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滕文公章句上 三加三等于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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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友回国了,再一次把伟大的孟子思想传播到了滕国。世子的决心更加坚定了:“孟老师说得对,这件事只取决于我自己!”

于是,滕文公把伟大的孟子思想付诸实践,搬出宫殿,在凶庐里住了五个月,其间没有干预任何国政。大家一看,这位新君还真不错,很懂礼。等举行葬礼的时候,四方来参加的人很多,见滕文公脸色惨淡,哭声哀恸,于是“吊者大悦”。

——“吊者大悦”可不是字面看上去的那样“前来吊丧的人都很高兴”,那就成了幸灾乐祸了,这意思是说:大家看到滕文公把丧事办得很得体,所以对此都很满意。


《孟子》这一节说到这里就结束了,也不知道后来滕文公守孝三年了没有,反正到现在是守了五个月了。为什么守了五个月大家就觉得他懂礼呢?

因为五个月确实是当时周人的传统规定。按《左传》的说法,天子死了,要等七个月才下葬,诸侯死了要五个月下葬,大夫三个月,士一个月,这是为了等各地该来吊丧的人有足够的时间来吊丧。比如说,周天子死了,人家是在洛阳,要从洛阳发布这个消息给各个诸侯国,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再等大家来洛阳,这很花时间的。

但是,守孝三年看来可还真不是周人的传统,不在周礼的范畴之内。所以呢,历朝历代拿守孝三年当做周礼传统来奉行的话,那很可能就是上了儒家的当了。

大家看一些古代的东西,会常遇到一个词,叫“丁忧”——某人当官当得正高兴呢,突然家乡来了消息,说是老爸死了,怎么办,这就得请假回家守孝,一守就是三年,这就叫“丁忧”。等三年丁忧结束了,可算喘了口气,又回来接着当官,刚当了几个月,家里又传来消息,说老妈又死了,完了,又得丁忧,又是三年。给父母守孝是三年,如果死的是其他亲属,根据关系远近,也有服丧时间的具体规定。

要是个普通官员这么回去丁忧了,对朝廷工作也无大碍,可要是高级官员,尤其是正在进行什么大动作的官员遇上丁忧,皇帝可该着急了。这怎么办呢?皇帝可以说:“算了,你别回去守孝了,留下来继续工作吧。”一般情况下,这位官员还得再坚持坚持,不管心里是不是真愿意丁忧回去,但嘴上得说一定要回去守孝。然后皇帝再挽留,大臣再坚持,皇帝再挽留,大臣再坚持,耗到大家都觉得很没劲了,大臣才不坚持了,留下来继续工作——这叫“夺情”,在历史上也很常见的。

现在问大家一个算术题:方才说的这位大臣,父母两次丁忧一共守孝了多长时间?

三年+三年=六年

——谁要是这么算的,那就错了。

正确答案是:四年零两个月。

为什么呢?

因为所谓守孝三年,三年其实是指时间在跨度上跨越了三个年头,要是累计起来,其实只有二十五个月,也就是说,一共只有两年零一个月,所以呢,两次“三年”也就是四年零两个月的,看看,这可比六年短了一年零十个月啊!

也许有人还会问:为什么非要规定三年(二十五个月)呢,为什么就不能是两年,不能是四年呢?

——你这个问题早有古人问过,所以也早有古人回答过。《礼记》里专门就有一篇叫“三年问”,就是针对这个问题的。《礼记》讲得比较复杂,我估计大家也不耐烦去看,我就简单说说,大意其实和我们现在公司奖惩员工的一种原则差不多:有量化指标才能有考核办法。比如,某超市营业员的基本工资是八百元,要拿到这八百元,你就得完成定额的销售指标八万元,这个八万是怎么算出来的?是根据以往的销售经验得出的一个平均数——三年也是人们失去至亲之后心情哀恸的一个平均数,也就是说,过了三年,一般人的心情也就平复下来了。所以,要是守孝不满三年,那就不是个合格的孝子,就得罚——营业员没完成八万元的销售指标,就拿不到满额的八百元;如果守孝超过了三年,那就是个超级大孝子,就要表彰——营业员不但完成了八万元的指标,还超额了三万,那就有奖金,还有机会被评为优秀员工,得奖状,挂大红花。

三年很长啊,虽然实际只有两年零一个月,可这段时间不能工作,只能老老实实在凶庐里守着,喝粥而已,要换成现在的上班族,那还真受不了。我们现在如果真要推行传统孝道,各个公司、单位的老板先得能答应带薪休三年丧假才行。三年就这么长了,那,历史真有人超额完成任务吗?

