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眨眨眼,她花了几秒的时间消化男生的话,然后,才意识到这样似乎是被冒犯?
“哦……”少女尴尬地发出点声音,耳朵通红,有点怔怔地看着梁嘉树,他也在看她,两人轻薄的呼吸声可闻,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对视中,世界都像被遗忘了片刻。
周天的睫毛很长,微微颤动,她的嘴巴小巧丰润,红红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特别明亮。梁嘉树这么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很可爱,不是,他发觉自己总忍不住想看她的嘴唇,女孩子真是美好的生物,哪里都好看,但好像她的嘴唇最吸引人?梁嘉树很快意识到:
他想吻眼前的女孩子。
这样会不会太龌龊了?梁嘉树在想到这点时,对方冷不丁站起,竟说出他大脑里刚掠过的一个词。
“你们男生都这么龌龊的吗?”
周天一脸的不高兴。
梁嘉树没起身,他抬头,仰望着她有点错愕,随即,他静静笑了:
“是你要问的,我解答而已。”
周天发现没法反驳,她强词夺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梁嘉树好整以暇站起,他个头很高,手机那点灯光正好将他的影子投在周天身上,她看不到他神情。
少女脊背薄薄的,直直的,她用一种很成熟又很不以为然的语气告诉梁嘉树:
“男生寝室夜聊会聊女生身材,私下看黄书,看AV,对吧?”
她停顿一下,表情早已变得格外镇定从容:“你们这个年龄,体内高涨的雄性荷尔蒙无处安放,但是,我想打篮球跑步之类的体育活动更有利于健康。”
青春期总有些很羞耻的事,以及感觉,周天觉得血液直往脸上冲,幸亏灯光不强。
“原来班长懂这么多,失敬,多谢建议。”梁嘉树嘴角弯起,他把那本《哈姆莱特》轻轻从她怀中一抽,两人肌肤相触,非常快,快到可以忽略不计,周天却条件反射般地跟着一僵,像过电,她发现自己很可耻地想倒带回去,被对方手碰触,到底是什么具体的感觉?
“你承认你也是这样的了,是吗?”周天惊讶自己嘴巴先脑子行动一步,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梁嘉树就笑,拿过一个布袋子,塞到她手里,示意她撑着把剧本书本放进去。
“我哪样?”
“没什么。”周天突然泄气,她偷偷拧了自己一下:我在搞什么?
梁嘉树轻描淡写的:“问我看黄书吗?还是看AV?”
周天呼吸微促,胡乱把东西一搡:“不是。”
她把头发抿到耳后,催他快走,两人单独相处她是有点小紧张的,只不过掩饰的很好。
报告厅的门被轻轻合上,外头一片混乱,校园里到处是人,声音像是在汪洋大海里起起伏伏,甚至,还有人拉起了口哨。远处,教学楼灯火昏昏,不知是谁点了蜡烛。
“哎……”周天突然叫住他,“你把手电筒关掉。”
梁嘉树立刻明白她什么意思,周天在避嫌,果然,下一刻女生像是早深思熟虑过一样开口:
“你不要说出去,今晚的事,我不想别人误会什么。”
亮光熄灭,梁嘉树扭头看了看影影绰绰的人流:“嗯,今天帮忙谢了。”他似乎没准备往教学楼方向走,而是校门口。
路灯也黑着,学校里除了人声人影,好像再无其他,周天猜他可能是要回家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电,但照常理,肯定会抢修,不会太久。
因此,她又“哎”了声。
梁嘉树终于纠正她:“知道我名字吧?”
周天总是自带点儿倔强又冷清的气质,她眼波动了动,其实根本不太能辨别清楚梁嘉树的五官,只能看到大约轮廓。
“知道,我想说的是,可能过会儿就来电了。”
“你知道我要回家?”男生的声音里又有了笑意。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转口:“打篮球有利于健康,不抽烟也是。”她那么聪明,肯定听得懂话外之音。
女生一怔。
“多谢建议。”周天随即很巧妙地把这句话也还给了他,她没解释,青春期的心思总是很无厘头,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辩解清楚的,但周天不想,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心理。
看来,她真的会抽烟,梁嘉树心情复杂,即使是这样,他发现自己对周天依然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他眉头轻锁,很低地说了句:“那样做不太好。”
咦?周天先是意外,随即,莫名噗嗤笑出声:“梁嘉树,看不出你是这么循规蹈矩的人。”
第一名么,家境又那么优越,脑子特别聪明的那类人似乎总有点像个怪咖?当然,梁嘉树是有点怪,比如不知缘由地一学期不来上课,比如他从不在教室和人主动说话,比如他看起来……苍白得像大病初愈?
