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浓度与关卡难度相等——听到这个提示的声音,徐子规笑了。
关于“恶”的线索果然是有用的,她的尝试也并没有白费。
“怎、怎么了?突然天黑了 ?”没有听到提示声音的周新芸有些惊慌地问。
方才还是黄昏,天边仍有一线明亮,现在骤然间变成一片漆黑深沉。之前的大宅虽然也有一种陈旧的历史感,让人怀疑角落里仿佛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但好歹还有几分喧闹人气。
现在,人声突然消失了,大宅里那种腐朽的感觉越发明显,黑暗和阴冷犹如粘稠的阴影围绕在她们身边。
“因为祭祀失败,我们又要开始打怪逃亡了。”徐子规说道。
周新芸想到前不久经历过的那场绝命逃亡,感觉全身都隐隐疼痛起来。徐子规的胳膊被她拽的太紧有些疼,不动声色挣开,又递给她一根长竿。
“不用担心……你玩过游戏吗?”徐子规问。
“什么?”周新芸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不停颤抖,木愣愣地接过长竿。
“我说,我们这一场应该不难。”毕竟已经是最低难度了。
徐子规说这话时,看了眼周新芸脸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恶”字。
“暂且将这当成某种游戏。我推测,只要结束这最后的关卡,我们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听到徐子规这句话,周新芸眼中燃起希望,急急问:“我们真的能回去?我们该怎么结束逃亡?”
徐子规说道:“一般而言,一轮游戏里的关卡都是同一个模式,多少会有相似处,所以我认为我们接下来遭遇的,可能和之前的惩罚轮逃亡差不多。”
周新芸:“你是说,还会出现……陈显的红脸灯笼?”
徐子规:“祈祷是这样吧,我这两天针对这个猜测做了一些布置,如果猜中刚好能用上,猜不中就白搭。”
周新芸立即双手合十,开始迷信各路神佛。徐子规觉得这临时抱佛脚恐怕没用,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们都看到外面隐约的红光在靠近。
“是不是……来了……”周新芸嗓音颤得如同风中落叶。
“准备好,跑!”徐子规一把拽住她,推开小门冲了出去。
这一次她们之间没有锁链绑着,但徐子规没有丢下周新芸,周新芸也紧紧跟着她不敢离开半步。
屋外果然已经聚拢了不少灯笼,如果不及时逃出,一旦被那些灯笼包围住,就会葬身火海。
看到那些灯笼的瞬间,徐子规已经松了第一口气,很好,猜对了,还是这种灯笼皮囊怪物。
下一刻,她面前出现一个漂浮的红色数字倒计时【壹佰零捌】
是眼熟的倒计时!虽然这个看到怪物才出现的倒计时有些鸡贼了,但是能有个倒计时就表明逃亡有期限,有期限总比没期限好。
再看那一百零八的计数时间,比她设想的要短,不愧是简单的难度。
有了信心的徐子规带着周新芸奔逃在大宅中,远没有上次的狼狈。
周新芸一开始被她拽着跑出来时还怕得厉害,但是她很快发现其实还好?错综复杂的大宅,她一直搞不清那些交错的道路和大门小门通向哪里,但是现在不需要她认路,徐子规带她走的路上很少有灯笼出现。
“你、你能认得清这些路吗?知道哪里的灯笼比较少?”周新芸喘着气问。
徐子规头也不回说道:“路是这两天记的,这边路上的灯笼也是这两天我让人陆续摘下来的。”
她的话有时候那些仆人会听,有时候不会,而且他们不会将所有的灯笼都取下来,剩下一定的数量后怎么都不会再取,不过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从前每个房间都会放着灯笼,哪怕是放置杂物的,各种没人去的小房间都会有灯笼,这两天她还悄悄清理出了十几个足够隐蔽的小房间,将里面的灯笼全部转移——现在这些小房间就可以作为暂时安全的地方供她们逃亡期间躲避休息。
被徐子规带着藏在一个小房间里,周新芸问道:“难道这个房间也是你安排的?”
徐子规:“你该不会觉得我这两天和你一样,躲在屋子里嗑瓜子,什么都没做吧?”