当然有了!

我讲一个人,不但超额,还超额了很多!


男同胞里有谁记得陈藩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想必各位男同胞全都看过或者听过,能记住的可就算你厉害了。此公在《三国演义》的开篇出现过,原文好像是什么“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藩……”要如何如何诛灭一些乱政的宦官,后来“机事不密,反为所害,中涓自此愈横”。大概如此,我也记不很清了,小时候看得熟,几乎都能背下来。

这位陈藩在东汉末年当地方官的时候,听说了在自己的辖区里有一位高人,是一位了不起的纯孝之士。那年头做孝子是有机会当官的,也很受大家的尊敬。陈藩听说了,这位孝子名叫赵宣,把父母葬了之后不封墓道,自己就住在墓室里守孝,一守就是二十多年!其间几任地方官都请过他,他在乡里的名气越来越大。

二十多年啊!就算往少了算,二十一年吧,三七二十一,那就是三年的七倍。不对,三年是个虚数,二十一年可是个实数,这样再精确来算的话,这位赵宣超额完成指标十倍以上!很了不起吧?

陈藩一琢磨,这么个名人,还是值得见见,于是就到赵宣的住处去了。陈藩一看,赵宣虽然一直守孝,好在妻子儿女都在身边陪着,倒也不算十分寂寞。

——嗯?不对啊?!

陈藩越看越起疑,终于问赵宣:“你有几个孩子?”

赵宣老实回答:“五个。”

“都多大了?”

“这个十岁,那个八岁,那个十六,那个——”

“呸!”陈藩大怒,“你这个欺世盗名的东西,守孝二十多年,你不好好喝粥,居然不忘淫乐,和你女人搞出来五个孩子!”

“◎#¥%……※×”

“来人!拿下!”

——当孝行可以带来利益的时候,真正孝顺的人反倒容易被归入不孝的一群了,而各类人精们开始疯狂地挤进来,这时候你再看全国成千上万的孝子贤孙们,你以为他们人多势众就说明孝道大行于天下吗?恰恰相反,加入这个伟大行列的大多是些别有用心的人精。


为什么是三年?而且,既然有超额完成指标的,有没有没完成指标的呢?有没有明目张胆地觉得这个三年之期太长的呢?《论语》里有这么一段: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

曰:“安。”

“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孔子的学生宰我问老师:“给父母守孝三年,这也太长了吧?君子要是三年不学礼,礼仪一定会荒疏,要是三年不学音乐,按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一离就是三年,还不全忘了!我看,一年是不是就够了?有一年的时间,旧粮食吃完了,新粮食又收下来了,钻木取火用的木头也完成一个轮回了,时间也不短了啊。”

看来宰我还很有道理:说三年太长,不是因为不孝顺,而是因为如此如此的原因。我先解释一下什么是“钻燧改火”,我们不是都知道古人“钻木取火”吗,是不是这里写错字了,把“取”写成“改”了?出版业早就有一句名言,叫“无错不成书”,有个错字也难免。

——哪位要是这么想的,我得先称赞一下您的宽容精神,不过呢,这里说“钻燧改火”其实是没错的。古人钻木取火,每个季节都要换不同种类的木头,春天用榆树和柳树,夏天用枣树和杏树,等等,所以叫“钻燧改火”,改了一圈了,也就过了一年了。至于为什么要改,我也不知道,谁想较个真不妨自己查查看。

看来宰我说的也是理直气壮的,看看孔子怎么回答。

孔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宰我:“如果父母死了不到三年你就住别墅、吃大餐、穿名牌,你不亏心吗?”

这话不管换了谁,恐怕都得无言而退,就算真不亏心,也说不出口啊。可宰我实在太直肠子了,真敢说:“我不亏心啊。”

孔子也没脾气了,遇上这样的学生你还能怎么办呢?等宰我出去了,孔子才说:“这小子真是不仁啊!儿女一落生,三年以后才能脱离父母的怀抱,替父母守孝三年,全天下都是如此,宰我难道就没有从他的父母那里得到过三年的爱护吗?”

