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开玩笑的, 谁知道钟时默默看她一眼,还真拿起绣花针。他选了个浅粉色的绣线,在描好的花样子上绣了几针, 看架势有模有样的。
想看笑话的徐子规:“!”你还说你不会刺绣!
钟时确实不会, 只是他从小和奶奶一起生活,老人家很能干,什么手艺都会一点, 她都是自己裁布做衣服穿, 缝缝补补成了习惯, 钟时耳濡目染之下, 也从奶奶那学会了很多东西。从前夏天穿的褂子裤子是奶奶给他做, 等到奶奶生病卧床,他就开始自己做。
他还给小鸟缝过裙子。
小时候不小心把新裙子刮破了一个大口子的小鸟不敢回家, 哭哭啼啼跑去找他,他那时也没办法,只好拿了奶奶的针线盒坐在院子里给她缝裙子,缝的不好,小鸟还坐在他旁边哭了好一会儿……不过她现在也不记得这事了。
“钟时你真的太厉害了, 你简直……”徐子规把贤妻良母四个字咽下去。
现在竟然还有这样什么都会的男高中生吗?他是不是掌握了太多本不应该掌握的技能?
徐子规脑补起贫穷高中男生省吃俭用,什么都要自己做的情景,忽然痛心疾首, 恨不得马上在现实世界里找到他, 让他感受富婆姐姐的爱, 给他买衣服给他买吃的, 把人养得白白胖胖再也不受苦。
钟时试着刺了几针, 一抬头瞧见徐子规的表情和眼神, 格外想笑。虽然小鸟长大了很多, 样子变了一些,但还有很多地方不曾改变。她现在肯定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她的脑子里总有特别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放下手里的针,钟时抬手戳了戳徐子规的脑袋。
他缝缝补补还可以,绣花不太行,除了一开始那几下还有点样子,后面就开始乱了,和那些绣娘们比不了。徐子规以为他戳自己是表达让他绣花的不满,笑着按着他的肩说:“好了好了,不会绣就算了,这么难,我估计她们也没想过我们能在规定时间内绣完,就是在故意为难我们而已。”
钟时突然抓住她的手。
徐子规:“……”要在这种情况下谈恋爱吗?虽然地点不太对,但如果他坚持也不是不行。
钟时抓住她的手按在画了花样的白布上。手掌下的白布触感柔滑细腻,似乎还有一点温度,徐子规面色一变,什么心思都没了,背上控制不住汗毛直竖。
这布,她摸着就感觉是在摸人的皮肤。
快速抬起手,徐子规看向面不改色的钟时,他刚才不仅摸了还在这扎了好一会儿针,这也能忍?
强忍着恶心和不好的联想,徐子规又仔仔细细地摸了几下那布,甚至也拿起针试了一下。这针扎进布里的感觉微妙得无法描述,她就算是没缝过衣服,也知道这种触感绝对不正常。
徐子规丢下针,走到旁边的绣架旁,伸手摸了下那位绣娘的布,触感是一样的,一连摸了几人的布都是如此,她突发奇想,又在那绣娘的脸上摸了一把,那绣娘喉咙里发出古怪的低笑声。
她的脸和布是一样的触感。
“不绣了,我们走!”徐子规拉起钟时要往外走。
刚才还安静的绣娘们纷纷抬头劝阻:“徐绣娘,可不能走呀,天黑之前不能离开。”
“你还是赶紧绣吧,时间可不多了。”
徐子规不理会她们,这些“人”不是好心劝阻,她们只是想看热闹而已。钟时的目光静静地略过这些神态相似的绣娘们,跟着徐子规一起离开了这个绣房。
绣房后面就是两排屋子,看上去是绣娘们休息的地方,每一个屋子门口都有着一个牌子,写着某某绣娘。徐子规见状,好奇地在最末尾找到了写着“徐绣娘”的屋子,推开门往里看。
这房间极为狭小,里面既没有床也没有其他家具,大约两三平米左右的面积,只摆放着一个红木衣架子。
推开旁边的房门往里看,里面也是差不多的规模样式,一个空荡荡的衣服架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钟时,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徐子规关上门,询问钟时的意见。经过剪纸世界,她已经明白钟时比自己确实更经验丰富一些,因此也不摆自己年纪大些的架子了,首先询问他。
钟时用一块刚才在绣房拿的划粉片在地上写字:“不能听她们的话,绣花是死路。她们只是想看人挣扎到最后,仍然完不成所谓的任务,只能绝望死去的样子。”
徐子规同意这话,但她觉得钟时这话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就好像是他这样经历过……没有顺着这感觉多想,徐子规很快转移了思路:“这次是‘喜’,难道要消除喜?有点说不通,我感觉这次的世界跟之前那个剪纸的世界很像。”
她和周新芸以及亲妈张鹭女士一起经历的世界,对比跟钟时一起经历的世界,其实是有明显区别的。
“是的,和剪纸世界很像,只能用同样的办法通过。”钟时慢慢写道。
徐子规不清楚,但钟时清楚。因为他在这,她要经历的世界变得困难了。他是个死人,有他的世界都是死局,无法用常规的办法去解决。
消除执念确实是一种办法,但这些世界生成的条件并不全都一样,有时候通过和无法通过,可能就只是一个微小的选择所带来的区别。
“说到剪纸世界,你那时候到底做了什么?”徐子规追问。
钟时拿着划粉片在地上顿了顿,简单写道:“毁掉了那个世界的来源,这样的世界需要依托什么来循环,找到源头就可以。”
“听上去很简单。”徐子规说道,“但做起来一定很难。”
她想问清楚上次钟时具体是怎么做的,又觉得他肯定不会详细说,于是也不追问了,只说道:“这次你要做什么都带我一起,也让我学习一下经验怎么样?”