周新芸:“……”她被先前陈显的人脸灯笼吓到了,不敢出门也不敢和陈显多相处,就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想到徐子规自己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她应该也不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却已经未雨绸缪先做了这么多。
当这个屋子被发现,不再安全,她们就前往下一个躲藏。
就这么躲躲藏藏,中途也有实在躲不下去的时候,前路被许多灯笼封住过不去的情况下,徐子规带着周新芸转到另一条路,这边放置着不少大水缸。
“进去。”徐子规从水缸旁的缝隙里摸出几根竹管,递给周新芸,“用来换气。”
她们分开躲进装满水的大缸里,周新芸沉在水缸里的时候,才有心思想,这边的大水缸应该也是徐子规这两天准备的,她们之前逃亡时没有看见这宅子里有这么多水缸。
和她比起来,躲在房里嗑瓜子的她好像确实有点蠢……以前怎么没发现过徐子规这么聪明?
周新芸回想从前。徐子规大学时不太爱理会别人,做什么都没精神,但周新芸恍惚觉得,她中学时似乎不是这样的,具体是什么模样她记不清了。
人不可能记得住自己一生中每一个片段,总有些时间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周新芸看着自己在水中飘起的袖子和裙子,又有了上次沉在池塘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她好像曾经落水过。
依靠着徐子规的事先准备,这一场追逐战她们度过得并不艰难,眼看倒计时快要结束,她们除了浑身湿透外,并没有受伤,连疲累的感觉在习惯后也能忍受了。
倒计时结束,周围人脸灯笼炸开的场景猛然停顿。
感觉浑身一轻,周新芸甚至还没能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问了句:“啊,这次这么轻松就结束了吗?”
徐子规:“……”你的轻松可是建立在我的辛苦之上。
终于知道游戏里要带人躺赢有多么困难了。
但是,看着周新芸脸上完全消失的“恶”字,懒得说话。
开始突然,结束也很突然,也就那么一个恍惚,徐子规发现自己还坐在懒人沙发上,身上穿着睡裙,身前放着电脑,旁边桌上的黑糖梅子酒还带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气。
将笔记本放在一边,端起玻璃杯将梅子酒一饮而尽,感受着那凉气从喉咙一直流淌进身体里,徐子规放松身体躺在懒人沙发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过了会儿,她看了眼旁边的手机。按理说她应该给周新芸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是都结束回来了,没必要联系她。用完就扔,徐子规毫无心理负担。
她没关注周新芸,过了两天,朋友郑青又来找她聊天,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周新芸和陈显的婚事吹了,现在两人正在撕,她才知道了消息。
郑青畅快得不行,甚至大学其余两个不常出现的室友都久违在群里说话,她们说着说着就约了个时间,要一起来找她吃饭。
徐子规无所谓,看她们兴致这么好,也就答应了下来,准备到时候招待她们玩一天。
周新芸会和陈显结束,这毫无悬念,徐子规唯一没想到的是,周新芸并不记得她被一张请帖邀请到奇怪世界经历了一段刺激逃亡的事。
周新芸联系上她是为了告诉她婚礼告吹,之前的婚礼请柬也无效了。徐子规默认她记得,因此随口提了一句:“人脸灯笼和那个世界的事,你先不要到处说。”
结果周新芸很莫名地问她:“什么人脸灯笼和世界?你在说什么?”
徐子规旁敲侧击问了一阵,这才发现周新芸没有相关的记忆。难怪回到这个世界却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她问个明白。
既然不记得,那她也不多说,只是她有些好奇,周新芸都不记得了,怎么还是和陈显分了?