——这也是为什么要守孝三年的另一种解释。孔子这里说:“替父母守孝三年,全天下都是如此。”这话影响极其深远,可从我们上文的分析来看,历朝历代的那些孝子贤孙们可能都上了当了。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滕文公的守孝除了三年要住凶庐之外还要做什么,以及不能做什么。

嗯,孟子让他还要“齐疏之服,饘粥之食”,后一项简单,饘读“瞻”,就是说服丧期间不能像平时一样好吃好喝的,只能喝粥——要是有人较真,说照广东那边做粥的方法,什么皮蛋瘦肉粥、桂圆八宝粥、燕窝银耳粥,这要是连着三年喝下来,那可是十全大补啊!

真要有人想出这种主意,那我也没辙,反正孝子闷头喝粥,喝的到底是什么,别人也不容易看见。但就古代来说,孝子要是守孝三年,在凶庐里住着,天天喝粥,等三年以后一出来,红光满面,比以前还胖了,这恐怕连他自己也会觉得脸上挂不住。

——这是说“饘粥之食”,那前面那个“齐疏之服”又是怎么回事呢?

“齐”这个字可是个超级多音字,这里读“兹”,这就涉及大家耳熟能详却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一个说法:五服。

要说两个人有亲戚关系,到底有多亲,就得看看出没出五服。

要是你和一个老朋友常下象棋,是棋友,你想讽刺人家是个臭棋篓子,就可以说:“你跟象棋都出了五服了!”

五服是什么?

要是详细讲来,五服可算得上是一个无比复杂的伦理体系,我这里只能简要来说。比如说《孟子》这里讲滕定公死了,那丧礼上会来很多人,这些人都是要穿丧服的。大家在电视剧上应该见过不少类似的镜头,白花花的一片,其实呢,别看都是白花花,却不一样,而且是有很严格的区别:这些人身上的丧服要根据他自己与死者关系的亲疏远近而有款式上的区别,一共有五种,是斩衰、齐衰(读“兹崔”)、大功、小功、缌麻,这就是所谓“五服”,具体区别在于衣服是什么料子,还有下摆缝不缝边,当然还有更具体的,腰带什么样,帽子什么样,太烦琐了,我就不多讲了。

五服的亲属分别有不同的责任,原则上说,越是关系近的,责任就越大,也就是说,服丧时间就越长,哭得就得越起劲——千万别以为在丧礼上哭得越响亮越好,现在有些地方还有大户人家办丧事,专门去请一些专业的哭丧人士来哭丧,都是些嗓门超级大的,他们大概以为这才表示孝顺。其实不是——这些讲究很有趣,我就给大家多介绍一下:穿斩衰的亲属哭起来要一口气下去好像要噎死似的,下一口气就倒不上了;穿齐衰的哭下去还有口气能喘上来;穿大功的哭起来要拖个长音,有点儿弯弯绕的感觉;穿小功和缌麻的就别哭了,脸上只要带出悲哀的神色就够了。

看看,够复杂吧,要是去参加丧礼,先得搞清自己跟人家到底是五服中的哪一服,还是根本就在五服之外,然后,衣服千万别穿错了,哭也不能哭错了,小功不能比孝子还哭得大嗓门,那样的话,人家该把他当孝子了。这还远远没完,还要按照规定,说什么话,行什么礼,如何捶胸,如何顿足,等等,一本书都讲不完。你以为孝道仅仅是孝顺父母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吗?那和其他国家能有什么不同,难道外国就鼓励儿女虐待父母啦?

说到这里,大概有人还不服气,问:“这些只是孝顺父母的形式而已,虽然很是繁文缛节,但大原则却脱不了‘孝顺父母’这四个字。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道。”

——谁要是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前两本书里我都大致谈了孝道的问题,这里谈的才比较详细,因为正赶上滕文公办丧事。

各位有没有想过,无非是对父母尽孝而已,有必要搞这么多复杂形式吗?有必要搞这么多繁文缛节吗?孔子和孟子为什么如此推崇孝道呢?

我在上本书里已经通过周代的宗法制度讲了一些孝道的内涵,现在再讲一些。

听说现在有人呼吁重新重视一本传统文化的经典——《孝经》,要弘扬中国传统的孝道文化。各位可知道《孝经》是一本什么书?

