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梁惠王章句上 孟大侠天下无敌

熊逸Ctrl+D 收藏本站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这一节里,孟子又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思想观念。这个观念,爱看武打片的读者肯定都熟悉得不得了。什么观念呢?往下看。

到这时候,梁惠王大概是和孟子混熟了,终于掏心窝子了。梁惠王说:“老孟哎,你有所不知,我这些年过的呀,唉,别提了,真是糗事一箩筐!”

孟子心里偷着乐:“老小子,你要没点儿糗事,能高薪请我吗!”

梁惠王接着说:“按说我们魏国本来也是个强国,属于第一世界国家,可到了我手里,东边被齐国打败了,我大儿子也死在齐国人手里了,西边又被秦国人夺了七百里的地盘啊!这还没完,南边的楚国也欺负咱,实在是气死我了!他们凭什么啊,就因为我是河南人吗?哼,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我要让他们知道,梁叔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哼,我要报仇雪恨!丢了的那些地盘,我刁德一是一定要回去的!老孟,给我支支招儿,想想辙!”

孟子嘿嘿一笑,“容易!”

梁惠王一喜,“真的容易?”

孟子说:“容易,太容易了,您就这么点儿愿望啊,好办得很!”

梁惠王两眼放光,凑近了说:“快给我忽悠忽悠!”

“嗯?”

“咳,老孟啊,我都被你忽悠惯了。别计较我的口误了,快给我说说!”

孟子又是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来。梁惠王一看,没见过,不认识。

孟子拿着那个奇怪的东西,手腕轻轻一抖,说开了:“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

梁惠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看着孟子。

孟子继续:“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鲜盐髓玉不咬酱,膘一膘——”

“嘿嘿嘿,你先停停,”梁惠王一拨拉孟子,“你说的这是哪国话啊?”

孟子应道:“您忘了,我是山东人哪,这是我的老家话!”

梁惠王气道:“我听不懂。你说我能听懂的,说河南话!”

“哎,”孟子应了一声,接着一晃手里那个怪东西,“鲜盐……现眼……咸盐……大王您饶了我吧,河南话我不会说啊!”

梁惠王没好气道:“那就说普通话好了。”

“好,说普通话,”孟子接着说开了,“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松武二郎……”

“等等,等等,怎么武松都出来了?”

“噢,对了,这时候还没武松呢,讲串了,重来——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超级圣人周文王!”

梁惠王:“我倒!怎么又是周文王啊,又是这一套,也没点儿新鲜的!”

孟子越说越带劲:

“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超级圣人周文王!

这一天,周文王到了景阳冈,突然口水往下淌。

是什么酒味儿这么香,看一看,原来是‘三碗不过冈’。

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

我竹板儿打得快,我竹板儿打得响,

我来把武松打虎的经过讲一讲——

不对啊,我怎么又说上武松了,咳,我一打竹板儿就往武松那儿拐了。”

梁惠王一晃脑袋,“你还是正常说话吧,别来这山东快书了!”

孟子把竹板儿一放,“我本来是想搞搞多媒体教学的,这样我讲的道理您可能更容易学。算了,还是恢复常规教学好了,做人不能太前卫。对了,您方才也说了,魏国本是个第一世界强国,可是您要知道,别说您魏国这么好的底子,就算是个只有方圆百里的小国,照样可以取得天下!”

孟子这话是不是让人觉得很夸张,很无稽?其实,百里小国取天下的说法以后在《孟子》这本书里我们还会经常看到,这可是孟子的老生常谈,在他的思想体系当中重要得很(其实远不止他一个人爱拿这个例子说事)。那么,真有人百里小国取过天下吗?当然有,要是没有这么个扎实的论据握在手里,孟子的话可就分量轻多了。

那,这位百里取天下的高人是谁呢?