“我不知道,那天我睡了一觉起来,忽然觉得对陈显很厌烦,看到他那张脸就想吐……我和他过不下去。”周新芸难得平和地和徐子规聊天,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其实那天醒来,她不仅感觉陈显很烦,还觉得徐子规不讨厌了。
现在她主动借着婚事告吹的理由找徐子规,还想为年少时自己那些小心眼的针对道歉。这股冲动是怎么来的,她搞不清楚,只感觉自己各种情绪都来得莫名其妙。
迟疑很久,还是艰难地打了一条道歉的信息发给徐子规。
徐子规收到信息,滑动了一下,略过。太长不看。
直接拖到底部,随手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建议找个时间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一句话还真不是骂人或讽刺,是她难得的一点人道关怀。她从前就觉得周新芸心理有毛病,可从来没让她去看病,毕竟病得再重也和她无关。
收到信息的周新芸:“……”
被讽刺了?不,这应该是关怀。心中莫名笃定这个念头,周新芸也友好地发了个信息回复:“你也是,有时间一起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我感觉你状态也不太好。”
上次看她,觉得她有些消沉疲惫。
徐子规看到信息,手指滑动,直接将周新芸删除好友。
惊心动魄的打怪在另一个世界,在现实生活中,还得每日上班赚钱养活自己。找不到自己经历这些的原因,徐子规也懒得再去盲目寻找,消极应对着。
枯燥的工作并不让人喜欢,但是坐在座位上吃着下午茶点心,和手下编辑沟通工作,总比没命奔跑在宅子里打灯笼怪要来的舒适。
“主编,选题风格发给你了,你看看可以吗?”
临近下班,工作号上收到新的工作任务,徐子规啧一声,将收到的文件翻了翻,给责编发了一些反馈,然后提包下班。之前几个大学室友约着一起吃饭,就是今晚。
她们约在一家烤肉,大家许久不见,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很快又熟络起来。徐子规话不多,但也不会显得太过冷淡,偶尔加入其他人的对话,跟着她们一起说说笑笑,其余人笑,徐子规也跟着笑起来,只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和朋友们一样的快乐。
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如影随形,只有没人注意着她的时候,才从眼角眉梢散落出来。
聚会结束,大家各自回去,徐子规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喝了一点酒,但仍然很清醒。这边一片街上许多年轻人,晚上这个时间都出来玩,情侣尤其多。
徐子规走在靠近商铺的人行道,旁边商铺的玻璃倒映出她的影子,因为聚餐,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格子吊带连衣裙,化着淡妆,扎着的头发有一点散乱,这样看着无疑是好看的。
“你好……嗯,能不能加个微信?”
徐子规看向面前举着手机的高个男生,语气冷漠说:“抱歉,只加工作上的人。”
男生的手机壳上有红色的剪纸图案,徐子规多看了两眼,抬腿刚要走,忽然面前出现了许多红色色块。
徐子规立刻觉得头疼欲裂,来了,又来了。
经历了两次,她现在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想做,抱着胳膊站在那等着出幺蛾子。
周围的世界变暗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巨大的红色剪纸,它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向悬浮在周围,隔出了许多不同空间。
一张请帖出现在眼前,展开的请帖上正在慢慢浮现出文字。
“徐子规,‘请帖’拥有者,即将自动邀请一位陪同的客人。”——和上次一样的话。
该不会又把周新芸拖进来吧?徐子规冷眼看着被邀请人的名字逐渐显现出来。
“钟时”——请帖上出现的名字无比陌生,徐子规回想一番,没能从记忆中找出这个名字对应的人。
而且这个名字不同于上次周新芸的黑色,是灰色的。
难不成黑色的名字代表她认识,灰色的名字代表她不认识?徐子规心里猜着,抬头寻找这个“钟时”。
身边是大张的剪纸,透过剪纸缝隙,徐子规看到另一边浮现出一个人影,她抬手撩开那一面剪纸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看上去十**岁的少年,脸庞俊秀,穿着一件普通的旧校服外套。
少年长得像一棵树,身高腿长,全身上下都是蓬勃向上不断生长的生命力。
徐子规带着陌生审视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看见他左眼下有一颗红色小痣,几乎被几绺略长的黑发遮住,但她还是一眼看见了。
心脏好像尘封的铁盒被轻敲了一下,扬起一些情绪的尘埃。
她不自觉盯着那颗痣看了几秒,回神后发现这个看着还是学生的少年也正在凝视着自己,那双眼睛定定望着她,慢慢透出明亮热烈的光,有种异样温柔的神采。
那并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徐子规感到一点局促,放下了抱着胳膊的手,拉了拉肩上挎着的小包,又觉得自己的局促来得莫名。
她不是那种害怕陌生人的人,而且比面前这少年大上好几岁,有什么好局促的?
她主动开口问道:“你好,你叫钟时?”
少年微微张开嘴,但没发出声音。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动动手,比划了几下手语。
徐子规看不懂手语,但她意识到,这少年可能有语言障碍,也就是说……他可能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