她打定主意这次绝不让钟时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钟时看她掐着他手腕的样子,暗暗叹气。
休息的房间已经是最内部,没有通向其他地方的路,想要离开只能再次穿过那个绣房,去向外面放置着织布机的屋子,从那边离开。
“绣花、织布、染坊……是不是前面还有些流程?比如,养蚕缫丝?”徐子规和钟时又按照之前的原路,走到了那满是竹架的晾晒场,这回朝绣房相反的方向走去。
沿着晾晒场上的竹架走到尽头,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浑浊水池,用几根木板作为桥连接另一边。
走过独木桥,后面又是一扇小门。徐子规上前一步推门,汹涌的热气带着一股奇怪的气味从门内扑出来。
这扇门内同样是个宽阔的大院子,里面摆着许多的锅,热气腾腾的大锅里正在煮着什么,能听见咕嘟咕嘟的热水沸腾在空无一人的四方院落里。
走过那些大锅旁边,徐子规有些想看看锅内是什么,又不想去打开锅盖。这时身后的钟时忽然伸手揭开了一个盖子,徐子规顺势探头去看,见锅内煮着两个白白的茧。
那当然不可能是蚕茧,因为那茧实在太大了,这个大小,说茧里面是个人她都信,两个茧就占据了一口锅。
心里有了这个怀疑,再看前方那些冒着热气的锅,徐子规差点不想往前走。不怕那种上来就要打要杀的打怪场景,就怕这种无声无息但是细思极恐的地方。
见她不看了,钟时重新把锅盖上,神色如常地扶着她的肩往前,注意到她的脚步慢下来,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用划粉片在锅边写:“走不动,累?”
徐子规心说,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怕,这乖弟弟比起上次似乎胆子更大了许多。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茧里面可能是什么?”徐子规语气幽幽地问。
钟时顺手写了个人字以及一个问号。
徐子规不甘心地问:“这么诡异,你一点都不怕?”
钟时突然眼睛胡乱眨动了片刻,移开目光,又很快移回来,对着她点点头,接着摇摇头。
他这么一通反应,徐子规没自带翻译器,还真看不懂。
“是有些怕。”钟时在锅边写。
徐子规:“……”你认真的吗?半点没看出来你怕,睁着眼写瞎话。她心想钟时不会是为了给她留面子才这么说的吧?
硬着头皮穿过那些大锅,再穿过一道门,前方还是个大院子。她以为过了那诡异的大锅院,到后面能稍微好点,谁知道眼前的场景并不比身后大锅好到哪去。
横七竖八的房梁上挂满了白白的茧,这些体型庞大的茧都是两个两个挨在一起,吊在房梁上,举头望去,仿佛误入什么昆虫的巢穴。
这场景让人不适,不是可怕,而是恶心。
“好多丝……这真是蚕丝?”徐子规心说看这一双双一对对的,总不可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吐的情丝吧。
钟时看着身边垂下来的两个茧,伸手抓过去。徐子规见他就这么直接准备拆开看,被他的动作吓到,忙拉下他的手。
“等下!你就这么看啊,万一里面飞出什么怪物呢。”徐子规心下嘀咕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拖着钟时回到之前那个放着大锅的房子。
“要看也不能拆那边的茧,那边还是活着的,看这边被煮死的更安全。”徐子规从角落里翻出来两根棍子,递了一根给钟时,选了一个最角落的锅,准备看看这些茧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拿着棍子戳在茧上,越发感到不适,无法下手戳下去。听到旁边噗嗤一声,钟时已经将棍子捅进茧里,扒拉开在外面那层白丝。
露出的东西不是她想象的某些肢体,而是深色的硬壳,在壳里面的东西虽然已经软烂地糊成了一团,但还是能看出一些昆虫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