹和玉芷将永远在他心里活着,而非力图埋藏的沉痛回忆。

只要想到默啜以为夺宝而回,得到的却只是块烂石头。便可大泄心中恨意。默啜会如何反应呢?若以为他已葬身湖底,肯定会杀武延秀,因那时他再不放大周军在眼内,武曌派人攻打他,正中他下怀。

但如晓得他未死,会否杀武延秀泄愤?

众人识趣的各自散去,剩下花秀美神态安宁的站在他身旁。

龙鹰的目光追着风过庭的背影,见他溜往广场的一角,独自沉吟。于乌金和配料化为纯钢熔液之际。他分外感应到风过庭与此即将面世的天剑,有着奇异的联系,那是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没法拿出来和任何人谈论。如果不是早有定数。乌金核怎会落入他们手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何尝不是如此?

花秀美问道:“你在想甚么?”

龙鹰正要答她,忽然心中一动,喝道:“各位兄弟。良辰吉时快到哩!”

话犹未已。

一声“霹雳”在头上爆响,接着乌云疾走,大雨“哗哩哩”的洒下来。

前一刻还是春光明媚。下一刻白天已成阴霾。

大部分人纷纷躲在屋檐下避雨。

万仞雨和风过庭朝他走来,均脸现惊异之色。

龙鹰呆瞪着漫空风雨。

万仞雨道:“怎会这么巧?”

荒原舞从主炉房奔出来,打伞为妹子挡雨。

龙鹰沉声道:“不是巧合,而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气机交感下,天人生应。”

万仞雨道:“既有此神兆,此三剑定非凡品。”

“轰!”

闪电在主炉房上裂破虚空。

风过庭双目闪着芒采,道:“是否该立即开炉呢?”

龙鹰深深瞥他一眼,沉声道:“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把天剑,将可令你得偿所愿,虽然我一点也猜不到是甚么事,因为这是你命中注定的。”

风过庭不为所动的淡淡道:“是你的感应吗?”

龙鹰摇头道:“不是一种感应,而是某种不可言喻的力量,透过天心来向你传达某一信息,被我的灵觉捕捉到。”

风过庭脸现喜色,欲言又止。

龙鹰领先而行,直入主炉房,大喝道:“准备!”

事到临头,胜渡反显出铸剑大师的风范,从容道:“一切准备妥当。”

风漠、铁刚等人移往远处,腾出空间。

龙鹰和风过庭分别来到主炉两旁,前者一声开炉,炉门被两人左右拉开,一时火屑四溅,热浪涌出。

万仞雨训练有素的拿着钢杆,穿入载着一埚金汤的坩埚的挽子去,一端搭在炉内为此杆而设的凹位去,另一端安放在炉外的铁架上。

胜渡以长勾将热金汤沿钢杆拉出来,炉房内登时充盈奇异的色光。

众人大松一口气,最困难的部分,终于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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