顾名思义,是讲孝道的书。

这书在历朝历代被很多统治者大力推行过,虽然篇幅极短,却能身列“十三经”之一,甚至还曾被人推崇为“十三经”里的第一经。要论普及程度,《孝经》还要超过《论语》和《孟子》等书。但是,要留心哦,《孝经》可绝对不是“孝”的经典,孝道也绝对不是“孝”之道——至少其核心意义不在这里。


以前的小孩子他们得学《孝经》。《三国志》里有段有趣的故事,是说孙权和大臣们聊天,聊起小的时候读的书来,孙权问严畯:“你还记得小时候读的书吗?”

人在小时候脑子最好,记东西最牢。严畯看来从小就是好学生,《孝经》背得熟,一见主公问到自己,便开始背书:“仲尼居,曾子侍。子曰……”

“别背了,你可真是个书呆子!”严畯正背着,旁边有人粗暴地打断了他,还用了一个很不中听的词。严畯歪头一看:咦,原来是张昭。

熟悉《三国演义》的都知道张昭,这是孙策当年的托孤重臣,所谓“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张昭”,这可是和周瑜一文一武并列的高人啊!不过此公在赤壁之战的时候极力主和,后来搞得好没面子。

话说张昭,既然能和周瑜并称,必有他的过人之处。张昭骂严畯是书呆子,也自有他的道理。张昭向孙权说:“你还是听我给您背诵《孝经》吧。”

严畯背《孝经》,张昭也背《孝经》,这还不都一样吗?

——可是,一样是一样,背法不一样,造成了天壤之别。

张昭开口背诵:“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

咦,张昭背的怎么和方才严畯背的完全不一样啊?这是一个版本的《孝经》吗?

——不错,这两人背的都是同一个版本的孝经,那为什么全不一样呢?因为严畯这个笨蛋是从第一章开始背的(恐怕一般人都会这么背),而张昭却是从第十七章开始背的,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差别,就意味着张昭胜利了,严畯失败了。

可是,为什么呢?

能够马上想出答案的人,恭喜你了,你如果生活在古代的官场上,将会是一个优秀的政治投机分子,前途无量,嗯,假大空能说得光明磊落,马屁能拍在点子上,这是天资加经验!

我来公布答案了:因为张昭一下子就抓住了《孝经》的要点。张昭背的这个第十七章题目是“事君”,讲的全是侍奉君主的道理,这才是《孝经》的本质。

为什么历代这么多帝王都推崇《孝经》,难道他们就真的那么敬老尊贤?胡扯,这世上最根本的道理就是无利不起早,聪明的皇帝们更是一样。拿《孝经》表面上培养孝顺父母的乖孩子,实质上却是在培养俯首帖耳的顺民。

有人可能还不服气“不对吧,就算实质是忠君,可张昭方才背的内容里,不是还有个‘匡救其恶’(意思是:纠正领导的错误)吗,也是鼓励臣子们向皇帝劝谏的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你要真拿这种话当真,那你就等死吧!历史上这样的事还少吗,皇帝是什么,皇帝说要大家勇于提出批评意见,可你要真批到点子上了,绝没你的好!这就是专制社会的生存法则:拍马屁一定要拍在点子上,可批评领导却绝对不能批到点子上,你至多也只能这样批评:“皇帝啊,我得批评您,您太不像话了!忙工作也不注意身体,您要真累坏了,谁来领导我们工作啊!”

我举个正经的例子,不说远了,还就说“匡救其恶”这四个字。这是《周书》里的故事,魏文帝搞宴会,席间说起《孝经》来,皇帝认为这书讲的是做人的根本大道,很重要,让大臣们各自都谈谈这书里最重要的话是哪些。有个叫长孙澄的,抢先回答:“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昼夜不懈、全心全意地服侍领导。”这句话原出《诗经》,是被《孝经》引用过来的。

长孙澄说完,接下来又有人回答:“匡救其恶。”——看看,就是这句话,一点儿不错。

结果怎么样?

