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下:舟中论道与岩中花树的故事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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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九年(1514年)五月,王守仁抵达南京,就任鸿胪寺卿。官闲无事,讲学自然便是第一等的要务。足堪欣慰的是,大弟子徐爱也在南京任职,于是同志日亲,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王守仁的门下,是为一时之盛况。

对任何一种思想来说,门徒往往是最有破坏力的敌人,阳明心学也不例外。这时候有人带来滁州的消息,说滁州的那批门人大多放言高论,甚至有渐背师教的人。王守仁出面表态:“我为针对时弊,从高明一路入手接引门人,如今见到有些门人流入空虚,不免感到懊悔。所以,今后南京论学只教人存天理、去人欲的省察克制功夫。”

所谓“流入空虚”,这是婉语,实际意思是指“流入禅学”。

这真是在所难免,因为王守仁所谓“高明一途”与禅宗的方法论简直如出一辙:慧能一脉的禅宗教人顿悟,说这是针对资质上佳的人而言的,至于资质差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坐禅为好。

上乘法门说来简单,“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只要力气使对了,成佛只在一瞬间。下乘法门却复杂难修,先要持戒,数百项戒律单是记住就不容易,再要修定,每天都要花大把时间坐禅入定,以求最后因戒生定、因定生慧,终于觉悟成佛。朱熹教人格物致知,就很像戒、定、慧的苦修,而王守仁教人舍外求内,尽管也有坐禅式的苦修,但自负资质的学生难免直接悟入心之本体,以为这就是师尊龙场悟道的境界了。心学与禅宗,仿佛只有一线之隔。

所以王守仁这时还会警告那些好谈仙佛的弟子:“我年轻时求儒家圣学不得,也曾努力修佛修道,直到被谪往蛮荒之地,三年间始见圣学端倪,后悔从前错用了二十年的功夫。佛与道的学问,其精妙处与儒家圣学只有毫厘之别,故而不易分辨,只有笃志于圣学的人才能有足够的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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