就是孟子翻来覆去讲了一辈子的周文王,商汤王也是。关于这一点,后面孟子还有详述,我们也留到后面再说。现在,孟子讲了,百里都可以取天下,逻辑就是,魏国可远远不止百里啊,所以呢,人家百里都能取天下,我们魏国多少倍于百里,只要照着人家当年的路子去走,取天下不是更容易吗!

那,当年人家走的是什么路子呢?

老生常谈又来了:仁政。

孟子说:“您得对人民群众施行仁政,刑法要少些,税率要低些,种田的让他们好好种田,年轻人让他们好好学学孝悌之道,这样呢,人们在家会孝顺父母,会尊敬兄长,在社会上呢会好好追随上级领导,如果一个国家能做到这些了,那么,就算只让大家拿着木头棍子也足以打败秦国和楚国那些职业军人了。”

孟子又描述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前景,他又接着解释,为什么这个看似不可能的前景其实是可能的:“秦国和楚国他们看上去很强大,但是,他们征兵很重,这就妨害了农时。农业生产受到影响了,大家都饥寒交迫、妻离子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这个时候,您的仁义之师只要一去,‘起来,受苦受难的奴隶,起来,饥寒交迫的人’,人心全会归向您的,谁能挡得住呢?所以说‘仁者无敌’,就是这个道理啊!”

——“仁者无敌”出现了!

早期的香港武打片里经常有人说这个“仁者无敌”,我最早以为是“忍者无敌”,以为是在夸日本忍者,是说忍者是最厉害的高手,后来才知道是“仁者无敌”。可是,那些武打片里虽然总是说这个“仁者无敌”,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仁政与和平的味道——如果真的都是“仁”了,那也就不是武打片了。

这些早期武打片虽然都很烂,但是启发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仁者无敌”这四个字只能说说,只能当做招牌,真正管用的还得是打。

靠仁政以百里取天下的事情即便真的有过,但是,时代早就变了,而且,大家注意到没有,孟子这次重申他的仁政主张,还像以前一样属于纲领性的内容,还是缺少细化的步骤和量化的指标。看来这就是思想家和改革家的一个重要区别。

孟子专案组的组长刘三吾评论过孟子“就算只让大家拿着木头棍子也足以打败秦国和楚国那些职业军人了”这句话,认为是“迂且远”,他在这点上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但是,我们如果因此而抑孟子、捧商鞅,就应该先想一想我们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当我们看到秦国迅速强大起来的时候,在赞叹它的时候,想没想过:如果我们不是旁观者,不是秦王,而是生活在秦国的一介卑微草民呢?

很多事情都是看似简单,但越想就越觉得复杂,越难下个结论。这个问题,后面慢慢再谈吧。

梁惠王虽然尊敬孟子,却始终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孟子也没辙,收拾了竹板儿往外走。梁惠王听着远去的竹板儿声,还夹杂着孟老夫子的山东话,越去越远:“啷里个啷,啷里个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我打竹板儿,笑哈哈,大王他是个榆木脑袋瓜……”

梁惠王其实也不容易呀,这时候,他岁数也大了,身体也不行了,一大堆糗事大概又搞得他心里很窝火,终于,他有点儿顶不住了。

梁惠王虚弱地靠在床上,这个时候,儿子来了。这个儿子,就是未来的梁襄王。梁襄王心疼地看着虚弱的父亲,关心地说:“老爸,您得多注意健康。”

梁惠王哼了一声,“废话!”

未来的梁襄王说:“现在医生说了,单是生理健康不是健康,还得心理也健康。我看您老人家总是心事重重的,应该排解一下才好。”

“怎么排解?”

“老爸,我特意为您从鲁国请来一个文工团,鲁国不是在山东吗,所以文工团里边有个特别会说山东快书的,我让他给您说一段——”

梁惠王一听这话,立时两眼圆睁,指着不肖子吼道:“臭小子,别跟我提什么山东快书,再提我跟你急!……”

话音才落,梁惠王“咕咚”向后一仰,死了。

舞台帷幕落下,梁惠王庄严谢幕了。下面出场的就是梁惠王的儿子梁襄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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