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看不到尽头的奇异世界, 终究还是给徐子规造成了过重精神负担,尤其是这一次,在那个世界里短短三天, 她感觉比三个月还要漫长。
在那里经历痛苦最终没有在她身体上留下痕迹,却在她精神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在医院里休息的第一晚, 她从睡梦中惊醒,还是感觉自己身体上像是被火灼伤一样, 隐隐感觉到痛,她知道那只是她脑子里传达出的错误信息,因为她精神还在那个世界没有完全抽离出来。
医院没检查出大问题,只说她是精神压力过大,身体太过疲惫,又一时心情激『荡』才会突然晕倒,所以第天她就办了出院,回到自己住所休息, 没有劳烦同事, 更没告诉妈妈。
第三天, 她回到公司工作,同事们在她位置上放了许多鲜花水果零食, 围在她桌子边和她说话。
想到她晕倒样子, 几个编辑就心余悸,纷纷劝她多请假休息几天,好不容易大家都散去了, 徐子规开始整理自己手头的工作,看上去没任何异样。
一群小编辑们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干活,完全没被前两天状态影响,纷纷在群里谈论起她:
“徐主编好拼啊, 都累得直接晕倒了,休息两天又回来工作,如果是我就先请假休息一周。”
“是啊,身体没问题吗?说起来我昨天又看到个年轻人熬夜猝死的消息,感觉点怕,大家还是多注意身体吧。”
“说是这么说,谁真注意身体啊,病要来了,防都防不住,看徐主编平时也不怎么熬夜,还不是突然倒了。”
“唉,想想还是有个人在一起比较好,次是刚好在公司,要是一个人在家,晕倒了也没人知道,那就危险了……徐主编好像是一个人住,也没有男朋友吧?”
“是啊,之前还看到有人想给她介绍呢,她说没兴趣。其实也正常啦,徐主编一直很厉害,什么都能自己做得好,样还要男朋友干嘛。”
“不对啊,徐主编最近在找的那个钟时,不是她男朋友吗?”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啊,徐主编在学校里找那个钟时,说明那还是个学生,差太多了吧。”
她们开始聊起“钟时”,从徐主编开始寻找这个人,她们就很好奇徐主编和人的关系,聊到这就要猜测一通。
边徐子规接了个朋友打来的电话。
“托人帮你又找了一遍,咱们边的几个高中,确实没有一个叫‘钟时’学生……”
徐子规接了一阵电话,道完谢又约好下次一起吃饭后,回到位置上,怔忪地看了会儿电脑屏幕,才继续工作。
又过了几天,家的朋友也给她发信息:“小鸟,给你打听了,咱们家这边的几所学校没叫钟时的学生。”
徐子规又问:“辛苦了宝贝,历年的学生名单也查了吗?”
朋友回复:“查啦,绝对没错漏……我说小鸟啊,你干嘛么执着找这个小孩啊,你说人家帮过你,是人家也不要你报恩,你就当没这回事呗,么辛辛苦苦找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徐子规不接这话,随意和朋友聊了聊近况和家生活,结束了聊天。
周末时间,徐子规没有休息,驱车去了自己查到的周边一些专门招收聋哑等障碍学生特殊学校。
在她随身携带本子上,一个又一个的猜测被划掉,最后一个“可能在聋哑学校就读”也被划去。
上面所猜测都基于“钟时和她一样存在于现实世界”,现在被全部划掉了。
拿着个本子默默翻看,又将些全部撕下来。徐子规想,是不是还什么其他可能没被想到,或许钟时已经没有念书了,只是穿着从前校服外套而已。
在此之前,她还很自信地觉得,找到钟时是必然的,只是需要时间长短问题而已,到现在,她已经再没有种自信,或者说,她快要没办法继续说服自己了。
在上一次的绣娘世界之后,很长一段没开启下一个世界,长到徐子规忍不住猜测一切是否已经结束,里又隐隐觉得不太可能。
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绪,她排斥那些世界,可是又记挂担钟时。
年冬天来临,家那边已经快要下雪,工作广市边也降温,徐子规穿上了针织裙和大衣。
中午接到母亲电话,好像自从那次世界过后,她们之间联系的次数不知不觉增加了许多。
母女两个聊天也没什么内容,只是张鹭女士说看她这边的天气预报也降温了,问问她没有做好保暖。
在徐子规刚出校门出去工作那两年,张鹭女士的手机上总会显示两个地方的天气预报,一个是老家,一个就是徐子规所在的城市,她经常会看看两个地方的天气和温度,唠唠叨叨地提醒一下徐子规注意保暖注意下雨带伞。