说“匡救其恶”的这位被领导狠狠批评了一顿,长孙澄却受到了大力表扬。各位,你们都想想,如果你们是领导,是不是也希望下属或者员工们都能够“昼夜不懈、全心全意地”服侍你呢?你可以随意安排他们工作,而他们会“没有任何借口”,你派他们“把信送给加西亚”,他们绝对不会多问一句,也绝对不会拖延一刻,你就算“动了他们的奶酪”,他们也会毫无怨言地去找自己的新奶酪去。

——这就是《孝经》的内在逻辑:在家是孝子,出门是忠臣。所以呢,各位如果在不久的将来看到许多公司搞员工培训,人手一本《孝经》,完全不必感到惊讶。

所以说,不要以为《孝经》是本伦理书,也不要以为孝道仅仅属于伦理范畴。

所谓孝道,其实是披着伦理外衣的政治统御术。在孔孟那里,孝道追求的还是一种推己及人、自上而下的感化型政治方针,到后来的专制帝王手里,孝道就完全成为一种培养顺民的政治权谋了——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所以天下也没有不是的父母官,天下没有不是的领导;再者,既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那怎么才能不毁伤呢?当顺民,别被老爷的板子打,那就不会“毁伤”了。虽然社会上宣传气氛似乎造成了以孝顺为荣(就有赵宣那种例子),以不孝顺为耻,但帝王们实际要达到的目的却是让大家以忠君为荣,以不忠君为耻。要是在现代社会,即便领导人这么说,那也无非是他在表达他自己的价值观而已,你爱听就听,不爱听拉倒,可在古代专制社会,领导的价值观是强加给所有人的,你爱听也得听,要是你不爱听,嘿嘿,那你就等着倒霉吧!

这里面的弯弯绕还多着呢,先讲这些,免得又扯太远了。


借滕文公办丧事的由头再谈一点儿相关的问题。

先问问各位:滕定公会被如何安葬呢?葬在哪里呢?会像秦始皇陵那样吗?

——书上没说,我也不知道。

不过,周以前的人埋葬死者可跟我们习惯认为的那种陵墓或者坟头大不相同。别以为中国古人就从来都是堆坟头的,根本不是那样。

以前的埋葬方式叫“不封不树”,所谓“封”,就类似于堆坟头,或者叫封土,所谓“树”,现在一些还能见到的古代墓地不是都种着很多松树什么的吗,这就是“树”。而以前的人是既不堆坟头也不种树的,死者就被埋在地里,地面是平的,根本就看不出来底下有死人。

这很不可思议吧?

肯定有人觉得这不可能:中国古人不是很重视祖宗吗,可要是连个坟头都没有,连祭奠都找不着地方,清明节怎么上坟去呢,这怎么可能呢?

乍一听是不大可能。但实情确实如此,不但有不少文献佐证,连考古证据都有。考古发现,即便是身份很高的死者,也没有坟头,只不过地下部分比较奢侈罢了。那,前面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怎么上坟去啊?

答案是:人家不上坟。

——这好像更不可能哦,不上坟,那怎么祭祖呢?

答案是:祭祖有专门的宗庙,种种复杂的祭祀仪式都是在宗庙举行的,跟坟头没一点儿关系。

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规矩逐渐被打破了,堆坟头、种树这种新方法迅速普及开来,也渐渐有人开始去坟头祭祀先人了,有身份的人也开始搞大规模墓葬了,开始一级一级地堆封土,堆成小山一般,这才有了“陵”。

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其实并非如此,谁能想象原来古人竟然不立坟头呢?想不到的事情何止这一件,就还接着死人的事来说吧,我们一般都以为夫妻死后要合葬,历朝历代的帝王陵墓也当真有过不少这种例子,可是,原本就如此吗?

《礼记》里边有这样一个故事:鲁国的季武子新建了一座大宅子,可宅子旁边紧邻着杜家的墓地。杜家不知新死了谁,需要和墓地里的哪一位合葬,这动静不会小,所以杜家提前向季武子打了招呼。季武子虽然势力大,却是个好说话的人,人家一提,他就答应了。到了日子,杜家人一大堆人办丧事,可还真是难办,为什么呢,因为就紧邻着季武子的家,实在太近了,一堆人在这儿哭丧,季武子别再有什么意见。这一来,不想哭的正好就不用哭了,想哭的也得强忍着,这丧事办得好生寂静。

季武子赶紧出来说话:“这是怎么搞的,合葬本来就不是古时候的礼法,是从周公时候才有的。我连合葬这种大事都答应你们了,还会在乎你们哭不哭吗?你们该哭就哭吧!”

——这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合葬这种后世看来很规矩的行为在以前居然是很不合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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