“你不也认同规则?为了班级不扣分过来找人,”梁嘉树确实有股狡猾劲儿,他一直望着她,“如果不是,班长还有其他原因必须来报告厅吗?”
周天才不会掉进这样的语言陷阱,除非,触到知识盲区,就好比少女变妇人。
“对,我认同规则。”她忽然觉得自己今晚太反常了,她居然很想……和梁嘉树说话?不不不,还是因为停电了。
周天淡定地说句“走了”,就真的大步离开,一路上,迎面而来的全是嘻哈声音,她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恨不得跑起来。周天不知道心里哪来的这股澎湃,她发现,自己真的很想来根烟冷静一下。
这次停电很久,教学楼重新亮起来时,九点二十三,一声声唏嘘此起彼伏地在走廊里响起,结束乱侃,大家意犹未尽地走进了教室。
周天回头看一眼那个空位,冷不防的,和李佳音对视上,对方有种虎视眈眈的窥探意味,周天心中嫌恶,当下挪开视线。
“梁嘉树妈妈上新闻采访了哎,他妈妈是企业家,好厉害!”冯天赐恋恋不舍地合上偷翻开的手机,小声感慨两句。
企业家……周天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道梁嘉树家里是做什么的,她下意识瞥了瞥冯天赐,手机已经被她塞进抽屉。
他妈妈一定是那种很光鲜亮丽的阿姨?周天刚想到这,很克制地打住。
谢天谢地,唯一的好事应该是她和李佳音交集并不多。最难熬的不是教室,反而是寝室,李佳音很大方,总是从家里带各种零食水果,发给大家。
她的热水永远打满两大瓶,不用学校发的小水瓶,话说,学校发的小瓶确实很土,只有绿色和红色两种,一看就很有年代感。李佳音每天要比宿舍的人早起二十分钟,因为,她有个习惯,每天都要洗头发,洗发水、护发素、精油,每道程序都必不可少,所以她才会有那么一头好秀发。
最关键的是,她总在为可能打扰到大家的睡眠而道歉。
和周天比,她同样是做事很周全的女孩子,而且她柔和。
周天尽量避开她,如非必要,一定不主动说话。晚自习下课后,李佳音却堵住了她,周天走最晚,等着关灯锁门,李佳音就在后面等着。
“你今天去报告厅找我们了?”李佳音的声音冷下来,又细又尖。
周天走上讲台,找到锁,边走边回答:“是,你们都不在。”
“你没见到梁嘉树?”李佳音追问。
周天那颗心,忽然就摇晃了下,梁嘉树,意识里跟着念了遍这个名字。
“没有。”她“啪”的一下关了灯,声音淡漠。
接着,便是稀里哗啦地一阵锁门声。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都没再说话,走出教学楼的刹那,李佳音再度开口:“你家该打钱了吧?”
她有点嘲弄地看着周天。
周天喉咙干干的,她很少有这么窘迫的时候,此刻,鼻尖一下沁出细汗,神情还算沉着:
“我妈会按时打钱的。”
李佳音眼里的嘲弄更深了:“这些年,你妈就是靠卖炒河粉?”
周天站得笔直,像孤零零的旗杆,在地上投下又长又模糊的影子。
“我妈靠自己本事挣钱,卖炒河粉又怎么了?”
李佳音眼波轻转,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把周天打量了个遍,忽然笑了:
“周天,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又臭又硬,穷逼一个,总显得自己很有骨气似得。说真的,你长这么漂亮,你妈其实不必这么辛苦的。”
周天冷冷注视着她,一字一顿说:“李佳音,我这个人不记仇,一般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你想羞辱我的话,我一定百倍奉还。”
李佳音若有所思点点头,嘴角还是轻蔑的笑:“挺好的,周天你真是一点没变,一家子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我就没见过你们家这么坏这么不要脸的人,你爸死了活该,你跟你妈卖炒河粉更是活该!”
她说完这些,双肩抖得厉害,那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能扑上去把周天撕碎了。
周天没说话,她静静看李佳音几秒钟,说:“你自找的。”
女生扬起手臂,随即,响亮的一声脆脆地回荡在空中,李佳音不由捂住了脸,惊恐地退后两步。
两人的争执,像电影的画面,一帧不落地收进不远处打热水回来男生们的眼中,大家着实吃了一惊。
“我草,什么情况,班长为什么打……打那谁啊!”有人推搡了王明一把,示意他往那边看。
王明和大家一样,什么都看到了。