后来慢慢没了,张鹭女士觉得女儿长大了不需要种提醒,还可能嫌弃她烦,徐子规觉得张鹭女士可能要将更多思花在她新家庭和她自己身上。相隔两地,联系一少,关系就像一条越拉越远越来越细线,不知不觉断了。
最近,张鹭女士好像突然又把个习惯捡了回来。
早上张鹭女士提醒她带伞,又没有用上。
她工作地方和家不一样,边的天气总是看情事,就算预报一整天雨,它稀里哗啦一气儿下一个小时,很快又晴了,活像个爱和家长作对的青春期少年,总不肯听话,爱怎么下怎么下。
最近个编辑离职,又进了个新的编辑。近年出版业不景气,普通编辑岗位流动速度很快,进进出出都是常事,是她们这个小团体来了新人,作为老大徐子规还是带着她们一起去吃了个晚餐聚一聚。
公司附近一家牛排,大家吃吃喝喝,和新人拉近一下距离,说说个行业前景未来,然后吃完散伙。
日常生活,普通每一天。徐子规混在带着笑面孔中,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体里一个空洞,个空洞在慢慢扩大,想要将她吞噬。
早上,照例收到了张鹭女士的提醒。徐子规看着天上太阳,觉得今天可能用不上雨伞,还是带上了。
平时发完提醒就结束对话张鹭女士,今天过了会儿又发了个狗狗探头表情包。图片上狗子狗狗祟祟从墙角探出脑袋,缩着前爪,小心翼翼看外面。
徐子规点意外,又觉得可爱。以前张鹭女士不会发表情包,突然第一次发给她表情包,感觉为就很可爱。
她知道为什么今天不一样,干脆不等张鹭女士开口,就先发过去一条信息:“你下午去给爸扫墓时候记得帮我带束小雏菊,跟他说女儿忙着工作养活自己,过年再去看他。”
她爸在她十六岁尾巴上车祸去世,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十年多了。
每年清明和过年她回家会去扫一次墓,忌日只有她妈一个人去。人已经死了很久,扫墓说到底也只是对于活人的一点抚慰。
虽说已经过去这么久,天上班时徐子规还是忍不住分神想了会儿她爸。
她的十六岁和十七岁交界是一个分水岭,在那之前她无忧无虑,而在十六岁快结束,十七岁生日前没多久,好像就是她爸去世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都不太记得自己那时候是怎么过。
可能是家庭的变故和成长的阵痛一齐压在她身上,总让她有种无法诉说的痛苦与原因不明的烦躁,她『性』格上变化给了她妈很大的压力,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糟糕样子,只能选择待在学校远离母亲。
而那时的情绪也一直影响着她,最终让她长成现在这个模样。乍一看很好,经不起细翻。
下午总编要求开会,徐子规进了会议室,人还没来齐,她坐在椅子上随意打量了一下会议室桌子上一个陶瓷小人摆件,不知道谁放在那的,憨态可掬一个小娃娃。
娃娃笑脸突然间扭曲了一下,腮红红与陶瓷的白,『色』块交错浮起。
徐子规里一突,又来了!
那样的世界,又度开启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桌上笔和本子,站在这光怪陆离颠倒变化世界里,静静等待着。
身边出现一座座形态各异陶瓷人,它们或脸眼含笑、或愁眉苦脸、或横眉竖目……不同神态陶瓷人排列在周围。
“徐子规,‘请帖’拥有者,即将自动邀请一位陪同客人。”
请帖在她面前展开,仍然是与从前一样,她没办法自行选择,只能等着张请帖随机邀请。
灰『色』的两个字慢慢浮现在请帖上,并不是徐子规熟悉钟时,而是另一个。
——徐野
看到这个名字瞬间,徐子规脑子里懵了下,然后她才意识到,是她爸的名字。
她爸就叫徐野,可真是她爸?她爸不是死了吗?
徐子规瞪大眼睛,连忙在周围寻找,很快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那头发短短的男人正在四处张望,转过来看见了她。
原来,真是她爸啊……其实她爸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是在这里看到他一瞬间,她立刻想起来,是的,他就是这样的。
她爸死时才十岁,看着还很年轻。
“年轻”爸爸在不远处迟疑地看着她,不敢认似的上下看了好几遍,才瞪圆了眼睛说:“小鸟?!”
“你是小鸟吧?是我女儿吧?小鸟怎么么大了?!”徐爸爸『摸』着自己头大惊失『色』。
他每次瞪大了眼睛说话就显得特别凶,好像要打人一样,小时候去学校吓哭过不少女儿的同学。
徐子规看着他熟悉样子,噗嗤笑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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