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上海市某小区内,一名女大学生爬上四楼的窗台欲跳楼,引得楼下围观群众起哄,他们说着冷言冷语,或讥讽或嘲笑。最终,女孩纵身从四楼跳下,幸运的是,她落在已经铺好的气垫上,只有点轻伤。而令人寒心的,竟然有围观者说:“这么矮,根本摔不死。”
这种面对生命如此冷漠和麻木的情境,不禁使人想到鲁迅先生笔下的“看客”。是我们的社会出了问题?还是国民的劣根性在作祟?
这是个不那么容易回答的问题。当下,比寻找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拿镜子照一下自己,自己是否就是“看客”中的一员,甚至是“帮凶”呢?
一个人帮助别人,你就相信他是一个好心人就够了。相信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但是在我们这里被解构了。我们总是把这种现象延伸到“社会出现了问题”,说社会使人们感到郁闷,因此导致这种现象。但是我个人觉得这种思维是不对的。因为如果是在一个受到长久的良好的文明和文化影响的国度里,即使社会存在的问题很多,人民也不会是这样的。即使在有阶级冲突的社会里,有品性的文化所张扬的也是一种超阶级的“人性当善”的力量。而我们的文化人文含量太少,因此我不赞同把这都归结为社会问题。即使一个社会出现了问题,作为一个人,他的做人底线也不应该是看着自己的同胞将死,而当成乐子围观之。
我在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看过一部苏联的小说《前面是急转弯》,这故事讲的是一个驾车者遇到别人出车祸了,到底是救还是不救的问题。不救者最后失去爱情,失去友谊,失去别人对他的尊重。同样是社会主义国家,他们在半个世纪前已经拍过这样的电影,说明这个国家相对地比较在意文化对人们的影响。但是我们在这方面,说来惭愧,做得非常不够。从鲁迅的小说《药》始,到今天,除了用文化去影响我们的民族,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这将是漫长的文化任务,但也应是文化知识分子必须担起的任务。
我们文化的启迪影响力不够。我很担心我们将来有一天会受到文化的报应。我担心的是,我们的文化到现在如果还不赶紧真诚地补上人文这一课的话,有一天,文化的缺失会给我们带来悔之晚矣的后果。
我们对待文化的态度可分为两个时期。一个时期是我们相信文化的力量很大。但这个时期,我们其实是仅仅将文化当做政治的工具在利用,一种宣传的工具,而且这种宣传并不指向人心。那时文化只是一种政治的齿轮和螺丝钉,并没有把文化作为一种保证社会和谐运转的机器中的一环来看待。这个时期过去后,我们又转为一种沮丧的想法,觉得文化起不到那个作用了,甚至想干脆就放弃此种文化作用,因此现在的文化变成不起人文作用的文化了,丧失了文化的自觉性。
有些现象表面看起来是道德层面的问题,但是实际上是人性和心理层面的问题。一个当代人有时可能并不明白自己的心理是不健康的,邪性的,而恰恰心理不健康的人最可能拒绝承认这个事实。在这种情况下,靠一般的说教是没有用的,但是文艺有这种功能。文艺像一面镜子,不仅能照出人的容貌,还能照出人的内心。
现在很流行两个字——“作秀”。我们中国人每将任何人的任何言行都冠以“作秀”二字,那么我们还相信什么不是“作秀”呢?我们没有愿意去相信的东西。按照我们的这种思维,华盛顿拒绝连任总统回家当木匠,是在作秀;林肯的简朴也是作秀;马丁·路德·金的演说更是作秀。如果一切的行为在中国人的眼里都是作秀的话,那么最后的叩问就是:“中国人到底信什么?”而世上原本是有很多可以相信的东西的,只要你简单地去相信它就好。一个人帮助别人,你就相信他是一个好心人就够了。相信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但是在我们这里却被解构了。
某青年往往因感情问题而萌发轻生之念。我不愿过多地责备他们。一个人到了要自杀的地步,一定是心理承受巨大痛苦的人,应该体现出人文关怀。
一个公民,应当具有自由、公平、正义的公民理念,公民社会的核心原则当是“我予人善,人待我仁”,我们不能把自己当做看客,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中国的主人。社会好的话,有我们的一份功劳;社会不好的话,也有我们的一份责任。我们在骂社会、骂政府、骂别人的时候,也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做到了对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应该负有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