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学校的要求,我得给儿子写一封信。而且此事不让学生知道,更不能让学生看到信。在某次活动中,信将由老师分发给每一名学生,希望以这种方式,在他们普遍十四周岁以后,带给他们每个人一份儿意外的欣喜。
于是我生平第一次给我的儿子写信。
我竟不知在这一封信里该写些什么。我不愿在信中流露出我对他的体恤。因为几乎每一个城市里的初二的儿女都如他一样的似箭在弦,他不应格外地得到体恤。我也不愿用信的方式鞭策他。因为他自己早已深知每次在分数竞争中失利,对自己都意味着一种严峻。我不愿在信中写入对他所寄的希望。我不望子成龙。事实上我只祈祝他能有幸受到高等教育,而仅仅这一点已使他过早地成熟了。他的日渐成熟正是我倍感欣慰的,同时又是倍感悲哀的。刚刚十四岁就开始思考人生和忧患自己未来的命运,这太令我这个当父亲的替他感到沮丧了。我自己的少年时代就是从忧患之中度过来的。我真不愿他和当年的我一样。当年的我是因为家境的贫寒,如今的他是因为变成了中国的高考制度的奴仆。我极端憎恶这一种现代八股式的高考制度,但我又十分冷静地明白——此一点最是我丝毫也不能流露在字里行间的……
“爸爸,你怎么想了这么久还不写?”
儿子忽然在我背后发问。显然,他站在我背后多时了。我赶紧用一只手捂住稿纸上端——捂住“给儿子的信”一行字。
良久,我听到坐在沙发上的他说:“爸,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顿时,我眼眶有些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