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传统,凡有升迁,当事人要例行推辞,继而推辞被例行拒绝,如此者三番五次,当事人这才“勉为其难”地就任新官。正德十一年(1516年)十月,王守仁递交《辞新任乞以旧职致仕疏》,希望获准以南京鸿胪寺卿的旧职致仕还乡,理由有二:
1. 体弱多病,不能胜任。
2. 祖母年迈,尽孝无时。
官场惯例,辞呈到底是敷衍故事还是真心实意,一般由篇幅决定。当年李密《陈情表》也是以奉养祖母为名谢绝任命,但写得词真意切、连篇累牍,使惯于强人所难的司马氏王朝不得不对他网开一面,而王守仁只写了四五百字,不免使人怀疑他其实很想接受巡抚任命,在多年的投闲置散之后抓住这个难得的治国平天下的机会。
从正德十二年(1517年)正月的《谢恩疏》来看,当时南安诸地贼情汹涌,官员以托病辞职为先,不敢踏进这片是非之地,朝廷则言简意赅地摆出了强硬态度:负责任必须立即上任,不得辞避迟误。几道圣旨,全是一副赶鸭子上架的姿态。
正德十一年(1516年)十月,王守仁决计赴任,先回余姚归省,毕竟这一别之后很可能再没机会见到祖母了。当时有同乡好友王思舆对季本说:“阳明此行,必立事功。”季本追问缘由,王思舆说:“我触他不动啊!”
这位王思舆,正是前文提到的携三名好友造访阳明洞,被王守仁准确地预卜了行程,派出僮仆前往迎接的那个人。想来在他的眼里,王守仁或多或少都有些民间传说里诸葛亮、刘伯温的影子。他这番预言倒也有几分理性基础:对一个素来体弱多病的人,如今推他一下,他却纹丝不动,只能解释为他心志坚定、信心十足。当然,以小人之心揣度,事情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王思舆仗着同乡旧识的身份,究竟敢用多大的力气去推这位手握实权的四品高官呢?
我们倒也不必当真,毕竟总有人做出各种或正或反的预言,而当事情有了结果之后,与结果不符的预言自然会被淘汰。事情每每如此,正是人们天然的心理机制决定了史书的书写方式,决定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